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能将星星看得清晰，郑泫仰躺在车上，乐朝不回消息，他睡不着。

晚上，他打电话给乐朝，乐朝的手机开始能打通，但没人接听，再后来手机便是关机状态。

四周寂静无声，车灯与火焰照亮墨绿的枝叶，值班的组员在不远处聊天，郑泫的心敲着鼓。他静不下来，好像乐朝不发消息，人生便不完整。他后悔白天的时候没给方且打电话确认乐朝的动向，又或者乐朝是不是已经上了飞机，所以手机打不通。

郑泫开始查看回国的航班有哪些，几点落地。

回国的飞机有两班，相隔三小时。如果乐朝上的是前一趟，那么再过两小时就能落地机场，如果是后一班，那就得等到明天早上。郑泫无比期盼乐朝上的前一班飞机，希望快些收到乐朝的讯息。

他不仅要知道乐朝是否平安，还要约乐朝出来郑重地道歉，他要知道这些事到底给乐朝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离天亮还有很久，郑泫坐立不安，太长的夜将郑泫的焦虑放大，连眼皮都开始不由自主地跳动。他坐不住了，拉开车门，郑泫的动静惊动了同在车上的柯行云。

“嗯？”柯行云半睁眼，正好看见郑泫下车的黑影。

郑泫漫无目的地走到营地，附近有蟋蟀和青蛙在叫，很烦人，却摆脱不掉。凉爽的夜风拂面，郑泫抬头看了眼半圆的月亮，云雾给月蒙上一层，困意骤然袭来，他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无意义。

原路返回，轻手轻脚地上车，沉闷的关门声不可避免地吵醒了柯行云，他干脆打开车灯，疲惫地问：“你怎么了？睡不着？”

“有点，”郑泫略带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把你吵醒了，师兄。”

柯行云人缘好就好在喜欢多管闲事，他开导郑泫：“这深山老林，大晚上的什么都做不了，再有事也要好好睡觉。”说完，柯行云打了个哈欠。

郑泫犹豫着要不要问柯行云，总感觉心中的不安在说出口后能缓解不少，思虑过后，郑泫还是开口：“我联系不上乐朝。”

“多久了？”柯行云问到点子上。

“额……十小时左右。”郑泫说。

“这才多久啊，可能他手机丢了，又或者手机被偷了，”柯行云睡眼惺忪，一个成年人失联十小时不是大事，他接着说，“想想你自己，你不也经常玩失踪。”

头脑清醒，眼睛困顿，尽管柯行云的话不无道理，郑泫还是放心不下。耳边又传来柯行云的哈欠声，想到柯行云明天还要活要干，手机显示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郑泫只好压抑住内心的躁动，压低声量说：“关灯吧师兄，先睡觉。”

“嗯。”

车内又陷入一片漆黑，墨色中，郑泫最后看了眼手机，想着明天再联系不上乐朝就报警。

他睡得并不安稳，中途醒了两回，再看手机依旧是凌晨，直到天蒙蒙亮，东方微白，鸟鸣也侵入耳中。郑泫坐直，又查看了一次消息，确定乐朝依旧没有回复后，将电话拨出。

半张脸埋在被窝里，床头手机响个不停，方且闭紧眼睛摸到手机，熟练地接起，声音懒洋洋的：“谁啊？”语气并不友好。

“是我，郑泫。”对面的声音平静却颤抖，方且听出一丝不对劲。

“郑泫哥，怎么了？大早上给我打电话。”方且睁眼瞟了眼时间，早上五点，更何况他和郑泫之前没有任何电话往来。

郑泫单刀直入：“你联系得上乐朝吗？”

“乐朝？好几天没联系，你俩吵架了？”方且听到乐朝的名字精神了些，以为有瓜能吃。

“不是……”郑泫沉默一阵，片刻后缓缓道，“我们没吵架。”

“那乐朝怎么联系不上？”

郑泫将想法告诉方且：“我觉得他出事了。”

原本躺在床上的方且听到这话从床上坐起来，郑泫不是乱说话的人，他一定察觉到了什么。方且进一步问：“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

“昨天中午。”郑泫说。

“这样，过会我给乐朝打电话，如果联系不上，那是真出事了。”方且揉揉凌乱的脑袋说。乐朝去拍卖会的事他知道，但乐朝没和他说什么时候回国。自己忙了一阵工作，最近窝在家里休息，所以几乎没和乐朝说话。

谁知道乐朝跟着郑泫还能丢？！

“嗯，谢谢。”

一挂断，方且马不停蹄地一遍又一遍拨打乐朝的手机。结果正如郑泫所说，联系不上人。

头疼。

乐朝醒来后的第一感觉。他看见熟悉的酒店天花板，对面坐着两个不陌生的脸——周沛和徐非临。

来者不善。乐朝双手被束，坐在地板上，手掌可以触及地毯的短绒。

他太大意了，心里有事，思考间听见敲门声，下意识开了门，却没想到周沛和徐非临带了人闯进来，三下五除二便将他制伏。

周沛摆弄着乐朝的手机，装都不装，一脸横肉不笑的样子有些瘆人粉，他面无表情地说：“小乐做事太不地道。”

