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富力虽然有功夫在身，奈何吃了没有兵刃在手的亏，失了剑只得左躲右闪，寻了根立在墙角的木棍当作武器。

这边陈仲见两人再度打起来，寻机就要逃跑。

如烟在他动念时已经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扬起手上的锁链冲上去，将他的颈部牢牢套住。

陈仲一时不察，整个身子瞬间失重，竟被如烟卡着脖子在地上拖了一小段距离。等他缓过神来，奋力挣脱了铁链，随即恼羞成怒，一脚狠狠将如烟踹翻在地，而后转身意欲再次逃跑。

如烟却并未放弃，她拼尽全力再次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铁链甩出。这一击正好打中陈仲的头部，陈仲只觉一阵眩晕，身体停滞了片刻。

心儿此时的目光在叶轻尘和如烟之间来回移动，看到这混乱的场景，她竟愣在那里，呆呆地不知所措。

洛离见如烟无大碍，便蹲下身子去探何娇娘伤势。在何娇娘弃鞭子之前，洛离觉得她落此下场，不过是罪有应得。

然而，刚才听了她和徐富力的对话后，感叹她其实不过是个可怜人，因此动了恻隐之心。

叶轻尘也无心贪战，只想尽快制住他问出关键信息。他瞅准时机，将剑架在他脖子上，往前轻轻一笑，剑尘便抵在了他的喉间。

叶轻尘目光冷峻，“你除了残害姑娘，可有对五岁的男童下手，你背后的主人可是姓萧？”

徐富力额上冷汗直冒，盯着那离自己寸许的剑，声音略带颤抖地回道：“什么男童？我只是个生意人，对生意没有益处的事情，我断不会做。”

叶轻尘并不相信他的话，“你重金笼络江湖人士，究竟意欲何为？”

徐富力强装镇定，“少侠误会了，徐某只是想着做生意方便些，多交些朋友而已，实在没有其他的想法。”

何娇娘尚有几分神志，加上洛离给她喂了两粒丹药，清醒了不少。

听到徐富力句句推脱，她心中明白，再这样下去，难保徐富力不会再次拿出足够的金银，以“结交好友”之名安然脱身。

她定了定神，用尽全身力气，将腹中的短刀猛地拔出。顿时，殷红的鲜血喷薄而出。洛离正欲设法救她，看到她这一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为了躲避喷薄欲出的鲜血，他向后退了两步。

这动静引得叶轻尘分了一丝神智，徐富力得了时机，用力弹开剑，向叶轻尘猛力推去，然后抬脚快速掠出。

他没想到，叶轻尘却反应极快，脚上一个倒钩，徐富力整个身子后仰倒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何娇娘正面扑了过来。

在扑下去的那一刻，何娇娘手中的短刀向徐富力颈间奋力一划，硬生生划断了他的喉结。

徐富力当场断了气。

这一击耗尽了何娇娘全身的力气，精气一泄，她再也无力握住那柄短刀，顺着她力道飞出数丈开外。

如烟手上的链子死死地勒住陈仲的脖子，不断地绞紧。

几乎快要断气的陈仲，一只手拼命地攀扯着铁链挣扎，另一只手在地上慌乱地摸索着，听到“哐当”一声，有器物落在了咫尺之处，料是或能解自己燃眉之急，拼了命摸索，终于成功将刀握在了手中。

紧接着，他脚上用力蹬地，一头将如烟撞开。

在极度慌乱之中，他将那还滴着血的短刀猛地插进了如烟的胸口，他喘息地道：“我无意伤你，是你逼我的！”说话间已快速连扎两刀。

如烟闷哼一声，如注的鲜血喷洒出去，溅了陈仲一脸。

颈间的力道一松，陈仲欲挣脱锁链而逃，却被洛离一脚狠狠地踢开。

心儿抱着如烟，惊惶失措地撩起衣角，胡乱地试图帮如烟堵住伤口，可那刀口正中心口，大量的鲜血向外涌出，怎么堵都堵不住。

洛离拿出止血散，几乎将整瓶都要倒上去，可依旧无法止不住流淌的血。

看样子，如烟怕是难以支撑下去了，心儿头一次见到如此鲜血淋淋的场面，早已吓得慌了神，语无伦次地说道：“如烟姑娘，如烟姑娘，没事的……我带你出去！我带你出去！你一定要挺住！”

