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15

林栀之所以来到C-1区，是一个意外，但也是个选择。

她的确不是什么郑家的私生女，来C区这一趟，也不是为了攀附他郑家狗屁的的荣华富贵。

那个时候她还在B区，认识她的人也不知道她有林栀这个名字，都叫她格莱特·克莱恩，她正在做一个私人实验室的研究员，只可惜出了点意外。

那个城市在B区的边缘，常年是有些乱的，头上的武装势力也不是没有过变动，那个时候她运气比较不好，同时受到了两股力量的关注，再加上她自己的事情终于等到些眉目了，所以干脆想要死遁避祸。

她一向只和时夕联系，所以理所应当的找上了这个多年老友。

对此时夕抹了把脸，灌了口酒，“你真的很会给我找麻烦，怎么我是你的仆人吗，这么多年，我给你——”

林栀捧着脸对他眨眨眨，“哎呀我亲爱的时少爷，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联系不了别人，只有你最好了~”

“你别恶心我，好好说话。”

“C-1区，你给我弄个身份，我要去那儿。”

时夕一改那副“你求我啊”的懒散样子，面色甚至算得上严肃，“你去C区做什么，只是为了避祸？如果只是为了这个，你去E区我就能保住你，还是你有别的目的，你是不是......”

“你真是一如既往地不好糊弄啊小少爷。”

“我认识你已经十五年了，知道你执念有多深，知道你夜夜噩梦难以安眠，我比你大，我把你当妹妹看，我不忍心。”

林栀一脸无语，“你，你想当我哥？你没事吧你，你也别恶心我，有话直说。”

“你告诉我你查到什么程度了，我不会拦你的，我也要去C区。”

“好好好，我说呢，上来就跟我打感情牌，你是为了我吗，你是为了你的亲亲姐姐呀。”

“格莱特·克莱恩——林栀！你别顾左右而言他。”

“......”

被人叫习惯了格莱特·克莱恩，她几乎忘记了自己的本名，林栀叹了口气，“这是我的私事，你知道的，我不想牵连你。”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了，上学的时候你撺掇我在实验室调酒你怎么不怕牵连我？”

“这不一样。”

“这没有什么不一样？我们一起做过多少凶险的事，你数得过来吗？林栀，这没什么不一样，这只是有一个我们要一起面对的难关。”

林栀沉默了好久，摆弄了一会光脑，投放出一张照片，“有人在tds上匿名给我发了这个。”

TDS，达尔文树蛛网，是地下世界最大的信息平台，高度隐私匿名，流通渠道便捷，就像它的名字，达尔文树蛛能织出世界上的网，且异常坚韧，在其他平台纷纷受到打击的时候，它依然能够藏匿踪迹，故而受到一些特定人群的欢迎。

而且它确实很绝，保持一种绝对中立的姿态，只是提供一个绝对保密的平台和消息渠道，从不主导和牵引任何交易，但是它欢迎一切消息，无论你发布什么内容，是想寻人还是杀人，卖货还是收东西，随君心意，百无禁忌。

林栀混迹这个网站多年。

“你看看吧，那双眼睛，那道横贯左眼的疤，是我的妈妈亲手划上去的，她刺瞎了其中一人的左眼，我不可能认错。”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七岁，二十年了，我等了太久，也找了太久。”

“你不在意这个消息是哪来的，是谁给你的吗？”

“亲爱的，我又不是在玩什么侦探游戏，与我无关的事，我无心去管，况且无论那个人是谁，他总归是想搞点事，我们的目的一致，怎么不算志同道合呢？”

“万一是有人想害你呢？”

“那有什么关系，我太清楚没有价格的东西才是最贵的，到时候见招拆招吧，只要，只要是不妨碍我的事，我倒是很乐意被利用一下”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放过这个线头。我会紧紧抓住，一点一点，揪出幕后的人，亲手了结这一切，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时夕注视着她，壁灯昏黄的光从她面上切过，她眼神晦涩难明，像是旋涡，或是潮汐，看久了人的灵魂也会跟着刺痛。

