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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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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走百来米,拐个弯就到幸福里小区。人影半个没见着,吵嚷声先滚跟前了。二人相视一眼,赶紧跑了过去。

大老远就见一个打赤膊的大爷,正对着一个小青年发难,光言语上的不够痛快,还得请出自己的食指来,将人戳得连连后退。

围栏边守着的几十来号人,大概是里头演员的影迷,也都纷纷侧目来看,但是手握栏杆岿然不动,生怕挪个步子地盘就让人抢了去。

那青年看见时弋他们仿佛见了救星,疾步迎了过来,“我真服了这人,警察叔叔你们不管管吗!”

幸好时弋早已对警察叔叔这个称呼脱敏,他将青年上下打量了一圈,猜想应该不是剧组的负责人,只是大爷随意逮住的受气包。

“咳咳!”那个大爷怕失了存在感,以一身腱子肉耀武耀威,看得人心惊胆战。

“警察同志,三天两头就有人过来拍戏,这日子过不过啦。”说着手指向围栏里的某栋楼,“你瞧瞧,我家就住这栋,本来这侧门进去,两分钟到家,现在好死不死封了门,我得绕个十分钟。”

时弋点头称是,他早注意到这个上了锁的小门。

“这小伙就是来打工的,大热天的,迟了得让人扣工资呢。”时弋冲青年使了个眼色,那青年会意,转瞬便跑没影了。

时弋环视一圈,指了指大爷手里的背心,“您瞧这么多女同志在这呢,俗话说财不外露,这好身材也是财啊,若是哪个大爷看红了眼,天天要来跟您争高下呢,得叫人烦死,是不是。”

那大爷闻言,忙将背心胡乱套了,嘴里喋喋不休,“这门呢,赶紧给我开开!”

“大爷,人家这是获得物业准许的,”谢诗雨也在旁堆着笑脸,“就这几天,咱们配合一下,眨眼的事。”

大爷还没反驳,时弋就搭上人的肩膀,“哎呦这肩膀练得好呀,非得跟您讨教讨教不可。住这栋是吧,走着,我送您回去。”

他向谢诗雨递了个“我送一趟”的口型,又接着道:“您真是谦虚,这么点路说要十分钟,我看啊,五分钟都绰绰有余。”

“那可不,我这腿上肌肉也不是小打小闹的......”

谢诗雨目送着二人背影渐远,余光里见围栏旁的人群齐刷刷直了身子,陡然躁动起来。

她攀着旁人的目光,见某栋楼的二楼楼道窗边,有人影闪过。

她算是纳了闷,这些人莫非长了火眼金睛,怎样的身影能够穿过老小区窗户的陈年尘垢,让人一眼就辨认得出。

此时外头候着的,大都是这部新戏里头男二的粉丝,偶像出道,如今转战大荧幕。灯牌、手幅上的爱意赤裸,谢诗雨长了双眼睛就能看得出。

以作品相见。这是她敬爱的、亲爱的池溆老师曾多次提及的,她自认是个理智的、得体的影迷,可那回时弋无意间看到了她相册里的人形抱枕,就擅自在她身上打下“脑残粉”的烙印。

她将目光移开,今日是穿着警服出现在这里,谁的影落在窗边,不是她该关注的地方。

“魂不守舍啊我们‘世玉’。”时弋神出鬼没,将一瓶水塞到谢诗雨手里,“你去和剧组的负责人了解下情况,不过我已看了个大概,人群主要聚集在两处,这儿,能看着拍戏,正门是主要出入口。”

“这么快,我以为你至少得学个健身十八式再回来。”

“他爱人等在楼下,说在窗前看见他打着赤膊在人群里瞎晃,揪着人耳朵走的。”

那么多双眼睛在旁,谢诗雨忍住了笑,“弋哥,那我去了。”

时弋“嗯”得敷衍,他的注意力早被街对面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吸引了过去。

在大爷同人争执的时候,时弋就在围观人群里看见了他,居然还没走。大热天的还扒着黑色外套,生怕自己不够显眼似的。

难不成也是谁的粉丝?时弋走到拽着栏杆张望的两个女生旁边,“姑娘,先下来。”

其中一个闻言回过了头,正要怼句“关你什么事”,可见了人却倏然红了脸,慢腾腾从栏杆上挪下来,不忘将另一个也拽下来。

俩人低着头,只敢以头顶的旋儿和时弋相见。

话重了,还是此时的模样堪称凶神恶煞,让人怕成这样。抑或只是大家对警察天生就有畏惧,警察叔叔这四个字,亲切又让人畏怯。

“裙子还是注意些,这大晚上的。”时弋刻意换了副柔和的语调,真邻家哥哥嘘寒问暖似的。

俩人点头如捣蒜。

“里头有啥好看的,不都两个鼻子一个眼的,赶紧回家去,晚上不安全。”

时弋自然没有意识到话里的错处,可明显无人要和自己申辩。“对街的那个男人,你们认识吗,也是粉丝吗,怎么说,你们的同担?”

俩人这才抬了头,往对街看了眼,摇了摇头,“我们不认识。”

时弋又磨了会嘴皮子,可女孩们无动于衷,用沉默表达了她们今夜不可动摇的决心。

他无可奈何,又强调了几遍注意安全,便打算到正门口看看情况。

这‘世玉’怎么回事,在里头叫人灌了迷魂汤了,这么久还不过来。

这想曹操曹操便到。

谢诗雨正打对面过来,脸上的笑容透着诡异。时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这孩子怎么了?

