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是因为这事，才再也不愿踏足人间？”苏筝若有所思。

“差不多是这样。”尚瑶点头，“你现在和她当时差不了多少，都是一股脑地掺和别人的私事，青鸟也是何氏出身的小姐吧？真是巧了。”

“何氏？”苏筝捕捉到她的话，“你怎么知道她是何氏的人？”

“我跟踪你好久了啊。”尚瑶吐舌，毫无愧疚之心地承认，“从你下山那天起我就跟着你了，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谁知道你这人还算是有趣，再说那个小青鸟也挺可爱的，就多留了几日。”

所以她其实早就在此地呆着了？还暗戳戳地跟着自己？

好好好，怪不得她长姐要搬出来住，这性子真是让人吃不消。

苏筝懒得追问她还从自己这听到了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青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我此番帮她稳住青云阁，和紫漪助百年前的那个何氏家主修炼是两码事，怎能放在一起比较？”

“哼，紫漪直到那个女人死了，还一个劲地同我辩解，说什么不是那人的错，说她不是那样的人。可事情都发生了，怎能挽回？瑾水当时一片狼藉，我族人尸横遍野，那场面我至今都记得！难道紫漪一句话，他们就可以起死回生？”尚瑶的情绪逐渐激动。

“尚瑶仙子，你冷静一点。”苏筝沉声道，“我知道你不满，但此事已经过去百年有余，你要发难，也不该对我。你担心我的举动会给狐族招来祸患，既如此，我向你保证，我不会将我的身份传给第三人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尚瑶稍显冷静，“我是有此顾虑，但事在人为，你如何选择我管不了，我只是来劝你几句罢了。你自己好生想想吧。”

苏筝心底打定主意，开口道：“我意已决，无论结果怎样，我总得试试。”

“……你和紫漪这方面倒像，怎么也劝不动。”尚瑶妥协地摇摇头，拿无奈的眼神看苏筝，“你真要试？那你们最好先商量着从这里搬走，寻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重新来过。”

“我先前也是这么想，但现在……”苏筝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我有一条别的路子。”

“你说。”尚瑶挑眉。

“你先前说，青云阁女子无法自保，若是以后被人盯上会惹来不少麻烦。那么，如若我带着这些人回去南青山，教她们之中那些资质不错的人修习道术，再把此事宣扬出去，如何？修仙界上下皆崇尚修道成仙，寻常百姓们即便不通晓道法，也对那些修仙之人推崇不已，青云阁若是顺势而为，旁人怎好再对我们说三道四？”沉吟片刻，苏筝答道。

尚瑶显然被苏筝这番话语惊得愣住，一时间竟忘记了控制面部表情，她睁大了眼睛，满眼惊讶地盯着苏筝，似乎在看对面坐的是不是真人。

“如何？”苏筝反问她。

“你这、这……”尚瑶几个字重复了两三遍，才消化完苏筝的话，“你真敢想，你要把青云阁当成一个门派来经营？你刚来修仙界不久吧……这是从哪些杂书上看来的法子？”

“与其带着她们东躲西藏，不如把青云阁的名声在此地发扬出去，南青山一带没有什么门派世家驻扎，少有争端。何况，与其让阁中的女子凭着那些粗活累活生存，不如带着她们寻一条别的出路。”苏筝道。

“……听上去有些道理，具体做起来可不是易事。”尚瑶不禁皱眉，“修仙界每年都有不少人带着一群所谓的什么兄弟朋友拉帮结派，妄图仿效从前那些仙家名人，做个开宗立派的传奇人物，可最后却少有人能坚持下来，要么就是从头到尾毫无水花，最终悄无声息地解散，要么就是门派内部不和，一番内斗之后没落了。你可曾想好？”

“总得试试。”苏筝道，“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哎，好吧，随你折腾。”尚瑶无奈，但没有再做规劝，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这段时间留在这，若是有什么事我帮衬的上，我尽量帮。”

这人还是心软了。苏筝嘴角微扬，“如此，谢过尚瑶仙子了。”

“紫漪都说了让我把你当作长姐，那么客气做什么？”尚瑶轻声“切”了一下，“尚瑶、阿妹，随你怎么叫。”

尚瑶哼着歌走了，临走前还提到要把自己的徒弟叫过来，助她一臂之力。

送走她后，苏筝重新坐回去，头疼不已。人家青鸟还没说什么呢，她倒好，越过青鸟就把此事定下来，得找个时间跟她解释才行。把刚刚放出豪言壮语的自己锤了一通，苏筝只得苦哈哈地留在房内盘算着未来的打算。