明知道说这些没用，不过是在安慰自己的谎话，大颗大颗泪水止不住地顺着面颊的滚落下来。

陈仲见这几人竟然认识如烟，慌不迭地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拔腿就跑。

刚才没能及时救下如烟，叶轻尘心中很是愧疚，哪里还能容得这骗人的人牙子跑了，当即踢了那短刀的剑鞘点了陈仲的穴道。

如烟眸中溢满了不甘，气若游丝地道：“公子，没用了……我有话对你说。”

叶轻尘上迅速封住她的心脉，以暂缓血液的流出，又让洛离喂了两粒紫色丹药，说道：“如烟姑娘服下这百转丹，才有力气好好说话。”

如烟服过药后，似乎恢复了一些气力，开始将自己与陈仲的过往一一讲述出来。

“十岁那年，父亲遭遇不测去世，没过多久，母亲也不幸横死。大伯一家便接管了家中财产。她每日不仅要打扫、浣衣、还要任凭堂哥堂姐使唤，时不时就会遭受他们的凌辱打骂。若哪一日气不过回了嘴，便会遭到一顿毒打。”

忆起过往的悲惨遭遇，她的眼眸中涌起一阵酸楚，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每逢初五，有个名叫陈致的货郎会来到村头，售卖一些姑娘们喜欢的新鲜物件儿。我虽没钱买，但也时常过去看个新鲜。那货朗十分和善，就算只看不买也不会生气，一来二往，我们便熟悉了。”

一滴泪水氤氲而出，缓缓地滑落下来，“当他得知我的处境后，便问我愿不愿意去城里。他说他认识大户人家的管事奶奶，就算没有手艺，也可以进府做一个粗使丫鬟。这样不仅有新衣穿，还有月钱可以拿，好过在此受人欺辱，凄惨过活……”

“十二岁那年，恰逢初五，我去堂前送茶水，无意中听到伯母打算将我卖给村里五十岁的老翁换钱。我惊惶失措寺跑去村头找货郎哭诉，他听闻后十分生气，直言家中只有一个老母亲，自己尚未娶妻，若我不弃，他愿娶我为妻……”

“我一时感动，以为终得苍天怜悯，当晚便趁着夜色随他走了……”

她声音哽咽到几近断声，缓了一会儿后，才继续道：“到了咏城后，才发现陈致那高堂老母卧病在床。我当即放下行李，便走上前去侍奉汤水。可不过区区几日，老人的病情却愈发严重。请了大夫来瞧，说是若能买到好药，便可比医好，只是那药极为贵重，仅凭一个货郎所挣的银子，根本买不起这么好的药。”

“陈致哭着说，自己没用，辛劳一生，竟连救母亲的药都买不起……他声泪俱下的跪在我面前，求我发发善心，先救他母亲一命，还说他来日挣了钱，一定会赎我出去。”

“……我想着，若我见死不救，他母亲去了，他日后每每想起心中不快，日子怕是也过不成。若是成全了他，我也知道从此便坠入人间苦海，以后怕是再难与他相见，但终究还是心软了，甘愿签下了卖身契，入了那烟花柳巷，自昆取名如烟。”

说到此处，她再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泪水如决堤之水再次打湿衣襟，凌乱的头发和着泪水，沾粘在脸上。她却突然冷笑，“这些年，我努力攒钱，寻了些门道，雇人收拾了大伯一家。”

心儿听她这么说，有点拿不准她说的收拾是什么意思，“你们之间没有亲情吗？”

如烟眼神涣散，仿佛又看到了以前那些被打骂的日子，缓缓说道：“他们不冤，他们不仅谋财害命，还要卖他们的女儿。”

如烟的父亲意外身死，大伯一家平日里就对兄弟家的财钱垂涎欲滴，这下子便起了歹念。

常言说得好，女子一旦成为母亲，便会变得刚强无比，家中遭遇剧变，理当全力护好孩子才对。可令人奇怪的是，没过多久如烟的母亲便离奇横死，大伯却对外宣称弟妹是殉情而死，随后一家人便堂而皇之地接管了兄弟的家产以及年幼的如烟。

如烟看着心儿，幽幽地道：“想你是生在好人家的公子，自然不难以体会那种整日被人冷嘲热讽、欺辱谩骂的日子……在那样的境遇之下，又哪里还会有什么亲情！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也不信什么来世的报应，我只信现世现报！”

她此时情绪剧烈起伏，盖在止血药粉之下的伤口再次涌出殷虹的血迹。

她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继续说道：“大仇得报以后，我想着这痛苦不堪的日子总算是熬到头了，于是便带了些金帛逃走，想用这些钱财购田置地，往后也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没想到那徐富力爪牙众多，不出三日就将我抓了回来。我原本想着，此生爱过恨过也没什么遗憾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