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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自是有情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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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王府之中有一片隐秘的松柏密林,位于王府后院的东北一隅,和温泉山麓背向而生,这里不仅没有王府内院温泉的滋暖,且日光甚少,在隆冬时节更是寒气逼人,是关押威胁王府和背叛王府之人的地方,有王府密卫重兵把守,没有王爷授令不得靠近,因此鲜少有人知道此地。

密林之中,有间幽暗阴冷的牢房,云澈阔步向前。

房内的女子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赶紧站起来,惊喜的神色快速浮上本来呆滞的脸庞,忍不住脱口而出:“公子”,便提起衣裙快步小跑到门口,像是迎接等待了许久的人。

云澈来在门前,对门口的密卫说到:“打开。”

重重的石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满眼思慕的黛青,凌乱的发丝、憔悴的脸庞、蒙尘的衣裙已经让跟随了世子多年的贴身侍女黛青,不复原来在王府时候的风光神采,只有眼睛里呼之欲出的思念和柔情,像是新鲜明媚的。只是看到云澈面无表情,那明媚的阳光又被阴翳遮蔽,瞬间暗淡了下来。

“公子,您来了。”

云澈双手背后,金丝暗纹天青色长衫,傲不可视,静默了片时。

“你让我过来,是想好要说什么了吗?”

“公子,从小年夜那晚...出事...被逸风关押,黛青已经五天没有看见您了。”黛青说话间,已经满脸泪水,声音如泣如诉。

“黛青,经过多年精密训练的细作不该如此脆弱,你在我这里已经是失败者,现在不该失去你作为细作的气节。”云澈语气生硬,丝毫没有曾经的温和。云澈对待普通的下人都是惜字如金,不苟言笑,在府上能够和他说话最多的除了逸风就是黛青,府里的下人也因此对黛青都颇为羡慕尊重,黛青也常常心里暗甜,岂不知这只是云澈的谋划,伪装的信任和温暖最是完美无瑕,果然让黛青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如今看到这样的云澈,黛青也是什么都明白了。

当年黛青被一群恶徒“欺负”,被下朝的老王爷路上所见所悯,带进府里,所列身世是前朝官宦遗嗣,家道中落,无以赖之生存,老王爷信之。因为比云澈略长两岁,又识文断字,因此便被安排在云澈身边做了上等的贴身侍女。

黛青也的确不负王爷信赖,各样事情总能恰到好处的完成,云澈也愈发信任和依赖她,她在王府之中的上等侍女之位久稳,其他下人无人可及。

“公子,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许是云澈的一句话确有实效,黛青镇静下来,擦掉脸上流淌的泪水,问道。

“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把你该告诉我的告诉我。”

“那就是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黛青略带绝望的喃喃而语:“那这几年我所做的您都是知道了的,传递出去的消息也都是您先过目的,对吗?”

“那是在救你的命。”云澈淡淡说道,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黛青恍然,愣了许久。原来云澈看过她传递的所有消息,因为都是无关痛痒,并无极大危害,所以任由她传递,而一旦有重大王府机密被泄露,引起极大动荡,那么黛青就是死,不是王府处置他,就是差派他的人也要弃她。

黛青此刻,内心翻涌无助,原来公子待自己真的是仁慈的用过心的。

“公子,实在亏负您...您,可是,公子,黛青没有回头路。”黛青又一次痛哭。

“我知道。”云澈的声音依然毫无波澜,冷静至极。

“公子,您真的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和我说吗?素日里您看见我,会对着我微笑,让我觉得我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公子...难道...都是假的吗?”女孩子对于自己不确定的幻想总是抱着最大的期待,并善于用抽丝剥茧的方法去探寻蛛丝马迹的可能,认为自己所期待的那些真实存在过,并不成空。

“我来,只是为了听有用的话。”云澈静静道,神情自若。

黛青一直知道云澈对她无特殊情愫,但至少对她不是无情。可是今天,黛青发现她错了:云澈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却总是对她格外关照,只是为了不引起她怀疑罢了。如今事情败露,云澈无需再强装温柔,哪怕是主仆情分,云澈也斩断不留,原来他对她并无任何情分啊!甚至可以说是无情!但是她不想就此放手,因为她知道,云澈只要得到他想要的消息,从这里离开,她就永远不可能再见到他。

黛青于是答非所问道:“其实在来王府没多久,我就背叛了来王府的初衷。女孩子的心总是善变,特别是对待心仪之人,可以将自己曾经的雄心壮志、凌云目标全盘忘却、背叛、破坏...毫无底线。只要能多看他一眼,只要能和他多待一刻,只要不耽搁他,只要他对她还有一点好印象,只要他还能对她有一点点需求。”她受过主人严密的训练,自认为做的滴水不漏,她传递了很多无关痛痒的消息,却对利害极大的消息闭口不提,她认为这样就可以在两边游刃有余的斡旋。她期待有朝一日,主人可以忘记她,她能永远留在云澈身边。直到收到小年夜的任务,才彻底击碎了她天真的幻想。