夜幕悄然而至，早春的夜晚寒意逼人，屋外一片死寂，连虫鸣声也销声匿迹，唯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短暂地划破夜晚的宁静。

一阵轻巧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将沉浸在思绪中的苏筝唤回现实。

屋外之人在苏筝的房门前驻足，却并未急于敲门。苏筝大约猜出了门外那人的身份，耐心地待在屋内静候。片刻之后，敲门声终于响起，苏筝闻声立刻起身，快步走向房门，轻轻地将青鸟迎进来。

青鸟一袭白衣，素净干练，少见地散下了半头的乌发，显得颇为憔悴。和之前在外人面前故作的那副冷硬持重的样子不同，她此刻才真正像是沉静了下来，温和却不庸懦。看来，青风的离世，无疑在青鸟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青鸟抬头望向苏筝，还好，那双明亮的眼眸依旧如昔。她把拎着的食盒递给苏筝，“膳房的阿婆说你今晚没去吃饭，我就盛了些饭菜过来带给你。”

她显然已在户外逗留良久，周身萦绕着寒冷的气息。苏筝接过食盒时不小心碰到了她的冰凉的手，被吓了一跳。然而，食盒却是温热的。或许是怕食盒内的食物冷掉，青鸟特意用一段棉布轻轻包裹着，打开时仍能感受到饭菜的余温，香气四溢，瞬间弥漫在整个屋内，将寒意悄然驱散。

“你的手好冷，怎么没用灵力防寒？”苏筝放下手中的食盒，不假思索地拉过青鸟的手。

青鸟的手显得有些僵硬，被苏筝拉起时，她下意识地想要缩回，但最终还是任由苏筝牵着。“这些天为兄长守灵，灵堂都是冷的，呆习惯了就好。”她有些手足无措，慢吞吞地解释。

苏筝顺口反驳道：“再怎么样也不能不顾自己啊。”说着，她将青鸟的双手交握，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用灵力为她调息。不一会儿，青鸟浑身便暖和起来，整个人看上去也舒服了不少，苏筝这才松手。

青鸟全程一动不动，视线朝下看，眼神晦暗不明。直到苏筝松手，她才吐出两个字，“谢谢。”紧接着又说道：“你先吃饭吧，阿婆说要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苏筝与她一同落座。原本苏筝只想随便吃几口垫垫肚子，但吃着吃着，她惊奇地发现这些菜竟然都是自己素日爱吃的，不知不觉间食盒便见了底。

青鸟全程坐在一旁安静地看苏筝用餐。苏筝对旁人的视线向来敏感，但这次却有些不同，青鸟看向她时，她并未感到任何不适，心底反倒涌起一阵莫名的安心，还吃得更香了。

青鸟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苏筝自然也不会提出异议。两人许久未见，对坐半天未做过多言语，但气氛却异常融洽，仿佛二人已经是相识多年的故人。

苏筝用完晚膳，心中组织着语言，想要将刚才自己与尚瑶争辩时脱口而出的想法告诉青鸟，征求她的意见。然而，青鸟却先她一步开口：“尚瑶姑娘她今日找过我。”

什么？尚瑶居然主动去找青鸟了？

什么时候去的？都说了什么？不会把她那些话转述给青鸟了吧？！

苏筝赶忙问道：“嗯……她说了什么？”

青鸟缓缓道：“她把这些日子外界对青云阁的议论都告诉了我，让我小心一些。她还说，你有办法解决这件事，叫我来找你。”

苏筝如释重负，还好尚瑶给她留了颜面，让她当场跟青鸟解释。

“嗯，其实我只是设想一下，具体如何做还要看你……”

苏筝斟酌着用词，把自己的设想和构思一一说与青鸟听。

“……大概就是这样，我知道这可能有些难以做到，但若想让如今的青云阁站稳脚跟，此举也许能有所成效，嗯……你看如何？”她花上不少时间讲完，全程不敢和青鸟对视，硬着头皮讲。

周围陷入寂静。

苏筝抬头——

青鸟没有预料中那般紧皱眉头或是面露难色，她只是定定地看向苏筝，眼神直达苏筝的心底。苏筝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握住，浑身发毛。

少女终于有所动作，她粲然一笑，很不“青鸟式”的笑。

“特别好。”她看着苏筝的眼睛，认真地说，“谢谢你，苏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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