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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似是故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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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岚悄然立在魏帝的寝卧前多时,思虑良久,到底要不要踏进去。

血泪画面一幕幕如在眼前——

九年前,南凌宁都城永崇六年小年

寒风呼啸、天边的云涛涌动,刚过申时的天空已经被阴霾厚厚的遮盖,天地一片昏暗,似乎一场大雪将要在南国席卷而来。

狂乱怒吼的黑风刮的宁都宫殿槿瑶宫中的大树摇晃颤抖,槿瑶宫内虽有暖炉取热,但是依旧清冷格外。浣月皇后在榻前刚刚将小皇子哄睡,八岁的皇姬星宁拉起浣月皇后的衣襟,又开始在母亲面前撒娇胡闹:“母后,母后我想让母后陪我出去玩。”

“星儿乖啊,母后正在哄弟弟睡觉,等弟弟睡熟了母后就去陪你好吗?”浣月娘娘腾开一只手,温柔的触摸女儿的小脸说道,声音如泉水汩汩,温婉优雅。

“不嘛,自从有了弟弟,母后都不喜欢我了,总是不和我玩~~呜呜~~”星宁皇姬圆圆的眼睛里满了泪水,样子让人心疼极了。

“母后怎么会不喜欢你呢?你是母后的手心,弟弟呢,是母后的手背,你们对母后来说一样重要,都是母后的珍珠宝贝,母后一样喜欢。倒是星宁都这么大了,还要和弟弟争宠,这样可会羞吗?”浣月皇后在星宁皇姬晃了晃自己柔荑一般的手,然后将星宁拥入怀中。

星宁得到母后一个温柔的拥抱,哭声骤停,倒开始因为母亲的话语咯咯笑个不停了。

梅雪岚从外面端汤进来,看到浣月娘娘一手拍着小皇子,一手拥着小皇姬。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来抱起小皇姬。对浣月娘娘说道:“娘娘,我看小皇子最近越大越闹,您凡事精细,又要亲力亲为,不给嬷嬷哄,夜夜不能安睡,身体消瘦了些。我给娘娘熬了点参汤,趁热赶紧喝了吧,补补身子。”

“不碍事,自己的孩儿还是要自己带,费点心是应该的。倒是雪岚,这段日子天天为我操劳膳食,还要带星宁,辛苦你了。”浣月皇后盈盈一笑,眉眼如诗,心疼的看向雪岚。

“娘娘什么时候开始和雪岚说起这外气的话了,雪岚从小在江湖上长大,过着刀尖舔血,朝不保夕的生活,如果不是在梅谷被老庄主所救,又传授武艺,这世上早无雪岚。从梅谷出事,老庄主将娘娘的性命安全托付于我,我这条命就是娘娘的,别说这一晚参汤、带星宁长大,这等小事。”雪岚熟练地抱着星宁,说话的语气有些许懊恼和怒嗔,“娘娘待我如同亲姐妹,教我琴棋诗书画,这么多年从来不和我说生分的话,如今这样说,倒让雪岚认为娘娘开始嫌弃我了。”

“雪岚,莫怪,在这里,你我才是最亲的人最信任的人。”梅浣月依旧轻笑嫣然,柔语轻喃:“自从有了小皇子,星宁的饮食起居基本都是你在打理,我是真心疼你。”忽然话锋一转,浣月低眉一笑,以素手轻掩雅唇:“不过你说嫌弃,我倒还真是嫌弃,嫌弃你这么大了还跟着我,改日再见了萧炎大人,我此次定要答应他的请求,将你指给他。”

“娘娘你。”雪岚被浣月突如其来的话语燥红了脸,但还是一如往常冷静站着:“娘娘莫再取笑雪岚了,雪岚一生只为娘娘和娘娘的孩儿,别无他愿,若有心动,也只能为巩固皇子地位而改变。”

浣月没有想到一句轻松的玩笑又得来了雪岚衷心的表白,她是皇后,深受臣民爱戴,但是兰贵妃却心思难测,总有消息说兰贵妃和其母家联络大臣想拥立兰贵妃的皇子为太子。纵然皇上对皇后的恩宠还在,但是依旧不敌江山之爱和群臣之力。如今雪岚说出这般话,浣月不禁叹了口气。

“娘娘毋需多虑,只要雪岚在,就一定护你们三人周全。”雪岚猜透了浣月的心理,坚定的说道。

“雪岚,在我心里,权势皇位都不是那么重要,不论是哪位皇子夺得太子之位,只要让我孩儿在这宫中平安稳妥,我便再无所求。将你指给萧大人也是我觉得最好的安排,并非为了夺得太子之位。

萧大人才华出众、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他心如朗月,光明磊落,在这暗流涌动、暗箭伤人的朝中实不多见,且他对你早就有爱慕之意,这实在是一段不可多得的好姻缘呢。”

