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烟特别后悔刚刚自己喝了酒。

迷迷糊糊间抬眼，她一看见对面是沈舟肆，一把扑到他怀里什么也不顾了。

甚至粘他粘的厉害。

平常她有多逃避，现在的她就有多主动。

酒精有点上头，她现在满脑子晕乎乎的，只觉得身上四肢都没有什么力气，揪到男人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对面的人见她这样迷糊，不由得担心她。

“难不难受？”沈舟肆的嗓音格外温柔。

哄小孩一样。

江烟很吃这一套，脸上笑得很甜。

“嗯......”她低低地哼唧了一声，仰头，眼睛眯起一条缝去看眼前的人。

奇怪，怎么有两个沈舟肆？

她憨笑，脸颊上粉嫩的苹果肌更加明显。

“怎么有两个你呀。”

沈舟肆一笑，缓缓着伸出右手拖着她的脸。

另一只手搭在女孩的腰上，他担心她重心不稳，一下子就扑腾一下往后倒。

“烟烟？”

他柔声，“你喝醉了。”

“没有没有。”

江烟抬头摇了摇，脑袋更是一团浆糊，皱眉，又马上搭在他的手上。用热乎乎的脸蛋去贴男人温热的掌心。

湿热的空气将氛围变得氤氲，秋日里的清凉全都坠落在她的脸上。

江烟闭上眼睛喃喃自语。

“我没喝醉，我才没有喝醉......”

脑袋里的东西一股脑往外跑，江烟耳边一直有质疑她的声音，她实在被误解得难受，急于解释：“而且，而且我也没有谈过恋爱。”

沈舟肆脸上的笑宠溺意味十足。

“没谈恋爱？”

“对，我没有。”

“真的？”他诱哄。

“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江烟哼了一声，脸上气鼓鼓的。

听见女孩如此坚定的话语，沈舟肆心里的石头半落。

可......她要是没有和明淮在一起，那么之前为什么躲着他？

沈舟肆总以为是因为在一起了才要和他保持距离，可既然没有，那他的烟烟为什么避着他呢？

刹那间的落寞刺进他的喉咙，男人怔忡，曲着手指压在冰凉的瓷砖地上，企图让自己获得些许清明。

算了，他该带她回家的。

沈舟肆从来没有纠结外界舆论，他只相信她。他唯一不能确定的，只是自己在江烟心中的位置。

“那我呢？”

不说谈恋爱的事。

他只想问：“你喜欢过我吗？”

一字一句，很认真的问。

平日里的江烟一定会逃避这个问题，但是现在的江烟，起码还有半点真情。

沈舟肆必须，趁着她醉酒的时候问她。

“你？”江烟认真看着他，眼底清晰映着他的脸。

沈舟肆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生怕她再摇头。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墙上的挂针走得极慢。

窗外的风声挲然，沈舟肆听见自己的心跳。

直到江烟点点头，低低地说了句，“嗯......”

沈舟肆眼底的晦暗都被点亮，“真的？”

江烟不好意思，捂着脸歪着脑袋，软绵绵地重复，“真的真的。”

沈舟肆的心随着窗外浮动的绿叶一起，翻涌起伏，悸动难掩。

男人没忘记，这时候的江烟并不完全清醒。

他看着她，试探性再问。

“那你说，我是谁？”

江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靠在他怀里安静地没再说话。

沈舟肆以为她要睡着了，垂眸，认真盯着她的脸，用视线描摹着她五官的轮廓。

炙烈且深情。

耳后散落的头发缓缓落下，虚掩着女孩柔和的五官。

沈舟肆迟疑了好一会，喉咙上下滑动，咽了咽口水。

鬼使神差般的，他的指尖轻触，将散发往她的耳后别住。

被碰了一下耳朵，女孩像是被惊扰了的小猫咪，小幅度摆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别动我，阿肆。”

心跳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轻柔的羽毛拂过，令人发痒。

沈舟肆喉咙一紧。

她从来，没有这样亲密的称呼过他。

平日里的生疏和距离感不复存在，一丝欣悦攀上，代替了沈舟肆所有不安的情绪。

如此近的距离，他半俯着身子低下低头，去寻女孩脸上的神色。

江烟依旧闭着眼睛，脸上还是那样挂着淡淡的笑意，被绯色渲染的脸颊格外可爱。

许久之后，或者只是那一个瞬间，他开口。

“烟......烟烟？”

难以置信的再度询问，他迫切的想要确认，他是被需要的、被她需要的。

“嗯？”

江烟懵懂地抬眼，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睛看他。

对视上的那一瞬间，沈舟肆真的觉得自己在做梦。

“你叫我什么？”

他在确认。

确认江烟刚刚对他那样亲密的称谓不是自己的幻想。

江烟撑着脸软软的“唔”了一声，“阿肆。”

“再叫一遍。”

“阿肆。”

沈舟肆轻轻圈着她的腰，双手揽在她的身侧，挑眉逼她不得不与他对视。

“再叫一遍。”

语气多了点不可抗拒的命令。

江烟听着不舒服。一皱眉，瞥着唇不愉快了。

“不要！”

她又说，“你好凶。”

动作轻柔地碰到女孩的手臂，一股电流感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沈舟肆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悸动。

片刻之后，他才慢慢从那种暧昧的情绪里走出来。

喝醉的江烟像个幼稚的小朋友，受了委屈就不满地和他较劲。与之前重逢的时候完全不一样了。

嗯，变得亲密了。

沈舟肆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很轻很轻。

“不凶你。”

他抓住她胡乱扑腾的小手，用难得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低声说话。

“我舍不得。”

他说，舍不得。

江烟意识彻底模糊是在听完那句话之后。

然而隔天从床上醒来的她根本就想不起来，昨天和沈舟肆说了什么东西。

谁舍不得？舍不得什么东西？

江烟大脑几乎宕机，还是没能想起来，昨天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了......她只记得自己一直抱着沈舟肆，甚至毫无边界感往他怀里一直钻......