那是大海的潮汐，那是无边无际的苦海与永远不落的血月，林栀，早就和那痛苦长在一起，沉入海底。

“......所以是C区，对吧？”

“那两个人出现的地方，背景里有一尊酒神雕像喷泉，这是上个世纪的著名建筑大师纳森的设计，酒神花园。”

“那个庄园名气很大，经历过几次易主，现在在鼎晟陆氏手里。”

“好家伙，好家伙，林栀啊林栀，你对上的，可真是一个庞然大物啊，你是真喜欢挑战极限。”

林栀晃了晃手中琥珀色的酒液，看着眼前的照片，抬手致意了一下，“C-1区，陆家，欢迎我吧，我要给你带来很多很多惊喜了，请期待吧。”

之后没过几天的一个冷寂雨夜，她敲响了郑家的大门，郑家的管家轻易的将她请了进去，林栀那时候看着他的背影，伪装成柔弱小鹿的眼睛汪着水，垂下的眼眸藏住的是好戏开场的兴奋。

叮铃一声响，门被推开了。

那天，是林栀的栀子书屋正式开业的时候，迎来了它的第一位客人。

他逆着光站着，林栀眯着眼笑，“欢迎光临。”

“你今天可真够忙的。”时夕啜饮着杯中的茶，眼神不动声色地向她一递，“那边那蛋糕店里的人你没看见？你被警察盯上了？事情被发现了？”

“如果我被盯上，那你就太没用了，毕竟我的身份是你帮我做的，放心吧，那是郑家那个老登派来监视我的，还以为自己很隐蔽呢。”

“那这里......”

“安全的，我检查过了，而且我角落里都放了屏蔽器。”

时夕于是换了个放松的姿势，闲聊起来，“诶你知道的吧，这件事捂得真严实，现在整个闻城都没听有人传一句陆家死了两个人的那个事。”

“所以想靠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绊倒陆家这个’帝国’，你还没那么天真吧？”，时夕撑着脑袋看她，“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我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你说，如果有一个按捺不住自己野心的、依附那个巨兽并和它在同一个泥沼里生存的怪兽，它靠得足够近，闻得见那本应该不可战胜的霸主身上，居然有了伤口散出的小小血腥气，它膨胀得很快，胃口早被养的很大，并且认为以自己的能力，应该得到更多，得到更好的，一切。”

“它会怎么做？”

“你早有人选。”

“是，我早有人选”，林栀晃了晃茶杯，轻声呢喃，“我真的很有耐心，我等得起呢，有的人可等不起......”

“我在等郑锡和，等他沉不住气，自己来找我。

“想要对付那样的怪兽，只是这一步怎么够呢，只是撕开一个口子而已。

“陆家是一个庞大而凶残的怪兽，它的全貌潜伏在沼泽之下，那篇水域不是只有它一个肉食动物，所以只要它受伤的血腥味散在那篇水域，总会有野心勃勃的贪婪恶兽想要试试，或许能扯下来什么呢？它受伤了，就表示它不是坚不可摧的。

“这次双尸案的意义，就是使得陆家的暗面有了暴露的危险，哪怕是一点点，能压下一次，总归有人想试试，如果再来一次呢，是不是能得到更多的好处？

“郑家未必真有屠杀恶龙的胆子，但是他总归不安分，陆峙跟我透过一点，郑家就是靠着陆家起来的，他一直想和陆家产生更深的关联，分到更多的羹。”

时夕捻起一块玛格丽特小饼干，“虽然我确实没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但他在闻城经营了十多年，不至于什么都查不到吧？”

“陆家本来就在封锁消息，陆峙又做了第二道保险。”

时夕眼里闪烁着看好戏的光芒，“说起这个陆峙，也是很有意思。”

“嗯？”

“咱们林女士跟他很好啊，就连郑家和陆家这个那个的，还有什么封锁消息啊这种一听就好机密的事情都跟你讲奥？”

林栀白了他一眼，“重点是这个吗？”

时夕立马换上一副委屈的受气包样子，“哦不好意思啊栀栀姐姐，我不知道原来我不配关心你的生活，我以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没想到我也只是你的工具人罢了，是我想多了。”

林栀沉默了片刻，抬手给他续了一杯茶，“顶级云雾绿茶，多喝点。”

“为什么？”

“和你超配的。”

时夕哈了一声，继续发功，“我知道啊，我都懂，你现在有新的好朋友了，陆先生一定有很多过人之处吧，他一定不会像我一样被嫌弃的......”

