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寻风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迷迷糊糊的刚要睡着，背着他的人就又颠了一下，又将他颠清醒了一些，于是他继续强撑着精神继续探讨这个悲惨的故事，“所以，她最后还找错了地方……”

“是啊，说不定她心心念念的沈郎还活着，娶妻生子，美满一生。”

顾渊的语气颇为讽刺，顾寻风眨了眨眼睛，努力睁着眼睛不让眼皮合上，“不会的，她的夫妻宫有死纹，她的沈郎在她生前就死了。”

顾渊默了片刻，突然幽幽的说了一句，“你觉得她的沈郎是不是投胎转世去了。”

顾寻风困的脑子不清醒，下意识的说：“如果是被魔族吃的，连灵魂都没有了，何谈投胎转世。”

顾渊不说话了，顾寻风嘴巴说完了，脑子才反应过来，立刻补充道：“民间的一些修仙界仙长留下的记事手札上都是这样写的。”

顾渊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县城房屋说：“到了，你可以睡了。”

顾寻风原本不想睡，但顾渊说完这句话后，才消失的困意又涌了上来，他闭上了眼睛，趴在顾渊的背上昏睡了过去。

四更天刚过，正是天将破晓将亮未亮的时候，院子里养的鸡都还在圈里睡觉，朱老爷却被人掀了被子扯下了床，起的是比安邑县里的鸡还要早。

朱老爷睁开了眼，脑子还没醒过来，就看见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梦里才梦见有土匪来抢劫，没成想梦还没做完，土匪就真的来了。

“你求人办事，自己倒安然入睡了？”

“啊？”

朱老爷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想自己找的是个温文尔雅的先生，什么时候有找这么个凶相毕露宛如杀人越货行家的土匪来了？

顾寻风嘴里还有一股恶心的血腥味，此时坐在一旁看的也是汗流浃背，顾渊这人要动手就不说话，连个准备都没给他就直接把人拽下来了，好歹是雇主，顾寻风对愿意花钱的雇主一向包容度极高，连忙走过来，扯了扯顾渊的胳膊，满含歉意的笑着对朱老爷说：“额…这位是我在山上遇见的，这里有些……”

说着，顾寻风指了指脑袋，顾渊当即就把朱老爷松开了，眼见矛头要转到他身上，顾寻风不着痕迹的退了几步，捂着胸口，瞧着是万分虚弱，咳嗽了几声说：“朱老爷，事已经解决了，这位兄弟也出了份力。您可以安排人去山上接人了，这季节山里头有野兽觅食，去晚了也怕出事。”

朱老爷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土匪不土匪，抢劫不抢劫了，鞋子都来不及穿，冲到顾寻风面前，双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哭的老泪纵横、涕泗横流，“先生！先生啊！我那儿子！我的宝贝儿子他怎么样？”

“我下山前检查了一遍，洞里的人都还活着，只是多日不进水米身子虚弱，您还是早些安排人带上吃的喝的去山上接人为好。”

朱老爷立刻拉开门，赤着脚往外冲，大声喊着让府上的仆从准备饭食，连个外衣都没披上，就像是不怕冷一样，在一片雪地里，很快就跑没影了。

顾渊见人跑了，才想起来问：“他给你多少酬劳，值得你这样卖命？”

寒风从大开的房门飘进来，顾寻风裹紧了身上的披风，躲到避风的位置，“一两金子。”

“只有一两金子？！”

顾渊的语气都带着难以置信，顾寻风笑了笑说：“一看就知道兄台你不知世间苦，一两银子能支撑一户三口之家一年的基本开支。我拿着它回去，换个十两白银，够我盘下一家不错的商铺颐养天年了。”

顾渊被讽刺了也不见恼火，不屑的嗤笑一声说：“看你过的如丧家之犬，就知道你从前作恶多端，也算是苍天有眼。”

顾寻风“啧”了一声，不知道是恼羞成怒还是被戳中了痛点，心里也升上来了火气，以至于嘴上一时也没了遮拦：“你才如丧家之犬！你听外面都是准备去山上找人的，不说找人，就是狗丢了都有人去找，怎么不见有人来找你？”

“顾清风！你该死！”

顾寻风才缓过来点的喉咙又遭殃了，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他才开始后悔刚才为什么非得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下好了，人家被他扎心窝子，转头就要把他给掐死了。

直到顾寻风已经无法呼吸，面色涨红，顾渊才松开了手，看着人躺在地上咳嗽着，心里才觉得畅快点，“你以后说话最好小心点，要不然我拔了你的舌头！”