啊啊啊！

江烟用被子遮住自己的脸。

这要让她上了节目怎么面对沈舟肆？

-

把江烟送回家，沈舟肆意外觉得这个黑夜格外漫长。

脑海里反复播放着女孩刚刚说的话。

他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但是如果有，他希望就是真的。

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最后一丝光亮也被淹没在寂静的深夜里。

时间慢慢地走着，沈舟肆混沌迷糊之际，梦见了高二的那个暴雨夜。

那个停电的暴雨夜——

“别走。”

黑暗中，女孩的手微微颤抖，紧紧抓住沈舟肆的手不放开，企图抓住她唯一的希冀。

江烟很怕黑，要是把她扔在黑漆漆的地方，她会恐惧到不知所措甚至嚎啕大哭，直到有人来找她，不然嗓子都能哭坏。

小时候她睡觉也总不喜欢把灯都关掉，要留一盏小夜灯亮着才安心。直到现在，她还有这个习惯。

黑暗像蛰伏的野兽蠢蠢欲动，在江烟每个看不见的地方，未知的事物都让她恐慌。

正是因为这样，突然断电后，沈舟肆立马摸着黑也要出现在她面前。

心脏狂跳不止，她拉着少年的手太过用力，纤细骨节处弯曲着泛白。

骤然断电，一时间周围的人影攒动，聊天声在一阵惊呼后又四起。

“停电了。”

“小昭你在哪？”“这里这里”

“我们先出去吧”

突然眼前一黑，视线难免模糊，有人不小心绊倒了椅子，木制的椅子在地板上拖拽发出尖锐“呲——”的一声。

窗外冷风刮过，阴恻恻的让人吹了直哆嗦。同江烟一样胆子小的女孩心里一惊，捂着嘴低声尖叫。

恐惧冷风似的侵袭她，无声无息地缠绕上来，江烟又害怕又无助。好不容易抓住了身边人，“别，别放开……”

“我害怕……”她拉着沈舟肆的手腕，低声婉求，隔着校服外套都能感受到他紧绷的手臂肌肉。

江烟以为对方也害怕，所以才这么紧张。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她本就迷糊的脑子乱糟糟的，江烟怀揣着期望渴望得到帮助。

沈舟肆心跳几乎要越出胸膛。

他故作镇定，退了半步靠到女孩身边，俯低的身子。

如同意外落入池中的受难者，碰到恰在岸上救赎的人，她在黑暗之中，凭借一缕微光去看少年的脸，试图看清他是谁。

炙热的心脏脉搏有力跳动，江烟分不清是因为害怕还是他人突然的靠近。

眼前少年默不作声，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直到腕上发疼泛红，他也不会离开。

他知道，烟烟害怕。

少年垂下眼帘，在黑暗里用最温和的眸光追随女孩不安的眼神，用最隐晦笨拙的方式弯下腰准备柔声安慰女孩。

耳边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沈舟肆像个失声的哑巴，磕磕绊绊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偏偏这时，江烟攥着他的手紧了紧，用食指轻轻划过他的手背，勾住他的手指。

“明淮，是你吗？”

汹涌的海浪掀翻小船，他岌岌可危的欢愉刹那间被沉入深海，永不见天光。

锋利的刀刃划开沈舟肆的胸膛，刹那间的疼痛让他无法承受。

“明淮……”江烟眸光微闪，看着和明淮相似的身影，眉间微折，试探性又叫了一声。

“你怎么不理我？”

她的语气很是受伤，沈舟肆看不见她脸上的神情，也知道她一定撇着唇不高兴了。

心里野兽出笼一般的冲动，沈舟肆咬牙不语，极力克制。

想说他不是，不是明淮。

可是他该死的废嗓子不允许他完整说出这句话。

暗恋是一个人的悲歌，是鲸鱼不同的频率。他唱，但她听不见。

沈舟肆反握住江烟的小手，将她牢牢包在掌心里。温度在两人接触的皮肤上蔓延，烧上了沈舟肆的脸颊。

他的眸色深情熠熠，趁黑暗中无人在意，大肆宣扬他内心狂野炙热的懵懂情愫。

他想说，你再认真看看我，我不是明淮。

他还想告诉她，你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不要那个明淮来。

但他还是没说话。

沈舟肆是隐匿在角落里的一团黑影，无人会在意，就连他最喜欢的女孩也不在意。

沈舟肆甚至悲观的想，如果她知道是他，她还会不会愿意抓着他的手永远不放开。

他贪恋江烟的依赖，所以他只能假装自己不是那个无趣又粘人的沈舟肆。

手被少年反握住，江烟发现对方并没有反驳他。

以为是明淮，女孩甜甜的嗓音瞬间明亮了起来，“真的是你！”

背光的少年身影默默守在她身旁，江烟知道是她一直关注的明淮竟然在她最脆弱的时候相伴，心里便欢喜，唇角也抑制不住地微扬。

欣喜的语气扎在沈舟肆心上，他眼眸黯淡，垂下脑袋还是没说话。

窗外冷风刮过，教室窗帘被高高扬起又重重抛落，嗖嗖的凉意直侵入沈舟肆的四肢百骸。

这盛夏的晚风，竟然也冷到了骨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