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青从桌案中抬起头，看着坐在面前的孟津，感觉十分的玄幻。
十多年前，她曾见过孟家人。将军世家，都是刚毅坚实的长相。然而孟津却长得格外貌美，与孟家人的长相大不相同。
据孟津自述，他是孟家二将军与一个青楼妓女所生，长相大多随了母亲。
这一点，慕青在户部尚书的夫人那里得到了肯定。
二十年前，孟二将军要休弃原配妻子，令娶一妓子为妻，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后来孟老夫人出面，孟二将军迫于孝道，不得不从，才算将此事压下。
那妓子另走他乡，从此再无音讯。
户部尚书府当年与孟家交好，孟家出事儿后，户部尚书也受牵连，贬到地方做官了。
倒不是因为两家的私交，而是户部负责大军出征的粮草转运问题。十一年后，周慕寒登基第二年，将其召回，官复原职。
那么，周慕寒会何为将他官复原职，是否早已发现了其中的问题？
慕青蹙起眉头，把相关的人和事儿都在心头过了一遍，才抬起头看向孟津。
把孟津带回府后，慕青对他不闻不问，是在等他等不下去的那一天。
同样的，孟津也在等慕青主动召见。
孟津坐在椅子上，仪态端庄，却有一段说不出的风流气蕴。
孟津今日已失了先机，于是主动开口询问：“公主可是信了我的身份？”
慕青淡漠的看着他，道：“信与不信又有什么重要呢？”
“毕竟罪臣之后，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孟津向后靠坐，身体放松下来，息了口气，姿态随意的叹道：“可不就说吗？这难事儿偏就让我碰上了。”
他看向慕青，脸上露出一抹巧笑，略带讨好的说：“因此在下可盼着公主垂怜呢！”
他这样说着，可笑意不达眼底，眸中冷冷清清，全无讨好之意。
慕青自然不会把他的玩笑话当真，从在晟阳公主府时，她便知道孟津是一个很不好控制的人。
慕青：“你既于我有所求，就摆正你的位置，注意言辞。”
孟津被噎了一下，按现下的情况，确实是他有求于人。
他往日凭着才貌，得了不少便利。没想到他引以为傲的优势，在慕青这里却行不通，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将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他的母亲便是那个与孟二将军传得满京皆知的妓子，远走他乡后才发觉自己已经怀有身孕。
孟母将孩子生下，取名孟津，独自抚养到十岁。
“我十岁时，传来孟家兵败，满门战死，边关失守的消息。”
慕青静静听着，孟家兵败那一年她十二岁，距离和亲还有三年。
孟家历代驻守边关，克制西苍，战功赫赫，是大周朝首位的武将世家。
正是因为孟家覆灭，朝廷一时再寻不出堪当大任的良将，间接导致了慕青三年后前往西苍和亲。
“母亲哭泣数日，逼我发誓，寻出害死孟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孟津继续讲道。
其实他用词婉转了许多，在他记忆里，那女人如同疯了一般，拿着刀逼他发誓，找出害孟家的凶手，替孟家平冤。
完全不考虑此事的艰难程度，也不关心这事儿稍有不慎便会令他失去性命。
“我从十五岁调查到现在，确实探查出了些蛛丝马迹。”
慕青蹙眉：“蛛丝马迹？”
孟津坦然点头：“是啊，我又进不去朝廷，只能在外部打转，能打探到的有限嘛！”
“所以我想攀附上朝中炙手可热的岁宁公主啊！我做不到，公主总能做得到。”
慕青都要被他气笑了，这不就是传言中的空手套白狼？
“第一你身份存疑，二则你没有任何证据，我凭什么留你在府中？”
说着她吩咐道：“晏秋，告诉管家，明日请孟公子另寻高处。”
“且慢！”孟津赶紧打断，这个公主确实晟阳公主难搞多了！
他认命道：“也不全是蛛丝马迹。”
“我寻到了当年转运粮草的账薄，那账薄有问题。”
