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最终还是去五台山了。

弘历这个大孝子，太后前脚走，他后脚就发落了一帮宗亲。

哲妃富察氏、答应黄氏和理亲王弘皙一事，弘历一直记着，这会趁着肃清内务府，弘历暗中把人都控制住了。

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十二叔履亲王允裪真是深藏不露。

雍正刚登基，允裪就因“治事不能敬谨”，一年里从多罗郡王降至固山贝子，最后降奉恩镇国公。

当时八爷党猖獗，兄弟里雍正除了怡亲王允祥、果亲王允礼，竟无其他兄弟可以重用。

允裪经历过九子夺嫡，雍亲王虽然最终称帝，但允裪不愿当皇兄手里的刀，借机犯错躲了。

雍正心知肚明，有了八爷党在前，雍正心里更加厌恶他。有能力有才华，不想着报效朝廷，只为一己之私欲，也难当大用。

直到雍正八年，怡亲王允祥去世，允裪才恢复了多罗履郡王爵。

允裪一开始被康熙任命署理内务府总管事，之后谕令正白旗事务，雍正一朝管着宗人府。

富察氏和黄氏的死，是八爷党和允裪的第一次合作，永琏的病是他们的第二次合作，用的人都是内务府和宫里的探子。

这些人是有多恨雍正啊！杀不了雍正，就对他儿子和他们的后院动手，弘历很怀疑大哥弘晖的死也是另有隐情。

只不过事情做了，就该做绝。别人拿身家性命去博，恨不能生啖其肉，结果事到临头，允裪却躲了、怕了。

宫里各方势力推波助澜，利用雍正信佛道，暗里敬献金丹，一点一点透支雍正的命；宫外有人在宝亲王府里应外合，借后院之争，把水搅浑，再借女人的手，毒杀弘历。

结果人家好好谋划的弑君大戏，结束的如此潦草。

“履亲王允裪，降奉恩镇国公，停双俸；庄亲王允禄、理亲王弘皙降郡王，贝勒弘昌等降爵。”

弘历之前已经警告过弘皙，弘皙自然不敢擅专，可是庄亲王还是钻进了圈套，弘历嫌弃他蠢，就给允禄降爵了。

至于弘皙，纯粹被迁怒了。

虽然没有证据能钉死允裪，但能把他脸上的皮撕下来也是不错，等事情过了，再随意寻个错，让人病逝吧。

余下经手之人，仗杀。

三月末，弘历继位以来第一次选秀开始了。选秀一干事宜皇后亲力亲为，海茹都替她累得慌，皇后却甘之如饴。

自从太后离宫去了五台山，皇后身上的压力骤减。

人逢喜事精神爽。进了四月，皇后竟还有空闲办赏花宴，邀众妃嫔一起赏牡丹。

海茹和嘉嫔本来不想去凑热闹，只是皇后有话在先：“既有身孕，就更应该出门多走动，一味闷在宫里，倒是不好。”

别人都喜欢把地点选在自己宫里，自己的地方总归便宜，但是皇后喜欢在御花园。

“‘牡丹芳，牡丹芳，黄金蕊绽红玉房。千片赤英霞烂烂，百枝绛点灯煌煌’①。”嘉嫔忍不住赞道。

海茹也点头附和：“真的很好看啊！”

此时纯妃缓缓从花丛里走了出来，身后的宫女还捧着一个托盘。

“真美啊。”海茹看着纯妃，眼睛都移不开：“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啊！”

纯妃被看的红了双颊，声音轻柔：“皇后娘娘让人备了很多牡丹，妹妹可以选一朵簪在头上。”

纯妃今日是汉家装扮，头上簪了朵赵粉，整个人又粉又香，娇弱胜花。

其实穿汉装还是海茹领的头。

自从海茹在御花园一朝得幸，圣宠不衰，学她梳妆打扮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宫里作汉女打扮的就越来越多了。

几年下来，除了重大宴会，竟很少有妃嫔穿旗装了。人都是爱美的，只要能保住皇家体面，太后也懒得管。

海茹挑了一朵豆绿簪在发髻上，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美貌。

嘉嫔拿着朵魏紫，漫不经心地道：“皇后娘娘真是周全，连牡丹都舍得让我们随意簪着玩儿。”

海茹示意嘉嫔去看纯妃，纯妃正低头浅笑，捧着碗大的牡丹坐在一旁，桌上的赵粉开的灿烂，衬得纯妃宛如花仙降世。

“还胡思乱想吗？”整日琢磨皇后有什么用？

听明白了画外音，嘉嫔忍不住苦笑：“皇上已经两个多月没来看我了，何况圣意难测，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你就是喜欢想太多。”海茹纯粹极了，她只想让嘉嫔好好保养她的脸。

嘉嫔叹了口气，有些失意。

虽说之前嘉嫔已经决定了以后要走的路，但心还是像泡了黄连水。在潜邸时，她就比不过纯妃，如今，更是连容貌都要比不过了。

嘉嫔包衣出身，虽属汉军旗，但也是旗人，而纯妃只是江南来的汉女。

当初她自诩貌美，丝毫不把纯妃看在眼里，也许，在纯妃心里，她也不配做对手吧。

嘉嫔想的出神，过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没什么事能打发时间，也只能用用脑子了。”

