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闹铃响起时，鹿眠双目无神地坐起来，两眼呆滞地盯着前方看了许久，才游魂一样爬下床，树懒一样慢倍速地刷着牙。

昨晚，在她问出“你用的药叫什么”这句话之后，隔着电脑屏幕，她都能感觉到清酒淡远即将要爆发的情绪。

她当时害怕极了，一边想着杀人犯法清酒淡远应该不至于为了这点小事通过网线爬过来掐死她，一边想着不知道自己墓碑上刻什么墓志铭比较好。

鹿眠觉得空气可怕地凝固了得有一个世纪，清酒淡远才再一次发话了。

[队伍]清酒淡远：继续打，用技能，不许嗑药。

他的语气很平静，鹿眠却看出了底下的暗潮涌动。她不敢反驳，只能委委屈屈地操作着呦呦鹿鸣，慢吞吞地往怪堆里走。

[队伍]清酒淡远：医师主要技能是回血，你看下技能栏，第一页放的应该都是回血技能，有的是给自己回血，有的是给队友回血。

[队伍]清酒淡远：攻击技能不多，但是也是有的，你看一下，应该在第二页。

[队伍]清酒淡远：你一次别引太多的怪，打不过就先一只一只引过来，别一头扎进怪堆。

清酒淡远这句话出来的同时，他眼睁睁地看着呦呦鹿鸣冲进了怪堆，他连抢救的机会都没有，呦呦鹿鸣又一次被怪轮死了。

林清远无声地叹了口气，一个劲地提醒自己这孩子刚送了自己一衣柜的时装，才忍下想掉头就走的冲动，走上前去将围着呦呦鹿鸣的小怪打死，再一次用还魂丹将呦呦鹿鸣拉了起来。

[队伍]清酒淡远：再来。

自然，直到河伯副本任务时间到，呦呦鹿鸣和清酒淡远被踢出副本，鹿眠也没能坚强地在小怪手里挺过一分钟。

后来她下线睡觉，梦里梦到自己被一群小怪围在中间，一次又一次地残忍杀害。

而清酒淡远是个身材火辣看不清脸的美女，只是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冷笑着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死去，丝毫没有上前解救她的意思。

一次都没有。

*

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自然也提不起精神。

鹿眠上午没课，想着林清远既然在海城，应该也会去摄影室，便也去了摄影室。

林清远今天没有来，整个摄影室只有鹿眠和前台两个人在。

前台是个看起来比鹿眠大几岁的姑娘，叫闻采，性格脾气都很好，和鹿眠很聊得来。

鹿眠是摄影室有史以来的第一个也许是最后一个实习生，李阚出差还没回来，林清远又没在，闻采不知道怎么要怎么安排，便让鹿眠自己打发时间。

鹿眠脑子空空的，这个时候即便继续看照片效率也很差，索性就亦步亦趋地跟着闻采。

摄影室卫生有保洁阿姨负责，但是器材室和李阚林清远的办公室，闻采总是习惯自己来打扫。

小洋楼一共有三层，一层是大厅，二楼是摄影区，三楼是专门办公的区域。

“我还以为除了二楼的摄影区，整栋楼就只有一楼拐角开辟了个办公区域呢。”

闻采被鹿眠这番言论逗的咯咯直笑：“那你是不是还以为，我们这摄影室除了两个老板，就只有我一个员工？”

鹿眠挠挠鼻子：“难道不是么？”

闻采：“那哪能啊，要是那样，咱们这个摄影室不也太寒碜了点。造型师摄影师美工其实都有，只是咱们林总现在不怎么接一般的摄影单子了，所以比较随意，没事的时候不要求大家都过来。”

鹿眠有些好奇：“那平时这里都只有你一个人在么？”

闻采：“也不一定，林总不出外景呆在海城的时候，基本都会过来，李总也是。其他一些摄影师还有别的工作，但这边需要的时候就会过来。”

鹿眠：“那今天...”

闻采笑了笑：“估计又被家里传唤，回家挨训去了吧。”

这话涉及到了个人家庭情况，鹿眠点了下头，没有再问下去。

“你刚刚说，林总之前以前还接普通单子的？”

闻采：“是啊，写真婚庆儿童照之类的，只要有单子都会接。”

鹿眠：“为什么啊？老板名气那么大，为什么会接这种单子？”

闻采叹气：“摄影这块是老天爷赏饭吃没错，但谁也不是一开始就能混出名堂来的。李总和林总最开始开摄影室的时候，差不多贴上了全部身家。那时候非但不赚钱，每天还要往外掏钱。”

两个刚刚毕业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就算心高气傲满身傲骨，也不得不向现实低头。

为了维持摄影室的开销，李阚陪喝酒陪笑脸低声下气，林清远差不多24小时待机，只要有人要找他拍照，什么要求都满足。

闻采现在回想起那段日子，还是会觉得很难受。

“那时候是真的穷，穷到就是点外卖，都不敢多点一点荤腥。后来我实在看不下去，辟了个小厨房出来自己做饭，伙食才算好了些。”

