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之夜，西风萧索，一场秋雨随风而来，淅淅沥沥地敲在窗户、房檐上。

云霄盘腿坐在临窗小榻上，案几上的温酒已经凉了，连酒香都收敛不少，她修长的玉指轻轻摩擦着杯沿，听着窗外的动静。

不多时，雨声里传来鸟类翅膀煽动的声音，混在雨声中，几乎听不出来，云霄却是唇角微扬，起身推开窗户追了上去。

那不是真鸟，而是问天门的传信木鸟，这些木鸟用鲁班术所造，腹中放有书信，外部是机关，夹层装了硫酸，需要通过特定的手段才能打开，若是有人想要强行破开取信，木鸟则会自爆，流出的硫酸会将内里书信腐蚀，十分保险。

不过，木鸟到底不是真鸟，没有那么灵活，需要人为操控，一般有木鸟的地方，附近都有问天门的门徒，所以此鸟除了传信，还有引路之效。

云霄跟着木鸟来到城外一处荒院，那里有一个借读的书生。

见到云霄，书生愣在原地，试探性地问道：“姑娘，这夜深人静的，这里又是荒庙，你怎么会来此处？”

云霄揭开兜帽，笑道：“我来跟公子讨杯茶喝。”

这是问天门线人接头常用的开场暗语。

书生心下一惊，目光微微闪烁，对上下一句：“姑娘想喝什么茶？”

“我要一壶冬日龙井，一壶金秋银针，不知公子这里可有？”

书生咽了咽口水，说：“姑娘可在说笑，冬日哪有龙井，金秋怎采银针？”

云霄笑容依旧：“龙井可用冬日新雪冲泡，银针可用金秋山泉烹煮，你这儿可有？”

书生大惊，连忙将云霄请进屋里：“有，有，昨日刚收的新雪，今晨挑来的山泉，外面雨大，姑娘里面请，小生为您煮茶。”

“多谢。”

刚进屋，书生便立刻单膝跪地，十分恭敬地说道：“陈安平拜见主人。”

“起来吧。”云霄微微颔首，声音不复先前怯糯，比屋外的风雨还要清冷疏寒，这才是她原本的声音。

陈安平起身，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喜，旋即有些迟疑道：“主人，您终于出现了，您的眼睛这是……”

“不碍事。”

陈安平：“那您这次是要去参加试兵大会吗？”

云霄负手而立：“试兵大会后，咱们的金榜得换了。”

问天门的金榜并不是固定时间更换，江湖上有老人退世，新人出世，榜单就会更换。

陈安平问：“这次试兵大会上，会有天梯榜的人来吗？”

“应该不少。”云霄顿了一下，转身面对陈安平，用蒙着纱布的眼睛看着他：“最近半个月，江湖上都发生了什么，你详细说来听听。”

“主人，您先请坐。”陈安平一面为她沏茶，一面回话：“据青州来报，巫族弟子白满川已经抵达万器宗，不过收了点伤，会影响这次夺宝，那些有名望的门派也已经派弟子，至于江湖上无门无派的散客，为了争夺万器宗的鉴兵帖，时常发生争斗，已经有不少人因此丧命；还有，最新消息，暗影阁阁主赤阳数日前突破了神者境一阶。”

“赤阳这么快就突破一阶了？”云霄有些震惊，又问：“中州这边如何？”

陈安平回道：“也有几件事，其一，凌家兄妹暂时摆脱了安王的追杀，于三日前离开江陵，失去了行踪，不过应该会去万器宗；其二，天星楼的探子昨夜在安王府出现过；其三，楚柔姑娘也接到了万器宗的请柬，眼下已经到了；另外，前天夜里安王连夜拜访楼相，直至寅时方才离去。”

闻言，云霄从容淡漠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但什么话都没说。

“还有一件事，”小二补充道，“蒋奎堂主死了。”

“我知道，”云霄端起桌上的热茶抿了，才缓缓开口，“是我杀的。”

小二大惊，瞬间又想起了什么，立刻缄口。

云霄放下茶盏，淡淡问道：“霍俨是怎么死的？”

“那日我也在场，霍镖头和江北二幽约定，江北二幽若是不找鸿雁镖局的麻烦，霍镖头愿意自我了断，但是……”陈安平眉间闪过明显怒意，“那两个女人出尔反尔，不仅割下了霍镖头的头颅，还灭了霍家满门！”

“你啊，”云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般愤怒做什么？我们问天门作为江湖上的云游记录者，最忌讳在消息中融入个人主观情感，以后还得多练练。”

“可……”陈安平想说什么，但瞧见云霄那事不关己的神色，不解道：“主人，您不是和霍镖头交好吗？”

云霄淡然浅笑：“那又如何？问天门不涉江湖争斗，不偏袒任何一方，这才是我问天门的立身之本。江湖就是个巨大的漩涡，想要在旋涡里立足，甚至跳出旋涡，就不能随波逐流。”

“属下记下了。”

屋里生着火，火焰随风摇曳，云霄缓缓踱步走到门前，她终于明白霍俨为什么会把极渊的地图送给她，又为什么会让霍昭然跟着他们前往万器宗，做这些，都只是在赌她的仁心，在霍昭然危急时候救他一命。

还好，他赌对了。

云霄抬头望向远方，心道：“唉，你这老头，心机够深的啊。”

“安平。”

陈安平急忙抱拳：“属下在。“

云霄：“你去告诉张宴池，我要万器宗试兵大会上那把星晖，让他安排好人。”

“遵命。”

云霄离开荒庙时，雨还未停，她没有用轻功，独自戴着兜帽走在雨帘中，这几日她身边太过吵闹，让她无暇分心疗伤，也无暇去思考问天门未来该何去何从。

当初本以为可以交给瑞王元祈，然而，经过蒋奎的事后，她猛然发现交给元祈不一定是给他增添助力，他乃当今皇帝亲子，天阙五皇子，从小养尊处优，武功稀疏平常，或许连霍昭然都打不过，若是有人效仿蒋奎背叛主子，他可能活下来？

云霄心上像压了一块沉重的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突然，她丹田内的蛊虫动了一下，那天栾蛊虫身上仿佛延伸出一条无形的线，牵着她往某个地方走去。

“嗯？”云霄先是一愣，旋即意识到这是天栾蛊之间的感应。

天栾蛊互通五感需要耗费宿主蕴力，但这感应可不需要，只要两虫之间距离不超过十里，哪怕她是瞎子，不动用天眼心诀，也可以清楚地知道另一只蛊虫在何处。

“这小子，没完没了了。”云霄蹙眉，面上闪过一丝不耐，很快又恢复如常，一步步走向城门。

她能感应到对方，对方同样也能感应到她，躲是躲不过了。

云门主心说：“真tm烦！”

城门之下，果然站着一个身长玉立的男子，男子手中撑着一柄竹伞，笑意吟吟地对云霄说：“老夫掐指一算，在此地或将有奇缘，果然遇到了云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