嘉嫔原打算用水磨工夫得太后青眼，每天都很用心的抄经，私下里还常常去雨花阁请教佛法，只是没想到太后出宫去了五台山。

她现在只能慢慢加深和慧贵妃的交情，时间自然就多了起来。

嘉嫔垂眼看着自己的肚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了，千瑶已经不准她随意摸肚子了，生怕以后胎位不正，孩子不好生下来。

弘历出现时，赏花宴已经快要结束了，照常关心了两位孕妇，就领着纯妃去赏花了。

海茹也不在意，毕竟弘历是个大渣男，一生中喜欢过的女人就有二十多个了，现在只是小场面。

不过，如果以后弘历真敢招妓，海茹就忍不了了，到时候只能让他死了。

有时候海茹也会想，可她无法把现在的弘历与晚年的乾隆想成是一个人。现在的他睿智英明，杀伐果决，权力真的能把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吗？

五月初，八旗秀女终于要面圣了，而弘历只选了四名秀女。除了西林觉罗氏和陆氏被封常在，余下柏氏、林氏为答应。

这四名秀女中，出身最高的就是常在西林觉罗氏了，她是满洲镶蓝旗的秀女，而且她还是鄂尔泰的孙女。

阖宫觐见时，海茹看了一眼，虽然长得都不错，但是常在陆氏和答应柏氏长得最为出色，可以算绝世美人了。

皇帝命真好啊！

弘历这个端水大师，临幸新人之前，还去各宫里都转了转，自觉安抚好了自己心上的人，才去撩拨新人。

海茹虽然不在意，但皇帝哄你了，当然要开心啊！也别管他之前还哄过多少，因为皇帝的事你管不着。

日子一天一天过，天气也越来越热。

海茹在树荫下吃着西瓜，只听得宫墙外越来越吵。

“月燕！”海茹皱眉：“外面怎么了？”

海茹把水果都吃完了，月燕才回来：“是嘉嫔娘娘，她要生了。”

海茹不解道：“不是说还有十来天吗？怎么这么快就要生了？”

月燕叹道：“听说和庆贵人有关，其余的奴婢也不清楚，”

庆贵人就是新入宫的陆常在，弘历对她也算宠爱。只是庆贵人一向以和为贵，怎么会冲撞了嘉嫔？

海茹想了想，道：“走吧，去启祥宫。”

启祥宫里，庆贵人跪在地毯上，哭诉道：“嫔妾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才与嘉嫔娘娘说了两句话，娘娘就说自己腹痛。”

皇后气的不行，太后才去五台山多久，宫里就有人生事，但还是安抚道：“快起来，如今第一要紧的，还是嘉嫔，有什么话等太医回禀之后再说吧。”

庆贵人无法，只好低头暗暗垂泪。幸而太医只说嘉嫔一切都好。

第二天，天光微现，嘉嫔平安生下一子。

因为嘉嫔这个受害人亲口给庆贵人作证，所以庆贵人一下就洗白了，遭了一场无妄之灾，弘历特意赏了东西以示安抚，皇后也赏了东西。

海茹还以为能看现场版的宫斗，没想到只是一场误会。海茹有些失望，感觉弘历的后宫真是平静，都没有热闹可以看。

嘉嫔早产确实另有隐情，只是弘历和娴贵妃都有意不让海茹知道这些阴私手段。

害她的人是常在张氏。张氏名唤卿之，和纯妃一样，也是汉女，人若出水芙蓉，可怜可爱。

在潜邸时，还是侍妾的张氏，走路时不慎撞到了嘉嫔，嘉嫔头上的玉簪花簪子就掉在地上，碎成了两断。

玉人鬓上簪，寸寸相思意。

嘉嫔如何能忍？那玉簪可是弘历赏的，她昨夜才刚侍寝啊！这贱人竟敢寻晦气！

张氏跪了一个时辰，当晚就小产了。张氏之后升了格格，而嘉嫔之后一直宠爱平平。

这两人，一个觉得对方害了自己的孩子，一个觉得对方断了自己的恩宠，都恨不得对方去死。

嘉嫔有孕后，张常在买通了启祥宫里一个二等宫女，叫云芝的，云芝专管嘉嫔的四季衣物。

张常在给了云芝一包薄荷脑，从此嘉嫔穿的衣服都有淡淡的清甜的味道。

只是嘉嫔的运气实在不错，肃清内务府的时候，云芝死了，嘉嫔躲过一劫。

原本嘉嫔会小产，即使能保胎，胎儿也会发育不全，无论生或不生，在张常在的算计里，嘉嫔一定能好好体会自己的丧子之痛。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嘉嫔躲过去了。如果不是之后，张常在给后宫里每位嫔妃都送了装着薄荷脑的香囊，这一场算计也算天衣无缝了。

“皇上，这张氏该如何处置？”皇后有些为难，张氏也是苦主，直接打入冷宫有些不近人情。

“张氏赐自尽。”弘历冷冷道：“嘉嫔不得封妃。”

“皇上？”

弘历直接走了。

①牡丹芳-白居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