顾寻风下意识的就想把话怼回去，但看一眼面前人的脸色，显然是一副他敢再多说一句话就动手的架势，只能把话憋回肚子里，默不作声的从地上爬起来。

很快，朱老爷那边组织好人了，于是跑了回来请顾寻风带路去找人，顾寻风揉了揉还在疼的脖子，看向一边的顾渊，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这位兄台……”

“不去。”

简单两个字，让顾寻风刚打好的草稿还没说完就咽了回去，当即赔笑两声，走到顾渊面前：“刚才都是我不好……”

顾渊指了下地面，没等他话说完，便直接提了要求：“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头，我就带他们去找人。”

顾寻风也没含糊，笑着就跪了下去，只是第一个头还没磕，就被顾渊提着后衣领提了起来。

顾渊原本准备看好戏的笑脸没了，看他的眼神复杂的让人无法看清，当然，他也没有给顾寻风细看的打算，将人往椅子上一甩，抬腿就往外走。

外面的人很快就走了，这雪天带路，朱老爷肯定另有酬劳，可惜顾寻风这身体赚不了那钱，所幸该拿的酬劳都拿了，趁着人都回来之前，他得赶紧离开，要不然命也还是难保。

顾寻风顶着风雪走出去，七拐八拐的终于是找到了那辆载自己过来的马车，这安邑县的风太急雪也太大，顾寻风喜欢的是庐州城里的柔情微风，因此一刻也不想等，随便拉了个人让其帮忙赶车，给了一两银子，便钻进马车里。

马车摇摇晃晃的离开了安邑县，只可惜走的还是太晚了，雪地里马车也走不了多快，因此半路上顾寻风的身体就开始发出抗议，等进了庐州城的地界，人已经烧的开始犯迷糊，缩在马车里发着抖，裹的身上冒汗还觉得冷。

“住在哪？”

他能感觉有人把他从马车里抱出来，一次没听清，对方又多问了几声，等问到第五遍，顾寻风才反应过来，含含糊糊的说了个地址，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顾寻风从前身体好的时候从不做梦，后来身体变差了，做梦的次数就逐渐变多，刚开始的三四年，是隔几天做一个梦，到后来，是隔一天做一个梦，现在几乎是天天都做梦，还都是噩梦，但他这身体不睡觉又不行，如此恶性循环，天天睡不好，人自然也瘦的快，身体也更差。

这次他烧的太狠，睡过去之后又回到了那个梦里，只是今天的梦不是平时会做的那种噩梦，他站在一块空地上，眼前是大片大片白色细腻的鳞片，他伸手去摸，觉得身上的热度少了一些。

四周都是一片望不到的的黑暗，只有头顶上有光撒下来，只是那光时有时无的，于是他想抬头看看是怎么回事，待他抬起头，眼前还是一片白色。

原来是盘绕在他身边的白色巨蛇，它的身形长的一眼望不到尾，好像在那黑暗中也是它正在不断蜿蜒爬行的身体，而它的脑袋此时就立在他的头顶上方，遮挡了上方的光亮。

那颗脑袋看着比他整个人都大，正嘶嘶吐着信子打量着他，或许下一刻它就会张开那张血盆大口，将眼前这个误入领地的家伙吞进肚子。

嘴里的苦涩将他短暂的从梦里拉回现实，只是喂药的人似乎没什么照顾人的经验，喂的太快太急，呛得他趴到床边剧烈的咳嗽，到最后连之前喝进去的一点药也都吐了出去。

庐州城如春的天气也治不了病，反而这多雨多湿的环境会让受过伤的地方阵阵的发疼，半梦半醒的一会在梦里似乎被巨蟒缠住了身体，一会又在房间里无神的望着某个角落。

他控制不住自己，迷迷糊糊的喊着疼，但是又说不上哪里疼，像是已经病入膏肓进入弥留之际的病人。

他的身体被人扶起来，后背贴上一个温暖的物体，这个怀抱好像比在被窝里时还暖和，身上好像也不怎么疼。

耳边有个声音不停念叨着让他喝药，意识逐渐从梦境里被拉出来，喝着不知道是哪个大夫开的药，又苦又腥又涩，喝进肚子里，整个胃都感觉在抽搐。

顾寻风这一场高烧足足烧了五天五夜，那五天里意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总是烧才退了没一会就又烧起来了，要是身边没有人，大概这几天就是他的死期，赚来的那一两金子，刚好能给他换个不错的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