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泫没在意，只简单回复了一句“好的”，他实在不想再和兰承有过多牵扯。他是一个过分信任自己第六感的人，与兰承重逢后谈话的那点不悦如同贝壳软肉里掺杂的细沙。
切到乐朝的聊天框，乐朝难得没给他发任何消息。他在干什么呢？郑泫越过手机看着湛蓝的天空想。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拍卖会前几天，墓葬的挖掘工作还未进行到一半。郑泫心里念着与乐朝的约定，魂不守舍，日日思考用什么借口才能请假出去。胡茬两三天一剃，浪费这张好脸。
“小郑？”
“小郑？”
“小郑！”
赵勤喊了三遍，最后一遍吼得震耳欲聋，周围的学生都被这声吸引，顺着郑泫的方向看过去，郑泫方从神游中回神。
“在，老师。”郑泫应声道。
“你最近不专心啊，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赵勤是个一丝不苟、在工作上极其严肃的人，但对小辈的关照润物细无声。他不擅长笑眯眯地打官腔，而是直截了当且相当认真地指出错处。
郑泫半晌说不出话，他不可能和赵勤说自己过几天要出国去拍卖会，于是支支吾吾目光躲闪道：“下次不会了。”
“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高气傲，觉得做这些活简单，没有技术含量，所以随便糊弄。但这是很好的学习机会，在实际上手前看别人是怎么做好的。有些文物一但毁坏就再无复原可能，你未来的任务有多重要明白吗？”
这是赵勤对郑泫说过最长的话，还是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郑泫失落地听完，继续自己的任务。
柯行云过来，拍了拍郑泫，安慰道：“赵老师确实严厉，下次你好好表现就是。”
“谢谢师兄，是我分神了。”郑泫愧疚道。
“所以呢？你在想什么？”柯行云继续问。
面对相熟的师兄，郑泫打开话匣子将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柯行云。柯行云听完笑道：“我以为多大事，请几天的假呗，拍卖会结束马上回来。毕竟咱们不像赵老师，这里少了咱俩又不是不行。”
柯行云将一切说得轻巧，看郑泫仍在顾虑，他压低声音对郑泫道：“别太老实，方老师带来的关系户嫌条件太苦都没待上几天。”
郑泫叹气，好像在感慨如此难得的机会却不珍惜。他感激地对柯行云道：“师兄，我知道了。”
整个发掘项目的负责人是赵勤，郑泫算好日期向赵勤请假，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郑泫连日以来状态不佳，赵勤看在眼里，二话不说给了假。
郑泫拿到假后第一时间将他准备出来的消息发给乐朝，然后开车回市区。乐朝的消息很快发过来，上面说他要在郑泫家楼下等。
看完消息，郑泫踩了一脚油门，将车开快了些。
上回看郑泫还要个人样，这回如果不是车牌号，乐朝都要认不出郑泫这个人了。他嘀咕道：“学考古这么辛苦吗？还好我不学。”
与郑泫处于同一电梯，乐朝小动作不断，他想离远点，又不好意思。
郑泫看他跟猴子似的，问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额……你几天没刮胡子了？”
“三天，没带镜子。”
“下次我塞你车上。”乐朝马上接话。
郑泫看出来乐朝的嫌弃，他语气无奈地说：“其实你可以明天再来。”
“明天来不就少见你一晚。”乐朝随口一说，郑泫随耳一听，但他怎么听怎么别扭。
进了客厅，乐朝熟练地往沙发一躺，拿起游戏手柄说：“终于能把游戏打通关了！”
感情他是为了打游戏，郑泫觉得自己真是想多了。郑泫将手提包放在玄关，转身去烧热水，他面无表情地说：“把钥匙给你，我不在的时候也能打。”
“不怕我把你家偷了？”乐朝开了显示器，等待游戏画面加载，漫不经心道。
“我家没东西值钱。”郑泫又去浴室刮胡茬。
“要是偷你电脑呢？”
郑泫握着剃须刀的手一顿，认真思考了自己电脑里的资料丢失的情景后说：“那就弄死你。”
“好凶。”乐朝回了一句，调出游戏存档。
“机票买了吗？还在这玩。”二十多的人了，和乐朝斗嘴忒幼稚，郑泫迅速转移话题。
“买了买了，明天上午的。后天拍卖会，大后天回来，可以吗？”乐朝扭头等郑泫意见。
“好。”郑泫洗干净脸出来。
乐朝看他清爽不少，接着说：“你再去洗个澡，身上都有味了。”
“有那么严重吗？”郑泫揪起袖子闻了闻，但习惯自己气味的人闻不出任何异样。
“怎么没有，在电梯撞到你背后，那味道直接进了我鼻腔。”乐朝一点面子都不给郑泫。
“因为你靠太近了。”郑泫反驳道。
乐朝把手柄一丢，跳到郑泫旁边，钩住郑泫脖颈往下拉，直到两人面颊快贴到一处才停，恶作剧般地笑道：“这才叫近，刚才那算什么啊！”
他将手撒开，郑泫面上跟没事人似的，耳尖与脖颈红成一片。太明显了，乐朝忍不住揶揄道：“少爷我的魅力男女通杀。”
郑泫上回说弄死乐朝是开玩笑，这回杀心又起，控制住想锤乐朝的手，咬紧后槽牙说：“我去洗澡。”
“去吧去吧，你去洗澡，我点外卖。洗干净点，出来就可以吃了。”乐朝摆摆手，分工合作。
郑泫捂着发烫的耳朵进浴室，游戏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入，他打开花洒，掩盖一切。
