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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与君风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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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小年的几日,风雪不绝,冰寒之气更为恣意,王府之外的大雪停停歇歇,到处已是银装素裹、冰雕玉砌一般。再暖的温泉也抵不过多日飞雪的萦绕,终究,在姹紫嫣红的王府院落里也开始暮雪纷纷,银色撩人,绚烂盛开的各色花朵,在这几日都瞬间收敛了真容,畏缩在白雪不消的枝头。王府的众人也从单薄的装束换作棉衣御寒。

若水自从知道落溪在这里以后,总是时不时找机会过来王府内院,想和落溪多说两句话,有一次,竟然听到有侍女叽叽喳喳讨论如何要整蛊落溪,便一怒之下赏了那几个丫头一顿青拳,引得内院一阵慌乱,将领审问时若水死活不开口暴怒原因,只说她们该,而落溪当然知道是为何因,最后对若水五十军棍的惩罚让落溪又怜又悔,决定不再理睬若水,好让他能够安心训练,成为更为精干的清河卫,不能过多引得若水的注意,自己必然得低调行事,于是在王府更是隐忍。

小年这天,落溪早早把公子房里的各样书籍整理好,又耐着性子把荨儿交代下来的本不属于她的活也干完了,去浣洗时,才发现这几日水也变的冰冷入骨了,似乎有花棠居小溪冬日的感觉了。

那荨儿结束了处罚,竟又恢复了往日的气势,其实她知道荨儿是故意刁难她,但是她每次都闷不做声的应了荨儿的差使,从小就被姑姑教会多做事,少说话,总会少出错,小不忍则乱大谋此等忍耐之道,所以这些她也能坦然忍受。虽然她知道凭自己的功夫,想要惩罚这些个刻薄的小丫头片子,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动一根手指头就能让她们躺上半个月,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在被欺凌的这些日子里,落溪在心里已经把他们都揍了无数遍了,也想象过无数次这些人在被教训之后跪地求饶的场景,自己还会噗嗤笑出声,但她在不知道自己究竟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时候,她也许只能选择忍耐安静的待在这里,现在为了若水,自己更应该忍耐。

——

轩窗外银装素裹,冷风不时会将外面的寒意透过窗棂缝隙捎带进来,落溪正坐在窗前桌旁,涂一点冻疮药,这药还是逸风前两日送过来的,落溪实在想不到这日常沉默寡言的逸风还会如此细心,后来一想,兴许是那天给公子递书的时候,肿胀的手疼痒难耐,书掉落在几上,公子看了一眼,便自己捡起了书,只是不过半个时辰,逸风就把药送过来了。

窸窣碎小,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窗外传来,只是今日,这黛青的脚步声格外悦耳,可能是因为走在雪地上的缘故。

未等黛青近门,落溪赶紧将门打开等候,冷风毫不留情也一拥而进,落溪本能的打了个冷战。

“想不到你们习武之人也会怕冷呢。”黛青刚到屋里,就看到落溪紧抿着小嘴,打了个哆嗦。

黛青和落溪本来就住在一个院里,房间比邻,两人现在也越来越熟悉。落溪看起来天真纯净、与世无争,对于公子的事情上,总是先征得黛青的意见才去行,涉及公子近身事宜,更是直接推给黛青,黛青每次喜从心来,对她无意于公子的关注而感到异常满意。且落溪嘴巴甜、又听话,所以黛青对于落溪的表现也算欢心。只是黛青不知道的是,这些都是落溪故意而为之,她早已看出来黛青对公子的炽烈之渴望,也看出来公子对黛青的逢场作戏,目前不知所以然,当然是装一个傻瓜最合适。

“习武之人也是人呀,姐姐。”待黛青进来,落溪顺势掩门。

“你拿的是什么呀?姐姐。”落溪一边眼尖识趣地拂去黛青头上零星的雪花,看到黛青手里还拎着一个包袱,漫不经心的问道。

“给你做的衣裳啊,午膳过后,你要同公子去虞公子那,你这丫头,不会又忘记了吧?”黛青轻蹙眉头,虽然很渴望和公子同行的是自己,但是想到落溪无意争宠,目前她说话还算客气,她很多次猜想究竟何因让公子对落溪如此器重,许是因为落溪功夫傍身,许是因为落溪机灵乖巧,她说不出来原因,内心的妒火也总是时起时落,很多时候都是在不甘之中提醒落溪。

“啊,哈,怎么会忘了呢?刚刚坐那涂药还在想,这马上就要随公子出门,莫不是还要穿这些出门嘛?”落溪赶紧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行头,她确实早已经将这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涂药?”黛青似乎无心在意落溪的小心应对,问道。环视一圈,正好看到桌子上的药膏。

