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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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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破旧小楼的外墙受了潮,最外层的涂料开始扑扑地往下落,砸掉了一个在突出阳台上的鸟窝,里面的鸟蛋滚落下来磕破在粗糙的墙壁上,一只粗糙又骨瘦嶙峋的手掌从破洞口里伸出来接住了最后一个,然后迅速缩回去。

鸟巢落在地上,四散的影子聚拢过来,不一会儿鸟巢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太阳撕开云层,天慢慢亮了。暴雨已经停歇,黑夜缓慢退场,白昼重新统治大地。

光从加固过的窗户伸进来。阳光撒在脸上,暖融融的。

白穹睁开眼,一瞬间恍惚还以为自己沉浸在梦境里。虽然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她已经很久不做梦了,夜晚于她而言只是一片黑甜。

一小缕阳光黏在白穹的脸上,炫目的白刺着眼睛。

白穹伸手摸了摸,眼球还老老实实地待在她的眼眶里,四肢的关节也可以正常地活动。她缓步走下床,靠近窗户,用力扯开薄薄的帘子,让光洒满这个小屋。

感谢生命,感谢科学。今天是值得赞美的一天。

领居在楼上嚷嚷着分配的电量额度又不够了,有没有人能分他一点——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白穹拔掉充电孔,刚推开门,就看见怀山打着哈欠站在她的门前。

“早上好。”白穹说,“今天阳光不错。”

“是啊,”怀山睡眼朦胧地开口,“是个难得的晴天。”

在漫长的黑夜笼罩后,是连绵不停歇的暴雨,今天终于放晴。

这意味着,今天这栋楼里最有勇气的志愿者们又可以出门了。

“好久不见,感谢白昼——”,白穹在楼里一阵突如其来的晃动中补完后半句,“让我们又能见到彼此。”

每月一次不规律的地面震动,白穹撇嘴,就跟来月经那样准时。

怀山惊呼一声,立刻跑过对面自己的房间。

白穹转头看着怀山,他左手拉住门框,右手艰难地扶正他立在房间里的宝贝模型。

她忽然想起来,怀山上一个模型就是她砸碎的。

于是白穹靠在墙上气定神闲地开口:“你的模型……”

怀山在一片慌乱中暴怒:“谢谢我知道要倒了!你要不然过来帮忙,要不然就把嘴巴闭上!”

走几步过去扶住模型和等在原地相比,她这种低能量消耗主义者当然是选择后者。

于是怀山第二个被视为宝贝的模型在白穹的旁观和他的绝望中碎成一地渣子,怀山蹲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心血。

他转过头看着白穹不曾挪动一步的双脚,五官组合出肉眼可见的委屈:“……我有点讨厌你了。”

白穹眨了眨眼,认真思考了两秒他会不会真的哭出声,然后真诚地对怀山说:“我也是。”