云澈道:“一个细作,最基本的操守就是保守己心。一个侍女,最起码的态度就是忠心不二,黛青,你失败了。快别说这些无用的。”

黛青却思绪悠悠,小年夜的前两日,她再次从王府采买的食材中找到那个熟悉的标记,拿到小年夜的任务——将一页用边境文字写的字条放入云澈最隐秘的密室暗格。

黛青曾经在训练的时候就学过默儿特文,这一条文字足以让云澈和王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上面写了:尊贵的王爷,已按照您的吩咐,原计划入境北然。

不知道是不是主人知道了她的心思,这次特意多给了一个小字条,还特意相加“误则无路”四字。这四个字,黛青知道是在告诫她,计划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黛青清楚一旦完成了主人的这个计划,那么对于云澈来说,就等于坐实了他欺君罔上、私自勾连他国之罪,纵然一身富贵功名也拯救不了他的陨落。

那天她想了很多后果,思虑了良久,斟酌了多次,犹豫过,坚定过,最终还是决定将听从主人的安排。

当然这一切都在云澈的掌控之中,逸风出现的也“恰逢其时”,当她看到逸风出现在密室眼前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经结束了细作的生涯,也结束了云澈侍女的生涯。

想到这里,黛青再次泣不成声:“公子,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要陷害您,我这次鬼迷心窍,决定帮助他们,只是因为...只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王府来了一位新人,落溪。”

“这和落溪什么关系?”云澈故作镇静,但是第一时间的询问还是暴露了自己的关切。

那么,在他们永别之前,黛青也总是想彻底问清楚才甘心。

“公子,您是不是对落溪格外不同?待她不像一般的丫头。”黛青抬起头,眼里噙着泪水,语气却异常严肃勇敢的问道。

“大胆。”云澈从来不曾想过被一个婢女质问自己的做法。

“公子,您经常教导我们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岸众必非之。聪慧如您,您却不知道这段时间以来,您对落溪的特别宠爱已经让下人们忿忿不平。”黛青语气回归了平静,此刻能听到暗房外鸟儿轻脆的浅唱,外面定是阳光明媚。

“我如何行事,不需要你们置喙。”云澈默然地回了一句。

“当然,公子所说极是,所以公子看到的永远是王府里面的太平祥和。”

“这和落溪有什么关系?”云澈已经没有耐心听黛青这继续说下去了,语气里充满了命令的意味。

“看来,公子实在不愿意听黛青说一句和落溪无关的话题,那黛青就告诉公子,黛青无可奉告。”黛青脸突然一沉,像变了一个人。

云澈本来就是为了弄清楚他们以后的计划,看黛青故意拖延时间,又不愿意多说,云澈大抵是猜到了黛青只是因为嫉妒而做出的举动,其他的估计也根本无从得知,便迈开步伐,准备离开。

“公子,一块湖面平静如镜,投石方可起波澜。”云澈突然被黛青冷静的语气叫住了步伐,大概日影渐移,暗室窗边缝隙透进来一道温柔的光,给这个暗房增添了些许生机。连陷在光里的人都看起来格外爽亮了。黛青浅诉:“自从来到王府,这些年,我看到过您的温润如玉,看到过您的年少勇武,看到过你的意气风发,看到过您的睿智远谋,看到过您如正午阳光不可傲视,任谁都不可亲近,看到过您像悠远清淡的茶,清香满溢让人心安...曾经想着这些个公子的好,以为这么美好的公子,哪怕不能亲近,却知道他不属于任何人,也会稍加安慰,稍有幻想,也会让我的每一天都充满了欢愉和希冀,不再是只有无尽幽暗的记忆。”黛青的声音轻快了许多,能想象到她此刻挂在嘴角的浅笑。

“只是这段日子以来,您再也不是那个遗世独立、无牵无挂的公子,您的眼睛会追随着落溪的身影,您会对着落溪整理过的书架发呆,您会时不时问一问落溪的行踪,您会特别关心落溪的衣食住行。这些都让我觉得恐慌,我怕您彻底属于某一个人,让我安慰自己的希望破灭了,让我连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黛青的声音带着凄凉的啜泣,让人心生怜意。

云澈一边听着黛青的哭诉,一边在想自己,是否真的在他人眼中如黛青所说的那般“情意难掩”。

落溪的身份特殊,他怀疑她,调查她,他不得不多些精力关注落溪的行踪,可是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经如黛青所说,他此刻也开始细细回想琢磨。