浣月优雅依旧,慈颜善眉,继续静静说道:“雪岚,当年梅谷遭难,父亲也罹难,我被当今陛下,就是当年的皇子所救,他待我恩重如山又百依百顺,我自知和北边的那位再无可能,便答应嫁给他。此生我别无所求,只想安生度日。你一定要听我的话,莫要再为我们三人徒谋大计了,我心不在此,希望孩儿们长大也能淡泊名利,一生无虞。足矣。”

雪岚道:“娘娘,当年我随老庄主拼杀之时,没有保护好你,这是雪岚此生最痛最恨之事,不过幸好在南凌皇子别苑找到了被救的你,这才有所安慰。如今,梅谷不再,岁月翻转,我们在新的光景里应该努力,为了皇子,为了皇姬,莫要如此痴善,这本该是属于你们的。”雪岚听到浣月如此消极怠工,了解她的心性,于是不再多说,只在心里暗暗为她盘算。

“天道悠悠,一切自有定数,待其自然吧。只是逝者如斯夫,我要和我的孩儿们安享每一天快乐的日子,莫浪费时光理会这些纷争。”浣月看向熟睡中的皇子。

由于星宁皇姬一直在玩弄雪岚头上的发钗,安静了一会,只是这会玩腻了,又开始撒娇哭闹。雪岚赶紧生硬地仿着梅浣月哄起来:“星宁,我们去骑马吧?上次看你的马术精进不少呢。”星宁一听说骑马,立刻高兴起来,嚷道:“我要骑马我要骑马...”

“好,我这就带你去。”雪岚转过身对浣月说:“娘娘,此事以后容我再想想,我现在带星宁去骑马了。”

浣月笑了一下,“宫内盛传,皇后身边的宫令女官雪岚,冷艳绝伦,武功高强,在这南凌,女子当中无人能及,训练过的女卫各个精干,多少王公子弟都想要当你的弟子呢?可是我却不想星宁学这些个,外面这么大的风,怎好出门?再说女孩子家,哪有天天学练功,骑马的,你们啊还是去别苑读书吧。”浣月看着她们,放心不下。

雪岚不以为然,回道:“女孩子家光学你那些琴棋书画怎么行,更应该学些防身的本事,这样才会在危急时刻辨得敌我,以保全身而退,此刻外面风大也无妨,正好去练武场可以苦其心志劳其筋苦。娘娘您就放心吧,别太多虑了,我带她出去玩半个时辰。您只要静静的等我们回来就好。”

“你有你的道理,我不跟你争,只是天色渐晚,风沙又大,哄她不闹了,就早些回来吧。”浣月摇了摇头,便允了她。

“雪岚告退”

“孩儿告退,母后等我哦”

“对了,雪岚,记得给星宁穿上那件朱红缎子小夹袄,免得着凉。”在她们快要走出去的时候,浣月皇后不忘叮嘱一番。

————

待她们走后,一时间想起来雪岚端过来的参汤,便坐下来细细喝了起来。

刚喝了两口,门口伺候的丫鬟前来:“启禀皇后娘娘,兰贵妃差如意宫里的公公过来了,说是给小皇子送下个月的生辰礼。”

“让他进来吧”浣月放下手里的汤勺,端坐桌前,若有所思。

“启禀皇后娘娘,过段时日就是允珩小皇子的生辰,贵妃娘娘特命奴才送来给小皇子准备的如意项圈和平安锁,请皇后娘娘悦纳。”奴才一边说道,一边恭敬地将礼盒奉上。

浣月看向奴仆手中的黄缎锦盒,眉眼有些恍惚,淡淡说道:“有劳贵妃妹妹费心了,今日这么冷的天,还送来这等贴心的礼物,只是小皇子生辰尚早,皇上将会在生辰之日举行宫宴,到时在陛下和满朝官员面前再为小皇子佩戴,岂不更添喜气?”

“这.....这样也好,但是贵妃娘娘交代,需要奴才亲自看看小皇子戴上是否合适,娘娘为小皇子试戴一下,奴才好回去复命。 ”

“贵妃妹妹送的自然是最合适的,你回去复命吧”浣月朱唇轻启,纤纤素手再度拿起手中的汤匙,仪态优雅。

“皇后娘娘的话奴才自会带到,可皇后娘娘连锦盒都未曾打开看上一眼,若哪日被多嘴的丫头奴才们传到贵妃那里,奴才可真要被小命不保了。素闻皇后娘娘最疼奴才们,今日也莫要难为了奴才。请娘娘打开看上一眼吧。”奴才依旧不动,锦盒被双手高高的举过头顶,声音带着可怜的哀求。

“罢了,那就看一眼吧,只是小皇子正在熟睡,不喜惊扰,本宫看罢就知道是否合适。”说完,浣月皇后接过锦盒,打开之后,沁人心脾的异香扑面而来,闻之幽若兰香,又妙不可言。

