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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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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蓝公主,去岁国主才将其接到京中收为义女,因为公主府尚在营造,所以暂时养在宫中。她身份虽然尊贵,可到底只是个虚衔,况且公主不在名利场活动,于落仙楼的生意无助益,又是深宫大内的,李珍娘一介平民根本递不进去消息。

吏部陈尚书家的公子,与桂清姮订过亲,倒是值得结交。陈尚书正值壮年,且累年高升,若能攀上这条线,李珍娘以后二十年都不用操心了。桂清姮不入楼就不入楼,今天花出去的一百两权当给陈府小公子买个妾,做一个大大的人情,来日自然吹得动大大的枕边风。

这天傍晚,桂清姮刚在别苑安顿好,外边就传来洛风清亮的声音:“陈公子来了!”

陈涧飞,吏部尚书之子,年十七,在国子监读书,与洛风一同披着暮色霞光而来。

桂清姮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看着他们举步生风带起脚边落花,渐渐看得到他们脸上的神情,一个是掩不住的书生意气,一个是挡不住的游侠率气。

少年们也在看她:晚春三月地气已暖了起来,桂清姮罩着绿雾蒙蒙的外衫,搭了件藕粉色的内衬,绿与粉拥裹着玉雪瓷白的肌肤,顶上梳了个翻荷髻。

美人比荷花先到三个月,许是让人联想到了盛夏的炽烈,故而少年面上有些灼热。

陈涧飞从荷包里拈了一粒瓜子大小的碎银子,递到李珍娘手中作为感谢,女子略欠一欠身收下银子,识趣地带着洛风离开。

剩下的两人板板地坐在廊下,他们之间隔着一轴画的距离,脊背直得像两杆竹。

陈涧飞双手握拳搭在腿上,时不时攥紧拳头,倏地抬起,过会儿又倏地压下。他很紧张。

桂清姮已过了找人大段大段倾诉的时候,她涤去了满身污垢,换了洁净衣衫,神智正清明。

她说自己不明不白来了京城,失了双亲,想请陈家伯父帮忙问个明白,父母究竟犯了什么案子,她想要个明白;她还说多亏了外面那位好心姨娘,否则自己就被人卖了,她想跟陈家哥哥借一百两银子还给姨娘。她能书善画,过些时日找个书院做夫子,赚了钱再将这一百两还他。

她当然没有提他们的婚约。

定下婚约的前提是门当户对,现在她已无家可归,婚事肯定是要作罢了。

她对这个曾心悦过、思念过的俊美少年,不敢有太多超出常情的指望,只盼望他能因为秉性中的善良,或因为她思慕过他的这份情意,帮她渡过眼下的难关。

陈涧飞离开时,弯下腰向李珍娘致谢,感激她救了自己的妻子。

李珍娘忙忙有分寸地扶住:“陈公子言重了,自古佳人多薄命,姨娘也是吃过苦头的,哪能眼见着桂姑娘再吃一遍我当年的苦?你且回去安排家中事务,姨娘保证把桂姑娘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回府的路上,陈涧飞始终在强烈的亢奋与强烈的哀愁两种情绪之间转换。

他从小思慕的女子、他订了婚约的女子,比他预想中更早地来到了他的眼前,并且在遇险时第一个想到了他,将他视为可以托赖的依靠,何其荣幸!

可她的父母骤然离世,她又需要一大笔银子填债,自己非但没有起死回生的神力,甚至连这一百两银子都不知该如何开口跟家里要,又何其无力。

可是怕什么呢?桂清姮是陈涧飞订了婚约的妻子,他大可理直气壮地和父亲要这笔钱。

对,他要理直气壮地、堂堂正正地让父亲拿出银子,这银子不是用在别处,是为陈家的媳妇渡过难关。

可惜的是,即便做了一路的心里建设,他还是没有如愿要到银子。

陈涧飞才入府门,转过影壁,离书房还有段距离,遥遥地就听见里面传出的摔打嚷骂之声。

他都没来得及开口,就不得不慑于父亲的威严和盛怒,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朝堂上刚正不阿的陈大人,回了家里也是铜筋铁骨,任谁去碰一下都能听见响儿。

自陈涧飞记事起,父母就是不睦的。

母亲是个纤弱的南方女子,却从不见她在父亲面前展露柔情,岂止不展露柔情,母亲见了父亲时的眼神,真是恨不得披坚执锐上去砍杀一番方能解解气。

其实他们夫妻并无深仇大恨,也生育了一双儿女,只是单纯的性格不合,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合不来让两人渐行渐远,如今竟如仇人一般。

陈涧飞每每听到父母吵架,都会在心中打定一个主意:将来我若成家,一定不可像他们一样。

他比桂清姮大三岁,少年人的大三岁,足够让他提前熟知一对和美夫妻的全部细节。

他常想,今后若娶了妻,一定每日为她描蛾眉、贴花钿,为她搜罗各种时新的花样;

他们的餐桌上只有羹匙与瓷碗相触的当啷之声,饱餐之后,各自出门;