“弋哥,”谢诗雨几根指头在胸前拉来扯去,佯装平静,“不得了了。”

“发生什么事,哪呢,赶紧的!”时弋猜想谢诗雨刚从小区正门那里过来,也许是门口有人闹事,或者小区里头生了什么意外?

说着便扯着人要往正门走,谢诗雨将时弋的手拿开的动作堪称温柔,“莫慌,请允许我犯一分钟的傻。”

“我见到我们池溆老师了。”

谢诗雨神秘兮兮凑到时弋耳朵旁边,“是有件大事,你知道么,这部戏里头,我们溆宝居然......”

时弋讨厌人卖关子,也被一会一个花样的爱称搅得头昏昏,因而狂言无忌:“怎么,为艺术献身?”

谢诗雨懒得理,“我们池溆老师这回戏里,可是穿了高中生的校服。”

又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重回青春时代!”

“是么,有什么稀奇,是风华正茂还是风韵犹存。”时弋嘴上说得云淡风轻,可还是不容抗拒地被青春时代四个字推进了回忆的潮涌之中。

那个站在队伍最前列,高举着学校标牌,穿着校服的池溆,被体育场里的欢呼声密不透风地围裹着。

他曾以为自己的声音能够被轻易分辨、被圆满送达至池溆耳边,可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太小太微不足道,不值得别人的捕捉与回应。

时弋自以为抽身及时,可光是青春时代四个字,就足已将他浑身打得湿透,淋淋漓漓,在地上留下狼狈的印迹。

“啊啊啊啊——”

尖叫声像是从笼子里胡乱扑飞而出的鸽子,时弋愣了几瞬,像是挨了几十对细爪不由分说的挠。

三楼的一扇窗被打开了,窗口还站了个人。

时弋的胳膊被谢诗雨揪得生疼,他还没来得及白人一眼,手就已撒开了。

“大家别挤在一起啊,”谢诗雨走到人群拥挤处,“别推搡,注意安全。”

时弋这回又成了呆头鹅,他在想一个问题,潮热空气与皮肤的摩擦,会发生什么意外。

他的视觉敏锐到,好像能够看见在空气里上下浮动的火星,因为窗前那个模糊的身影,眨眼的功夫便攒聚相贴,再因为一句话或一个动作,便顷刻点燃。

时弋笃定,至少在围栏内外,此刻肯定不止 35 度。

他和谢诗雨分立人群的两端,不经意往窗前瞥了眼,那人转过了头,似乎在同人说话。

这人时弋不认识,但是眼前这阵仗,大概能够猜想人气不低。

“别走啊——”

人群里的挽留此起彼伏,刚才那人已挥完手离开窗边。

时弋视线越过人群,见谢诗雨正同自己说话。

无声的话,从头至尾只两个字的循环。

他也转过头去,见窗前确实换了人,换成了谢诗雨口中可亲可爱的池溆老师。

时弋有点后悔没将警帽带出来,他望得那样直接没有闪避,所以能轻而易举地和池溆的视线撞在一处。

他这才算明白,身体跟身体撞在一处会疼,眼神同眼神撞在一处,也会震颤、也会破碎,产生近似疼的感受。

陈芝麻烂谷子,时弋心里头犯嘀咕,着实没必要,早翻篇了。

一个背离人群的黑衣身影,蓦地夺了时弋的视线。

“哎你小子,给我站住!”

时弋一百次的口头警告里,仅凭严厉简短的字句,就绊住人的步子、击溃人的防线,大概只有不到十次。

十次里的一次,还是嫌疑人在时弋出声的时候分神摔进了路旁的池塘,让时弋也滚了一身的黄泥。

澡洗了半小时,衣服搓了半小时,这样深重的代价,时弋姑且就认作嫌疑人被自己的洪钟之声震慑到,继而欢欢喜喜将其归类到成功的队列。

时弋给谢诗雨打了手势,让她留在原地,就追了过去。

黑衣男像是对这一带极为熟悉,专往人多的地方钻,转眼便到了小区附近的网红街区。

饶是时弋追赶的速度再快,也免不了来往人流的干扰。

那个黑色身影已经逃脱出时弋的视线。

隐没于人群,这个黑衣男似乎深谙躲藏之道。

网红街区到了晚上也人气不减,为了促进夜间经济,还在中心道路设置了主题集市,更是拥挤不堪。

时弋的脚步不停、搜寻不止,还能兼顾上提醒一位年轻父亲牵好小孩的手、两个大学生保管好自己的手机。

树池座椅上的人三三两两,溢出樱花味冰激凌难吃的抱怨;旁边一位大姐正开着手机直播,卖力吆喝着点赞支持。

时弋本已快步走过,可余光里粉色和黑色的搭配实在太过突兀。

树池背后,是一个大头贴拍照间。

时弋向投来目光的人接连比了噤声和离开的手势,缓步走到大头贴拍照间外头。

粉色的布帘将里头人的大半个身子都遮住,只露出溅了灰白泥点的黑色裤腿和黑色帆布鞋。

这个熟悉的身影失而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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