他看向慕青，敛起面上那散漫的神色，正色道：“而且我怀疑，当年负责粮草转运的官员，与西苍国有勾结。”
当年与孟家作战的，正是卫连城。
慕青前几日并没有闲着，查阅卷宗、打探消息。
因此孟津一提，负责粮草转运官员的名字就呼之欲出。
慕青试探道：“你应该知道，上月春狩结束，朝廷官吏任免有很大的变动。”
“官吏变动，却动不了那人。”
“西苍是公主的心头大患，不如我们联手，各取所需如何？”
慕青没有说话，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
但是孟津知道，她心下已经动摇，十之八九会应下。
说实话，岁宁公主确实不好应付，幸好多方留神，才发觉岁宁公主恨极了她那个和亲的驸马。
孟津有些自得的想，还不是被他发觉了弱点。
人一得意，就容易管不住嘴，尤其是像孟津这样嘴欠的。
他往坚固舒适的太师椅上一靠，目光在慕青与晏秋身上游移。
这侍卫爱慕公主，公主又格外信任这侍卫。
啧啧啧，这驸马夹在中间，多少有些碍事儿了。
再想到慕青对于他的美色居然无动于衷，孟津心中忿忿不平。
于是他唯恐天下不乱的开口：“公主若是于孟某有意，我也愿意服侍公主殿下。”
慕青：……
闭嘴吧你！
慕青飞快看向晏秋，晏秋正站在孟津身后，她一抬头正对晏秋扫过来的目光。
慕青有种偷窥被人发觉的心虚。不过还好，晏秋看向她的眼神一点也不凶。
晏秋不敢！
只是晏秋看向孟津的神色不太好。
慕青微微勾唇，莫名开心。
*
慕青在书房又略待了会儿，就先令晏秋将孟津带出去。
孟津刚出门时，牢记方才的威胁，不敢吱声。
然而走了几步，他看着左右黑黢黢的，又十分寂静，多少感觉渗得慌。
孟津实在忍不住，又想开口给自己壮壮胆子，于是继续喋喋不休道：
“晏兄，你等等我！”
“哎，晏兄，我说侍奉公主，你是不是不太高兴啊？”
“晏兄，做人要大度，要有容忍之量……哎呦！”
他只顾嘴上絮絮叨叨的说话，完全没留意脚下有块凸起的石头，一脚绊上去，往前趔趄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孟津看着铺得平平整整的路，哪里来的石头？
抬头一看，晏秋都已经走远了。
*
晏秋刚走到住所院门口，就闻到了从院内传来的淡淡酒味。
他皱了皱眉，推开院门。
院中间支了个小桌，上面放了几碟下酒菜，还有两坛上好的酒。
凌风席地而坐，见晏秋回来了，一脸沉痛道：“兄弟，我请你喝酒！”
“你不上值了？”晏秋反问道，今日他对“兄弟”这俩字没什么好感。
凌风一摆手：“我明日休沐。”
……
几杯酒后，凌风的话迅速多了起来，拍着晏秋肩膀道：“兄弟，我懂你！”
晏秋：你懂什么？
“咱府中谁看不出你和公主的感情，现在横插了个小白脸，你心里肯定不好受。”
晏秋沉默。
孟津在公主府的身份便是公主从外面带回来的风尘中人，而且这个身份一时半会儿是变不了。
凌风已经带了三分醉意，真情实感的劝道：“你可不能只顾生气，与公主生份了，让那小白脸有机可乘。”
“兄弟我就是来劝劝你。”凌风掰着手指算道：“你跟公主的感情，那是相依为命，厮杀出来的。”
“可不是什么小白脸能比得上的，所以你不必拿他当回事。但是你也不能大意了知道吗？……争宠！你得争宠知道吗？”
凌风贴近了晏秋耳边，带着酒意扯着嗓子道。
晏秋只觉耳朵被他震得嗡嗡的，满脑子回荡着“争宠”两个大字。
看着凌风的模样，晏秋上下打量了一遍，忍不住问：“你这都哪里学来的？”
主要凌风看着也不像有这种经验的。
凌风嘿嘿一笑：“晏兄，不要太感动！我特意寻了小倌人问的。”
晏秋：……
凌风拍着脑子想：“还说了什么来着？啊对！主动，你得主动表露对公主的情意。”
“这种事情，不主动可不行，你不主动，就被别人抢先了去……”
……
临走前，凌风还在语重心长得拍着晏秋肩膀道：“晏兄啊，咱们暗卫的荣华富贵可指着你了！”
晏秋：……算了，喝醉了。赶紧收拾收拾给他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