“哪里比得上你卖赝品。”估计是白许安将他的位置透露给周沛，既然人都找上门了，多余的解释和掩饰都没有必要。

“哎呀哎呀，和气生财，说话干嘛那么冲呢？”徐非临做和事佬，乐朝听不出这话是劝自己还是劝周沛，倔强地默不作声。

绑架人还居高临下地问话，看不出一点和气生财的样子。乐朝人生头一次面对这种事，没料到他们光天化日之下无所顾忌，靠在墙角思绪一团乱麻。

两人表面是正经商人，还想用稍微文明的方式逼乐朝把底图交出来：“小乐我们诚心诚意和你做生意，转头却在网上抹黑我，谁卖你赝品了，证据呢？”

“有证据你也不会承认。”乐朝用的是肯定句，他毫不怀疑这帮人的脸皮。

“老周，别那么凶，”徐非临装好人道，“我们只想要你把图片删了。”他拿着乐朝的手机靠近，蹲下身，展现自己的亲切与和颜悦色。

乐朝着实有些一根筋，即使是眼前的境遇，即使在被动的处境，他只移开视线，认为不能就这样屈服。

徐非临见乐朝不配合，叹了口气，遗憾道：“多简单的事，弄那么复杂。”

肥胖的手掌插进乐朝保养得当的柔顺发丝中，用力收紧，便将乐朝的头强行摆正。乐朝疼痛地眯起一只眼，皱紧眉头，他看见自己的手机屏幕亮了，徐非临拿手机在他脸上一扫，手机便解锁了。

徐非临嘴里还念叨着：“不配合有什么用，我还没办法治你了？”

手机解锁，徐非临点开相册，翻到乐朝录下的视频，不屑地嘲笑：“呦，拍了不少，可惜我要帮你删了。”

徐非临带着一脸得意的笑：“和我们斗。”他将乐朝手机偷拍的东西尽数删除，切回主屏幕，瞥见郑泫发来的消息。

笑意消失，徐非临厉声问：“你还把视频发给谁了？”

乐朝抿嘴，不说话，。

徐非临扯住乐朝的头发，恶狠狠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对于乐朝来说，这已经是侮辱与暴力了，他庆幸自己没有给列表的人写备注的习惯，并且发送音频用的是邮箱。

周沛在远处看着，在徐非临逼问不出任何消息时，阻止道：“把他带走，回去慢慢查。”他递给手下一个眼神，乐朝应声而倒。

周沛与徐非临的紧张不无道理，他们虽然不怕乐朝，但担心乐朝将视频发给父母，或举报给国内警方。用徐非临的话来说，穷人兜里有几个子，他不过是劫富济贫，把钱从一个口带换到了另一个口袋，谁的口袋不能装，怎么不能是他徐非临的？

他甚至认为自己聪明绝顶，这么运作了十来年，房子车子票子，赚得盆满钵满。主要买主都源自国内，尤其是那些打着文物回国念头的富豪，没有经济压力的人才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乐朝再次醒来，面前的景象便是他不认识的了，但直觉告诉他，自己正在徐非临那个被当作仓库使用的别墅。

身边有两个人看着，手依旧被反绑，乐朝想不通，他只是曝光了真相，却遭到报复，原来真相竟然不能容于世吗？

起初，他只想揭开事实不希望别人再受骗。乐朝的手机不在周边，眼前看不见太阳，晨昏不分，他又饿又渴，嘴唇干裂。乐朝用沙哑的嗓音呼喊看守他的喽啰：“喂……”

喽啰不约而同地不带感情地看了他一眼，好像见多了乐朝这样的人，然后转头过去继续站岗。

“喂！”乐朝竭力呼喊，两人却见怪不怪，不为所动。

“咚”地一声，乐朝摔在地上，艰难地，毛虫似的向喽啰的方向挪动。然而力气不够，没几下就瘫倒喘气。

喽啰中的一个人没好气地说：“老实待着。”便动手将乐朝拖回原位。

乐朝趁机与他交谈：“我要喝水，还要吃饭。”

“吃？”喽啰笑了一下，“我忘记告诉你了，徐总说，你交代一个名字就给一口水喝。”

脸不自觉地扭曲了一下，乐朝只将消息告诉了郑泫一人，近期联系最多的人也是郑泫。现在郑泫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而且郑泫正在考古现场，应该有积压的大量工作要做，乐朝不想将他卷进来。

“没给别人发，只是发到网上了，贴子都被你们删除了，再有视频也都是网友自己下载的。”乐朝天真地想撇清关系，甚至到了这个时刻，他依旧以为徐非临和周沛不敢对他做更过分的事。

“我可不想听这个，”喽啰说，“徐总亲眼看见你在聊天记录写‘发出去了，你看看’，发给谁了？”

大脑飞速运转，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乐朝勉强道：“我的意思是发到网上了，让他去看看。”

“他？他是谁？”喽啰捕捉到关键信息，攥住乐朝衣领凑近逼问。

“无关紧要的人。”乐朝闭眼道。

“行吧，你既然不愿说就算了。我们也不是那种喜欢动粗的人，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叫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