“这和你陷害王府有什么关系?”云澈在曦光之中问道,眼神略有柔和。

“落溪初来乍到,外界都在说医姝史拯救帝王,她恩宠声誉不输王室。又突降王府,就让您时刻为她牵心挂肚,只要她出现,王爷目光流转皆是她,一个不知出处的小丫头,一出现就能够激起万般涟漪,我不否认我嫉妒她。”黛青逆着光看向云澈所站的方向,眼睛里泛着一层迷雾。

“其实她真的让人讨厌不起来,她聪明伶俐,嘴巴又甜,会哄人,也并无害人之心,我也没有想过加害与她。”云澈立马从黛青的描述里回想落溪机灵乖巧的样子。

“但如果不是因为落溪,我一定还如曾经一样马虎应对这次任务,可是,我只想得到你的关注,哪怕你还是曾经的你,让我心存幻想也好。所以我细细想了大魏的律法,我想,我想如果公子因为此事被上面降罪,欺君罔上、私自勾连外族的罪名,以公子的家世和公子的战功,就算他们刻意加大罪辞,顶多也是削爵没产,不会要你的性命,那个时候,你若是大魏庶人,肯定人走茶凉,无人问津,那么我就对你不离不弃,带你远走高飞,你就只有我了,我甚至已经想好了,怎么脱身,什么路线,哪里立命...我可笑吧公子?”黛青挂满泪珠的脸上漾起自嘲的一笑。

“太天真,太可笑,还有,我真的这么弱吗?”云澈的声音低低的,冷冷的,他用这种毫无指望的回答,击碎了黛青仅存的执念。这几个字更像是浓云里被压制的闷雷,在黛青的心头憋起了巨大的气流,足以让人窒息而亡。

“公子聪慧过人,从来都不是弱者。可是...公子...公子不觉得黛青对公子用情至深吗?公子不觉得黛青很可怜吗?”黛青没想到自己如此推心置腹的表达,却换来这样的回答,就算平时的云澈也不会如此冷酷,黛青仍旧不死心的问道。

“用情至深,你用错地方了;可怜?落溪因为你们的卑劣行径中毒颇深,瞬乎丧命,你不觉得落溪很可怜吗?她有什么错?”突然云澈脸色极为难看,紧盯着黛青冷冷逼问道。

黛青瘫坐在地,像是被云澈幽冷的目光伤到极处,原来...只有落溪,真的只有落溪,才能让这位战时雄风破万城、闲时羽扇携春风的眼前人,方寸大乱、燥怒阴冷。

云澈拂袖准备转身离去,不想起落溪受伤还好,想起来落溪毒气未清,虚弱不堪,云澈内心总是莫名焦躁,换作曾经的他,也许还会花费一点时间敷衍一下这个曾经忠心的下人,而现在,他只想赶紧回去,落溪还在等着他换药呢。

“公子等等。”突然回过神的黛青从地上站起来,叫住了即将绝步而去的云澈。

“落溪中毒了?”黛青问到。

“这不是如你所愿吗?”云澈冷冷回道。

“公子,如果落溪仍旧没有脱险,一定要设法去向北然王室索要解药,且世上只有他们才有。”黛青镇静说道。黛青之所以这么笃定,是因为她清楚差派她的人的手段,估计是他们已经知道黛青的嫁祸计划已经失败,便想加借北然之手陷害云澈,这样既除掉了云澈,又为两国制造了纷争。而这最重要的背景就是北然和大魏都各自有心怀不轨的人扰乱时局,且都是背着各自皇室。

他们更希望云澈能够因为这世间罕见之毒能够向北然投诚,这样也坐实了云澈通敌之嫌,真可谓是多管齐下,非要置云澈于不能转圜之地,让清王府镶有“金戈铁马定世柱石”的荣耀也从此湮没于这纷争之中。

黛青的提点让云澈瞬间明白了一切,对方身份他知道,对方目的他清楚,唯独这手段是他小看了的。

“好。”云澈只回一字,便欲疾步离去。

“公子”黛青再次叫住了他:“黛青倾心与你,你心系落溪,黛青却从未想过加害落溪,望公子了然。”

云澈想到落溪来到王府的这不少时日里,至少从表面看,处处小心谨慎,隐忍做小,就连荨儿,多次挑衅她也能够忍让过去,对黛青更是敬重,所以黛青应该所说不假。

只是这样一个女子,云澈想到落溪,每次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究竟是什么人?他安排她在自己身边,也想一探究竟,可至今,他对她所知仍是甚少。除了花棠药铺...想到花棠药铺,想到子竹,云澈嘴角不易察觉的上扬,也许有线索。

“嗯。”云澈又大方地回复了黛青一字,便离开了。

但,许是想到黛青多年的精心服侍,他走之前吩咐守卫将黛青调换至一间舒适的房间,黛青的心像这能够照到太阳的房间,暖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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