黛青放下衣服,走过去拿起药瓶仔细瞧,绿釉其上,胎质细腻,造型浑圆,宝珠纽盖,格外精致,绝不是普通寻常人家所有。

“这个药是皇家御医所配,应该是公子房里的东西吧?”黛青没有任何感情起伏的话语里埋藏了疑惑。

“哦,前些天荨儿姐姐拿来要浣洗的衣服有点多,手冻伤了,又疼又痒,实在难受,就去问逸风大人,有没有好点的治冻疮的药,他推脱不过,就给我找来了这个,兴许是向公子讨的。”落溪最得意的就是自己有一个反应迅速的脑袋,总是能够猜到一些对方说话时候的小心思。

“逸风是公子身边最得力的手下,深受公子信赖恩宠,却不曾向公子开口求取任何自我所需,这次可是为你破例了。”黛青唇角浮过浅浅的满意的笑,看着落溪轻摇头,随云髻上的花簪微摇出主人心中的欣喜。

落溪只有傻傻尴尬的陪笑,黛青的话让她心里极为不安,她看出来黛青对云澈有倾慕之心。落溪心里一直都清楚云澈对自己颇感怀疑与猜忌,所以就算云澈多次暗地相助和关切,会让她心头偶尔溢暖,但落溪猜不透云澈到底是何用意,一直提醒自己心间上锁,长存戒备。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黛青,落溪恐怕日后,和黛青的“姐妹之谊”早晚也得经历考验了。

——

午膳过后,云澈照例小憩了一会。

清王两代忠良,行军打仗所向披靡,朝堂大事也能运筹帷幄。对外,老将军在世时,仅仅是名讳都足以让敌军闻风丧胆,对内,当年的“太子事变”老将军果敢决断,釜底抽薪,力挽狂澜;如今的云澈更是年纪轻轻,但行事沉稳,日后可期。

所以清王虽被皇帝御封亲王,但并不是空有爵位,不仅手握边境大军,且参与朝堂议事,云澈自然也算是案牍劳形。

午后小憩,养精蓄锐,这是云澈的习惯了。

今日第一次随公子出府,心里还打算着能够凑个时间去一趟芳悦阁,自从来到王府,可当真是没了一点自由,不像在司徒府那般,随便糊弄两句,高汐蓁就带着出门了,这王府里的下人都成了精,人人都八面玲珑,不计其数的心眼,等着落井下石,主人又威仪难近,实在步步惊心,想出去一趟比登天还难。

此刻,落溪也不敢耽延,提前一盏茶的时间去门口候着云澈了,只因为黛青告诉她公子休息有时,醒来有时,一定不差分毫。

今日这雪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抬头看向天空,簌簌盈来的雪花密密集集快速下坠,瞬间湿润了双眼,落溪不自觉闭上了眼睛,冰冷寒霜之间,像是放空了自己,轻飘飘游弋在半空之中,她勾唇享受这冷意带来的静谧和清凉,聊胜于无。

“傻看什么呢?”忽然,远山清风入耳,轻音柔声沁心,仿佛白雪茫茫之上悠然而来的琴音,闭着眼睛的落溪仿佛身处幻境,时间停留了一瞬。

冷意来袭,冷风送来一阵熏香,这熏香似乎有些熟悉,但又速速遗忘来自何处。沉浸在冰雪晶莹世界里的落溪被唤醒,她瞬间意识到这盛世嗓音应该是从背后传来,还有点熟悉。

公子?

“公子”落溪赶紧低下头,下意识叫了出来,声音柔柔糯糯的,似乎还有些许不知所措。此刻眼睛只盯着五步之遥的云澈的靴子,今日雪大天寒,云澈所穿的是一双隔水毡靴。

“我问你,刚刚抬头看什么呢?”云澈的嗓音依旧轻柔,衬托世界一片静谧,落溪也立马不再紧张。

“回公子的话,刚刚落溪,只是在感受天...人...合一。”落溪本来已经放松了自己刚刚紧张兮兮的站姿,想要仰起头来大方作答,正好与云澈投来的目光交汇,瞬间脸脖子燥热,只得胡乱作答。

天啊,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墨色长发被整齐束在玉冠之下,眉眼若秋色之月华,柔情清澈,却似有暗涌不可测,仿佛要被吸引进去却又想逃离,配着一张端正英气、俊美无暇的脸庞,仿佛被精心雕琢了一般,似是柔和,似是盛气逼人。分不清楚究竟是该亲近还是该远离...靛蓝色裘皮披风内白色锦缎华服,尊贵无二,漫天星辉。