这幽香萦绕鼻尖,浣月皇后本能地用丝帕轻捂口鼻,看了一眼锦盒中躺卧在绸丝帛锦之上的平安锁,便吩咐那个奴才将锦盒合上:“剔透莹润,雅致精巧,这上等的玉做成的,果然好看。你且退下吧。”

“娘娘纯良厚德,多谢娘娘体谅,奴才告退。”

浣月又重回座位,寒风四起,屋子里也格外清寒,手触了一下参汤瓷碗,微凉,只觉得昏昏沉沉想要入睡,刚躺在小皇子身边,倦意浓烈,不曾有之。浣月心里一惊,强睁眼皮呼唤守在门外的婢女:“莹儿,你去找到雪岚,让她们回来。晶儿,你去找一下太医,我有些不舒服”“诺”

浣月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两个身影离去,就沉沉的睡去了。

狂风大作、夜幕低垂、天边似有大雪开始翻飞而至。

————

槿瑶宫西厢房的回廊暗处,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晶儿、莹儿相继离开,此人,小步迅速来到槿瑶宫中,看向熟睡中的皇后母子那样安详温和,一双黑手却开始将床头的烛灯打翻。

银线丝珠华帐流苏、千年雕花古木阔床..瞬间在风势中燃烧起来,火势越来越大,风声、火声、还有孩子的哭声还有突发的奇热无比惊醒了睡意沉沉的浣月皇后,她只觉浑身瘫软、毫无力气,看向嗷嗷哭泣的小皇子,浣月似乎明白了什么,于是强打精神,从床上爬了下来,忽然看见床尾的木架上的水盆,费尽全力将皇子的襁褓罗褥扯下来在盆中浸湿,裹在婴儿身上。浣月看向四周,嘶声裂肺地呼喊,此时天干风急,屋内已成云山火海一片...

————

寒风依然肆虐,大雪开始纷纷扬扬,夜幕在白雪翻飞的天际开始悄然临近。

正在附近宫外一处静谧的校场教星宁骑马的雪岚,看到莹儿风风火火的赶来,就知道不妙,待莹儿说明走后发生的一切,娘娘看了一眼兰太后送来的礼物,便觉得疲困不堪,浑身难受。

雪岚一听,神色匆慌,准备立刻赶回槿瑶宫,但刚一转头,立时就看见似有滚滚浓烟从槿瑶宫的上方扶摇直上,雪岚赶紧带上星宁策马而回,谁知,在空无一人的校场,突然出现了几个面目狰狞、凶狠恶煞的彪形大汉,且手持弯刀,杀意汹汹,挡在了雪岚的前头,马儿扬天嘶叫,骤停下来,吓坏了雪岚怀里的小星宁和莹儿,莹儿挡在前面话还未出口,就被一个大汉一刀砍倒。雪岚见势不妙,抽出身上的佩剑,一手抱起星宁,从马上飞奔而下,与大汉们厮杀起来。

杀手身材强悍,硬攻不是好法,从小在梅谷学到的本领灵活多变,待围攻的人持刀而来,雪岚飞身而起,轻盈有力的腿脚前前后后重重地轮番踢过他们的脸部,然后一个转身,趁其不备用精妙的剑法直击要害,剩下的也不敢轻举妄动,雪岚重飞马背,知道此时重回槿瑶宫已是不再可能,只听见“追,不能放了她们”...便骑马往密林深处而去。凛风呼啸,寒雪狂舞,天地间骤时一片苍茫,淹没了刀光剑影,只是身后,皇宫的小年烟花在半空中开始肆意喧闹。

三日后,南朝国丧,全民哀悼,皇帝一个月未曾上朝。她曾潜入皇宫,试图从槿瑶宫的一片废墟中,找到娘娘和皇子点点生还迹象,却再无可能。

回忆起这般,雪岚已是满脸泪水,出事以后她不曾哭过,因为她除了报仇和仇恨,再不愿意想起任何勾起她软肋的过往。

这些年她一边安顿星宁,一边游历江湖,集结了不少梅谷旧部,并培养了诸多女卫和死士,在花棠居保护落溪的就是这些女卫。

因为救人卷入不必要的冲突,韬光养晦的日子只能戛然而止,她当日深受重伤,给尘心送去消息,也安排了今日落溪进宫事宜,本以为,落溪长的很像娘娘,定能够让大魏皇室瞧得端倪,自己再上前一步,大魏皇室定会感念当年之恩,期待他们能够出兵,抑或借兵,灭了兰太后和她那儿子的江山,为娘娘报仇,毕竟为了他们,梅谷万劫不复。却不料想,那老太太的一番话,让她知道,他们有一堆忘恩负义的理由,连星宁的面都不让见,怎么可能为了娘娘报仇而借兵?终究是自己太天真!

她立于雪中,似是一尊雪白的雕塑,她不知道,该不该踏进魏帝的门,如果魏帝拒绝,她很难保证不会一剑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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