林栀：神金。

“你的学生知道你这样吗？”

时夕胜利般的笑了，“当然不知道，我超会装的！不过说实话，你最近过的不错啊，精神很好呢。”

“我睡得好呀。”

“就你那个破睡眠质量？难道风水真的有学术意义，你换个地方就能睡好了？”

“我有特效安眠药。”

“这个世界上还有我不知道的安眠药？”

“嗯，陆峙的信息素。我保守估计，他和我的腺体契合度至少有85%。”

“我的天，意外之喜啊，看来这风水学真有点东西，妹儿你听我的，这个A他旺你啊，你可得抓住机会，看看能不能你那腺体的毛病解决了。”

“你别开玩笑了，这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你知道的，时夕，我没得救。”

“......神经病，别说晦气话——我被你气忘了都，我来是想提醒你，别忘了跟我去实验室，不然你以为我是来给你贡献营业额的么。”

“嗯嗯嗯，好好好。”

两个人闲聊似的，说些信息量爆炸、让人不敢听的话，话题更是漫无目的，到处发散。

——

时夕把手里的书放到柜台上，“你确实，等了很久、很久了......”

林栀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似的，手指不自觉的在光滑的台面上摩挲着。

片刻，她回过神，笑问他，“我想起来，这是你第二次来我店里吧？”

“嗯，之后都是你去找我来着，我’新认识的’朋友。”

“怎么了，我又没说假话，作为林栀来说，你不但是我的新朋友，还是我的第一个朋友呢。”

时夕哼哼两声，“我本来就是你第一个朋友。”

“嗯嗯嗯，第一个第一个”，林栀笑意盈盈，“你每次来，都会给我带来好消息。”

“上一次你来了之后，我收到了申九的死讯，真期待你这次能带来什么。”

时夕凝眸，神色认真，“......你知道自己在与虎谋皮吧？”

他其实是想说，你清楚陆峙不是什么善茬，和那样的人走的那么近，真的好吗？

“我早跟你说了，我可以付出一切，也乐于承担风险，更不介意被利用，我不是在开玩笑。”

“我也没跟你开玩笑，你觉得我真的能看着自己的朋友不在乎自己的性命吗，林栀你有时候真的很......”

林栀叹了口气，“放心吧，他还需要我呢，至少不会现在动我，你别气了，好吧，我知道我知道，咱背后也不是没人，我发誓我会珍爱生命，尽可能远离危险。”

“你清楚，他不是没有别的路能走。”

“我不也有么？他是个聪明人，还是一个商人，他很清楚怎么样才能利益最大化，我是他最省力最便捷的选项，他也是我最好的选项。我们选择了对方作为临时的盟友，而为了加固这层关系，我们甚至拥有了共同的秘密，以便让对方一起承担相应的风险。”

“这就是你当时跟他说你看见申九杀人，后面甚至以身犯险去引出申九的目的之一吧？”

“是，我一来展示了我对他的全然信任，而后又表明了我的作用，所以他也释放出了信任的信号，不管是多是少，他废这个心思和精力做给我看了，而以他的性格，必然是要在之后从我身上得到更多回报的。”

“所以我现在，真的挺安全的，至少在郑家被他吞入腹中之前，我是他的最优选。”

“这是一个，双赢的选择”，林栀这样总结道。

“可是你们这信任，脆得很呐，你们之间的同盟关系就像在冰面上跳双人舞，看似和谐，其实冰面之下危机重重。”

“没关系啊，冰面碎裂之前，我们会一起跳好一支精彩的开场舞。”

时夕眼神玩味，“你们两个，倒是有些奇妙的默契。”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发生，但是这些事无从干涉，于是他只说，“你现在的人生，一定会有很多你过去的人生里不曾体会到的经历。”

“我很期待，我现在过的每一天，都在无限趋近于我的目标，我越来越期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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