此刻飞雪也眷恋这样的容颜,萦绕精妙无双的公子玉人,好似精灵飞舞,落溪一时间竟语无伦次了。

“有人,天也;有天,亦天也。小小年纪就要矫情地体会天人合一,红尘俗世当中必定要失望很多。”不知道云澈是否看到内心慌乱的落溪,故而淡淡地说道。

“也许正是因为体会了‘人之不能有天’,才会在失望中带动绝望,绝望却带动盼望,盼望带来希望,红尘俗世的人生才不会走到绝境呢。”落溪笑着道。

“细细说来听听。”云澈一边昂首向前,一边又稳步迟滞,似乎等待落溪跟上,想要留心听她有何见解。

落溪三两步跟上,看见云澈侧首投来的疑眸,忽然很想倾吐,缓缓说道,“一个人等多了,从来都知道失望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年少的记忆根本回想不起来,但是多少次,孤寂萦绕,她都在等待中失望,后山的竹林有她的等待,迷失在山间有她的等待,黑漆漆的夜里有她的等待,野兽环伺之间有她的等待,默默垂泪之间有她的等待,傍晚寂寥的蔚然冉霞里有她的等待,她不知道她在等待什么,或许是等待师父回来,或许是等待一抹期待已久的亲情,或许是等待内心深不见底不可名状的渴望...只是最后全部都是失望,全部都是绝望,她只有在朝云中踏歌射箭、星辰下竹箫共舞,落雪中怅然游走、大雨中独步徘徊,多年以来,她用大自然中的馈赠去治愈内心难以描摹的期待,压死自己所有的期待就不再会有期待,但是却从平淡的流光中,发现绝望和失望的谷地会有盼望,会有希望,唯有心死去,才会有心重生。这颗新的心会让她不惧任何失望和绝望,因为谷底反弹以后,所有的一切都是新生都是盼望,虽然她内心不可名状的焦虑的恐惧仍在,但是天在,自然在,坦然接受一切,那么盼望和希望总是不用任何条件和经历就会在心底深深扎根。所以,公子你说,矫情吗?”

落溪歪着头看向身侧的公子,许是看到今日云澈温和闲适,此时她完全没有把眼前的芝兰玉树之人看作是自己的主子,更像是一位老友,开始碎碎念,啰嗦不停,她此刻甚至不害怕暴露自己的过往,也想啰嗦一番,但其实还是隐藏了很多。

云澈听落溪说话的时候,脚步不自觉地放缓了下来,好让雪地里的脚步声安静许多,能更清楚地听清落溪的话,当落溪说完,云澈内心诸多波动,但是却装作若无其事地会心一笑,“没发现,你还是一个话痨,里面的她就是你自己吧?”

看落溪仍旧在思绪里不可自拔,云澈淡然说道:“听你此番话一说,我倒不能再说你矫情了,因为体会相当深刻。”他又何尝不知道等待是一种多么苦涩的经历,娘亲的离去让他也耗干了等待,体会了多少次的失望和绝望,相反知道娘亲彻底不能回来以后,他反倒不再等待不再绝望,有新的希望会悄然升起。

落溪回过神,微笑着没有回答。

“怎么此刻倒又变成哑巴了?”云澈问道。

“公子刚刚说我是话痨,我得赶紧闭嘴,好平衡刚刚说了太多废话。”落溪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后又用手心拍了拍自己的嘴巴以示惩戒,逗得云澈连连摇头微笑。

到了门口,正要上马车,云澈转过头来看了看落溪,今天的落溪,有些不一样。黛青找人给落溪做的衣服仍旧是照云澈的要求,收紧了领口和袖口,精致利索,适合练武的落溪,浅粉色的裙襦,洁白的披风,让本来就秀气的落溪,看上去少了几分消瘦带来的无力之感,多了娇俏,添了柔美,臻首娥眉,轻施粉黛,消散了练武时候的英气,眉目流转之间,和雅天然却又动人无比,加上偶有的灵动俏皮,让人忍不住想去亲近,这是他未曾遇到过的女子,纵然他对她还有诸多疑惑和试探,但是不可否认,他从来不觉得她会是危险。

云澈定睛了少时,自觉不妥,说道:“出发吧。”

“公子,逸风呢?”要出发了,如影子一般跟着云澈的逸风今天突然还没出现,怪不得落溪问道。

“府上有些事还需要他去处理,今日便不同我们一道过去了。”云澈说罢,大步流星朝马车走去,落溪便在后面紧跟其上。心里暗想逸风今日留守府中,定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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