他在仕途上并无野心,做个郎中或者员外郎,俸禄足够养家就行;

他的妻子饱读诗书,从小就立志长大了要做夫子,所以应该是在京中某个学堂教书;

白日,等他忙完部里的事,就去学堂接他的妻子,一路回家;

晚饭后若想读书写字,她红袖添香也可,他研墨洗笔也可;

休沐时他们可以一起游湖,夏天剥莲子,秋天吃柚子,冬天,即便冬天京城的水也不结冰,他们可以在船上煮一炉咕嘟冒泡的鱼片粥,吃着粥,呵着热气,聊着家长里短,一起等下一个春天,然后再把这些事情做一遍,就这样年复一年……

那个同他游湖泛舟的倩影,一开始只有一个不甚清楚的轮廓,随着年岁的增长,她渐渐有了声音,有了具体的身量和婉丽的面庞,到了此刻,甚至连衣饰都清晰了起来:她会挽着翻荷髻,身上是藕色的长裙和雾绿的外衫,端坐在离他不远不近的距离,与他细声诉家常。

月上中天,小陈公子悠哉悠哉地憧憬以后的生活,而老陈大人因为气得肝疼正辗转反侧。

陈大人今日一整天都不好过。

今早朝罢,他的亲信已在左掖门等候多时,他从亲信口中得知了南浦桂家被捕的事,连吏部都没有去就匆匆来了镇抚司诏狱。

张千户一双狐狸眼散漫睥睨,挑起声音问道:“陈大人可是来自首的?”

她每一个微小的表情、每一个字的声调,都充满了挑衅,而她身后的官差则看着来人掩面偷笑。

陈大人自知此行有求于人,只得勉强忍耐,压着怒气道:“张千户说笑了,我来此是想见见桂楼东,还望千户大人行个方便。”

“不方便。”

“保不齐是误拿了,或有人存心陷害,若有内情,我陈某可给他们做担保,请让我先见一见人。”

张千户只管慢悠悠地、摇头晃脑地打量他,口中并不言语。她身后一群官差捂着嘴讲小话,时不时觑陈大人一眼,复又捂着嘴偷笑,虽不知又讲了些什么,但已足够恼人。

半晌,陈大人被看得实在烦了,心里一股火腾地上来,厉色诘问道:“如此推三阻四,不敢见人,莫不是要将人屈打成招?”

“打是打了,屈却不曾屈着他。”

“桂家到底所犯何罪,你为何不敢明说?陈某索性再问一句,你们拘了我亲家可是为了引我来?你们可是冲着我来的?我陈某人行得正坐得端,上月在国主面前参你的十二款罪状可有一条不实!”

听他如此说,张千户也笑了。被气笑了。

她递了个眼神,身后的官差便将一沓子银票房契地契摔在陈大人面前的案上。

随着他的动作一起的,还有张千户依旧挑衅的声音:“陈大人高节清风,活了三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多的赃,钱吧。”

这是一个极具羞辱性的停顿,暗示这句话还可以再精简一些:您活了三十几年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

“南边的私币案知道么?您那好亲家胆子可真大,欺瞒朝廷,居中联络,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他家还有些个珍玩珠宝、古画古琴,好家伙,净是些我这个穷官没见过的稀罕物儿!这档子事儿,行得正、坐得端的陈大人,您,知道多少呀?”

听闻此言,陈大人登时兜脸彻腮涨得通红,他愣怔地杵在原地,许久才略微缓和了面色,道:“不论如何,总是该见上一面的,望千户大人行个……”

“不能够了!”张千户失了耐性,截断对方的话锋,“已畏罪自裁了。”

“什么?”

“你那亲家好严的嘴,宁愿自裁也不招供,我抓不到幕后主使,烦闷得很。陈大人若自信与此事无干系就请回吧,别耽误我们查、点、赃、物!”

逐客令一下,陈大人只好离去。

说起来,这门亲事原是他夫人擅作主张托人说定的,只因那桂楼东时任南浦都指挥使,管一方军政,又是个草莽起家的能人,与他结亲也不算辱没了门楣,所以他虽为此事与夫人吵了几回,却始终没起过退婚的念头。

今早听闻桂家蒙难,他还想着能拉就拉一把,谁知桂楼东竟犯下了天大的案子,害他遭人一顿羞辱,又暗暗在心中把这笔账记到夫人头上,预备着晚上回去与她吵嘴。

陈夫人那边,约莫在傍晚时收到了南浦快马来的家信,也得知了此事。

她与她的夫君已经好几日没讲话了,可这是正事,避无可避,只得等夫君回来说明此事,看看可否从中周旋一二,尽力帮亲家脱罪,毕竟她是真喜欢清姮那孩子啊。

可巧这日也不知有什么了不得的公务把陈大人耽搁住了,直到掌灯时分,才见他回家。

等了一个时辰的陈夫人怒火中烧,憋了一整天的陈大人不遑多让。

他们在大门口相逢,点火就着,一路从大门噼里啪啦吵进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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