怀山的回应是重重的关门声。

白穹停在原地,没有跟过去。

在漫长雨季和黑夜的衬托下,白昼显得异常可贵。这种可贵让楼里的人暂时放下了一些不可调和的成见、收起扎人的棱角。

除了房东一成不变的继续谩骂用电超额的住户,气氛堪称其乐融融。

外出的小队决定今天也出发,他们不打算放过任何一次可以外出搜寻的机会。谁也不知道下次雨季会在什么时候降临。

而白穹依然是外出小队里一个格格不入的独行侠。

队长看不惯她,但今天他什么都没有说。

白穹猜测也许是因为上一次在雨天里出发的小队损失太过惨重。

因为那次意外,人手缺乏,他们不得已终止了外出搜寻,这话当然是怀山说的。

发生那件事的时候白穹大概还在自己的房间里睡得昏天黑地。因为离队自由行动的原因,白穹被外出队长禁止外出探索,她就只好闷在自己的房间里。

怀山完全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嘲笑她的机会。

在白穹不能外出的时候,他一有空就来拜访她,告诉白穹外出小队的境况。似乎这样就能报她上次摔坏怀山模型的仇。

非常幼稚。

今天是外出小队沉寂许久后的第一次出发。日用品是最紧缺的,然后是食物,电力在太阳能板的支持下勉强能满足楼里的供应。

人们盼望着他们的出发,并且接受了这些冒着生命危险外出队员们都住在较高楼层的安排——远离下层污浊有毒的空气。

送小队出发对于楼里的人而言是很重要的日子。

在经历巨变后,人们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庆祝过去的节日,因此与外出小队告别的日子“告别日”变相成为一个没有固定日期的补充节日。

白穹觉得这名字有些晦气。

但说不定这个名义上的告别日真的会成为某个人的告别仪式。真正的分别总是悄无声息的。毕竟死在外面的人都没有办法再回到这里了,不管他们嫌弃这楼有多么破旧老化,却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是他们的家,最后的家。

除了正在工作和不方便出门的人,几乎楼里所有的人都汇集在了低处的楼层,这里有宽阔的大厅。

男女老少乌泱泱地站在一起,神情堪称肃穆。

怀山本来也应该站在这些人群里,但是,白穹歪着头想了想,怀山生了她的气,大概还闷在屋子里。

白穹笑着伸手握住一个老妇人的手,她颤巍巍地把手覆在白穹的手背上,低低念叨着,白穹没听懂是什么,不过猜测大概意思是祝福。

出发前每一个队员都会和楼里的其中一个人好好地做一次告别,宛如亲人——这楼里的住户大多是孤身一人,都是灾难来临后被留下的人,来自世界各地。道别的彼此双方有时甚至听不懂对方的语言。

这栋楼如同孤岛寂寞地掩护了幸存的人,笔直地插入云霄,它的高度帮助里面的人甩开外头日益增长的毒障层,留给人们一线生机。

白穹握住老妇人苍老的手掌,时间在对方身上留下了无法消褪的痕迹,撕裂皮肤的皱纹如同愈合的伤疤,通向除白穹外所有人都无法逃离的最终命运。

白穹抬起目光,越过集中在底层厅堂的人群,望向位于最高楼层的房东。

一个影子靠在顶楼的栏杆旁注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制定这个规则的房东以前肯定是散发着光芒与温暖的圣母,她耸肩,不过现在变成了只会咆哮电费超支的家伙。

“告别日”结束后,白穹返回队伍,缀在他们的末尾。

那个和她告别的老妇人还站在原地,眼睛湿漉漉的。白穹取下别在耳朵上的塑料花,走过去插在她银白色的发间,“您真美。”白穹说。

队长回头看了白穹一眼,不过并未阻止她这个违反队伍纪律的行为。白穹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反正也不是第一回了。

白穹小跑着回到队伍里,回头给和那些留在原地的人一个飞吻。

她果然还是不能习惯这种严肃的“告别日”,如果有一天她死了,白穹希望承载她的棺木板上堆满花,鲜艳的向日葵或者火红的玫瑰,假的也行。于白穹而言,死亡是通往下一段旅程的中转站,她只想要祝福,不想听哭声。