想到明天的拍卖会，乐朝就异常兴奋，似乎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而是冲着消费去了。没有郑泫在，乐朝暂时失去了购物欲望。一方面是怕买到赝品，另一方面是自己本就话多，希望有人陪同聊天解闷。
点好外卖，拿起手柄，乐朝哼着小曲打游戏。乐朝想，下次换个双人游戏，把郑泫也拉进来玩，总占着别人家设备打游戏，怪不好意思的。随着游戏深入，乐朝很快就把这茬忘了。
郑泫擦着毛巾从浴室出来时，乐朝聚精会神在屏幕上，他看了眼乐朝手机上的未接电话，估计是外卖打的，于是自觉出去开门拿回被放在地上的外卖。
等郑泫将外卖盒放在餐桌上打开铺好，乐朝闻到饭菜的香味，狗似的丢下游戏窜过来。
“饿死我了，”乐朝掰开一次性筷子，夹了一筷子小炒牛肉，嚼了几口，想起什么似的说，“我忘记问你吃不吃辣了。”
“能吃一点。”洗完澡的郑泫干净清爽，清新的沐浴露味飘进乐朝鼻子里。
“那就好，我都按自己口味点的，下次一定问问你。”
郑泫不想戳破自己是吃辣菜鸡的事实，但四个菜两个辣，还有一个特别辣。他的额头和身上不停出汗，澡是白洗了。他突然捂住嘴，咳嗽不停，脸色涨红，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似的。
乐朝吓一跳，从椅子上蹦起来，跑去冰箱拿了瓶冰饮给郑泫缓解。他一边拍郑泫的背，一边说：“喝点缓缓？”
“你……咳咳……你……”郑泫呛得说不出话，嗓子发疼。
“什么？”
“你轻……咳咳咳……点……”
乐朝手劲太大，把郑泫拍到喘不过气。听清郑泫的话，乐朝手触电般缩回去，老实道：“不拍了。”
郑泫这才捂住发热的嗓子，单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
“纸巾。”郑泫的嗓子哑得吓人。
乐朝赶忙拿过抽纸，道：“要不重叫外卖吧，你这一点辣都吃不了啊。”
郑泫犟劲上来，嘴硬道：“能吃，是你口味太重了。”
“重吗？”乐朝顺手抓了郑泫的筷子夹菜，尝了一口，“不重啊。”
“你……”郑泫还想说，却咳了几声。
算了，他脑子缺根筋。
自我安慰结束，郑泫再喝了口冰饮，道：“我没事了，你继续吃。”
“哦……那你吃这个，”乐朝调换菜的位置，将唯一不辣的素菜摆在郑泫面前，“辣的我吃。”
其它菜郑泫再没动过，乐朝风卷残云般吃完，主动收拾桌面，郑泫趁机再去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垃圾已经堆在门口。
难得乐朝有眼色，郑泫夸道：“不错，知道收拾了。”
“这种小事我还是会的好吧。”乐朝话里有些小得意，他坐回沙发想继续打游戏，却被郑泫打断。
“别玩了，拍卖公司官网看了吗？这次想买什么？”郑泫把话题引到正事上，为提高正确率，他需要提前准备。
乐朝闻言，将手机截图发给郑泫看：“想买这些。”
郑泫扫了几眼，铜炉、粉彩碗、玉牌，除了粉彩都是郑泫不太熟悉的东西。他实话实说：“粉彩明天去现场看看，其它的不用考虑，除非你又想被坑。”
乐朝遗憾地“哦”一声，重新打起精神道：“还好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这个拍卖会不一定靠谱。”
“嗯，你这毛病得改改。”郑泫像个语重心长的长辈。
乐朝拉长尾音：“知道啦——”
“你玩吧，我去书房。”郑泫揉乱乐朝的头发，心满意足地打算离开。
乐朝拉住郑泫，疑问道：“不休息休息？才回来没多久呢。”
郑泫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常常是乐朝在外头玩，郑泫在里面用功，次数多了，乐朝都愧疚起来。将心比心，要是有人在他学习的时候打游戏，他恨不得出去把电源拔了。
攥紧郑泫的衣角，乐朝将游戏手柄给郑泫，道：“玩玩呗，放松一下。”
“那我看走眼，让你又买到赝品怎么办？”郑泫无奈道。
乐朝亮起星星眼，对郑泫说：“你平时就很努力，这种考试前夜临时抱佛脚的事只有我们学渣才做。”
郑泫无法反驳乐朝的这番理论，他不够伶牙俐齿，站在原地想怎么解释。乐朝却说：“放心吧，后天我一定少买或不买，都听你的，今晚你就纡尊降贵陪我玩会。”
“给个面子嘛。”
郑泫明显叹了口气，接过游戏手柄。金主都发话了，他还能怎么着。
郑泫学习不错，打游戏更厉害，三下五除二就将乐朝没打通的关卡过了。乐朝一顿吱哇乱叫，对郑泫的崇拜再上升一个台阶。他问：“你是不是经常背着我玩游戏啊？”
“没什么难度。”郑泫故意激乐朝，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乐朝在同一关死去活来。
“你说话真可恶。”
“这就是好好学习的好处。”郑泫又揉了揉乐朝的头。
乐朝不知不觉习惯了郑泫这样亲密的动作，没有甩开，没有大惊小怪，而是挽住郑泫手臂，掐着嗓子恶心回去：“郑泫哥哥教我。”
郑泫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他还没忘记自己是货真价实的同性恋，推开乐朝道：“游戏打完了，早点睡吧，明天早上赶飞机。”
“嘻嘻。”乐朝却以为自己赢了郑泫一局，还在沙发上傻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