鹿眠没想到还有这样一段往事，听八卦的心思淡了些。

她打小生活富裕，从来也没有吃过苦，若说能感同身受，那也太假了。

但是她也见过爸妈为了拿下一个项目，三天两头两地飞，回到家里就累的话也不想说的样子。

外人总是只能看到别人光鲜亮丽的一面，内里的苦楚只有自己亲近的人才知道。

就像她一开始见到林清远，不也觉得他是个眼高于顶不近人情的BKing么？

鹿眠：“那后来呢？”

闻采：“后来林总的作品就得奖了，在业内名声渐起，找上门要求合作的客户多了，摄影室也就慢慢起来了。其实林总经历的低谷期算是很短的，他自身有才又努力，才有了今天。鹿眠你跟着林总一定要好好学，你别看他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鹿眠点点头。

费城之行虽说是林清远的恶趣味，但鹿眠明显感觉到了一丝他藏的很深的温柔。

*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打扫卫生，很快就打扫完了其他地方，最后打开了林清远的办公室。

林清远的办公室风格和楼下大厅可谓是相得益彰，都是性冷淡到让人丝毫没有兴趣参观的风格。办公桌对面的墙做了个嵌入式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书籍，大多以摄影类为主。

墙上也同样挂了几幅照片，照片颜色艳丽鲜妍，蓬勃的生命力仿佛要直透照片，跃进房间里面。

连带着让办公室也显得不那么毫无人气。

鹿眠看着看着便痴了。

闻采却突然发出一声憋不住的笑，将鹿眠的神志拉了回来。

她向闻采看过去，见她站在书架旁，手里拿了一个相框，笑得眉眼弯弯。

鹿眠好奇地走了过去：“闻采姐你在看什么？”

闻采将手里拿的相框递给鹿眠，笑容依旧收不回来：“这张照片我真的看一次笑一次。以前咱们没有专门的化妆师，每次接了单林总自己来。但是林总开始化的并不好，总拿我和李总，还有他自己练手。你看，这是那时候拍的照片。”

鹿眠接过来。

照片上有三个人，除了李阚她还没有见过，另外两个很明显就是年轻一些的林清远和闻采。

闻采变化不大，林清远那时候眉目舒朗带着蓬勃朝气，比现在多了些飞扬洒脱的味道。

三个人脸上都化着不伦不类的妆容，还做着古古怪怪的表情，但笑容都很灿烂鲜活，仿佛能跃然于照片上。

背景跟现在的摄影室并不一样，看起来差了很多也小了很多，但每个人的笑容都是实实在在的。

鹿眠的手指从照片上轻轻拂过：“有点羡慕哎。”

闻采：“羡慕什么？”

鹿眠：“羡慕为了梦想而奋斗的路上，有人结伴同行。”

闻采看着照片微笑：“他们两个真的算是同甘共苦结伴同行了，我只算是有幸参与了吧。”

鹿眠：“闻采姐跟老板他们怎么认识的啊？”

闻采陷入回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我那天也算是走投无路了吧，一个星期连续面试了十多家单位都没有成功。后来避雨的时候刚好在他们门口，李总出来贴招聘广告。我都没看清他们招什么人，就很冲动地直接叫住他，说我要应聘。”

李阚那时候也远没有现在这般圆滑世故，好像什么事情都能搞得定一样。

闻采拦住他的时候，他明显没想到，无措了一会，才把闻采让了进去。

那一次与其说是面试，更像是三个人面面相觑静坐了十分钟。

最后还是李阚简单说了下他们的要求，然后问她对薪资待遇有什么要求，闻采说只要能够提供她食宿，薪资什么的都可以。

就这样，闻采开启了和林清远李阚同吃同住的生活。

但是这些太细节的记忆，倒是并没有必要和鹿眠说，她便笑了笑，从鹿眠手里拿回相框，重新摆回了书架上。

鹿眠没有阻拦，只是最后又看了一眼照片：“不过闻采姐你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哎，还是那么年轻。”

闻采噗嗤笑了出来：“怎么会没有变化？那时候还是个少女，现在都是两岁孩子的妈了。”

鹿眠呆住了，看看照片又看看面前的闻采：“不是吧闻采姐？你看起来也没比我大几岁啊，哪里像是孩子她妈了？”

闻采又忍不住笑了下：“所以说现在的小姑娘就是嘴甜会哄人。我都二十九岁了，快要三十了。说起来，我比林总和李总还大上两岁呢。”

鹿眠这下是实实在在被惊到了：“老板今年才二十七？他难道不是三十好几了么？”

林清远：你过来我面前说我保证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