但是现实是活着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没有人会分神给死亡。

白穹和队员们站在电梯里,看着眼前的铁门一层层地慢慢合上。

他们将会抵达最下层,踏上一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

电梯轿厢里没人说话,隔着呼吸阀耳边的呼吸声都变浅了,只有不时发出的机械摩擦声证明他们的存在,巨大的梯厢驮着他们再一次通向未知的旅程。

外出小队里的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不会回来的心理准备。

几分钟后,电梯下降到底端。队员们的呼吸频率开始紧张地变快,他们隔着呼吸阀彼此交换眼神。

外出小队马上要踏上楼外的街道,面对轻松就能杀死他们的怪物掠食者和无处不在的毒障。

队长扳动开关,层层防护的卷闸门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

白穹悄悄卸下呼吸阀,拉高衣领遮住松开的扣卡。

时隔半个月,白穹终于重新呼吸到来自外面的空气,也重新嗅到死亡的气息。

对于他们而言不遮住口鼻只能迎来死亡,而对白穹而言,扣上厚重的呼吸阀只会严重影响到她的嗅觉和判断。

白穹走出去,往怀山屋子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

透过底层浑浊的毒气层、低层乳白色的瘴气层,她依稀看见高高的楼上布满裂纹的玻璃后面站着一个人影。

白穹奋力冲他摇摇手,怀山迟疑了一下,也抬起了手。

白穹笑了,做了一个他看不见的鬼脸,然后不再看他。

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祝我好运。白穹对自己说。

留给小队寻找物资的时间并不长,只有几个小时。他们依赖的呼吸阀坚持不了更长的时间。

白穹瞄准时机再一次悄无声息地脱离了队伍。

队长已经习惯在每次行动结束后,在进楼前看到她以后再把记录在“白穹”后面的“死亡”改成“平安”。

不过再来一次而已。

在无人处,白穹拉下衣领,将呼吸阀装入背包,顺手捞起几块尖锐的碎石扔进贴身的口袋里,游荡在寂静到令人恐惧的废墟上。

白穹路过了曾经被轰炸过的街区,这里几乎被夷为平地。

死寂的废墟是灾难刚刚降临时人类群体所做过的努力的证明,但显然,最终宣告失败。

小队的人不爱往这里来,一是因为这里的景象会戳痛他们脆弱的内心,二是因为这里实在不好搜寻,万一遇到觅食者或者影子连个躲藏的地方都没有。

至于反抗?

于小队那些人来说,那是不可能的事。

但白穹却最爱这些地方,既不用费时费力地上楼下地,也不用遮遮掩掩她的力量,白穹轻松搬起一整块水泥板,拧断穿插在其中藕断丝连的钢筋。

白穹捏着水泥板作为扫把,清理碎石和分不清人还是动物的骸骨,有些粘连着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菌类,看起来很像粪便。

白穹捏着鼻子将沾着不明物体的水泥板丢远,下面终于露出一些能用的东西。

她摊开背包开始往里面装,——塑料水杯、玩具熊、课本和练习题、压弯的勺子、豁口的碗、粉色的棒球帽、小型的地球仪……甚至还有一个居然没有被压碎的墨水瓶。

作为探索到的第一批物资,白穹的背包空间足够将它们一股脑地装进去,至于挑拣,她打算留给以后。

不过……白穹看着她包里的东西,显然她看起来是偷了谁家的书房了,没有一样可以入嘴的食物。

为了避免队友们唠叨个不停,她决定去翻找些吃的交差。

白穹掏出背包里的棒球帽扣在头上,揽了揽头发,哪个女生会不喜欢粉色呢。

不远处蹿出几个灰影,白穹把碎石捏在手里,眼睛紧盯着它们,不过它们对她并没有什么兴趣,几个纵跳后很快消失在断壁残垣里。

白穹兴致缺缺地放下手臂,注意力重新回到她的“厨房”,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词,宝藏。

白穹没想到居然还能找到一家看起来几乎没被搜刮过的小超市,虽然凌乱地像是飓风扫过,但并没遭到更严重的破坏。

唯一的缺点是里面弥漫的恶臭让白穹很想吐。

她瘪了瘪嘴,想想而已,毕竟她可什么都吐不出来。

白穹拎起看着还能用的蛇皮袋,匆匆装了两大袋。

今天应该能吃顿好的了,可惜没有肉。

白穹包扎好蛇皮袋封口,然后在出门时,顺手揽起一个还裹着外包装的汽车模型。

白穹擦了擦手,将它收进怀里。

就当给怀山赔罪吧,白穹想。

前提是他答应不原谅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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