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屋里早早便点上了灯，谢云清坐在窗前，心不在焉地看着兵书，余光一直注视着裴晏华那边。
书翻了一页又一页，看进脑子里的却没有多少。两人沉默半晌，谢云清终是先沉不住气，将手里的书一合，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去换衣服？”
裴晏华置若罔闻，将手中的书翻了一页，才毫不在意道：“急什么？”
他说完，似有所感，抬眼看向谢云清，故作惊讶道：“你急啦？”
谢云清哪儿会不知道他是存了心逗自己，抿了抿唇，瞪他一眼，转身坐回了远处。他这动作带了点狠劲，裴晏华轻叹一声，“怎么那么容易生气？”
谢云清耍无赖：“就生气了，怎么着，你就说哄不哄吧？”
说完，自己还轻哼一声，一副哄不好的模样。裴晏华缓缓褪去外衫，凑到他身前，声音还带着笑意，“子渚生气了，自然是要哄的。”
谢云清耳朵灵得很，隔老远就听到了配饰相撞的声音。直到脚步声蓦地停止，他才仰头望去。裴晏华身着一袭红衫，正微微弯眸看着他。
裴晏华的发丝还带着清香，扫过谢云清的喉结，便埋在他颈窝里不肯再动弹。他又伸手去摸谢云清的脸，指尖还带着凉意，摸得谢云清醉酒一样的，脑子也变得迷迷糊糊的，不由自主地将脸主动贴在了他的掌心。
乖顺，臣服。
裴晏华喉结微动。
明知这小少爷并不似外表看起来这般纯良无害，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想相信他。
尽管知道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只能落得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可还是想孤注一掷。
想摘到少爷的真心，想将少爷占为己有，想和少爷白头偕老。
可少爷似乎只喜欢他的皮囊。
裴晏华突然有些在意起自己的脸，他问：“子渚，若是我真的毁容了……你还会这般在意我吗？”
谢云清目光灼灼盯着他，“美人在骨不在皮。”
“……若我年老色衰了呢？”
“容安，我喜欢你的全部，不止是你的皮囊。”
“更何况……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毁容了、老了，也都还是美人。”
裴晏华听完这话，心里有些郁闷。
说来说去，还不是喜欢他这张脸。
想了想，算了。
能留住少爷就行了。
裴晏华发愣间，谢云清悄悄拿起袖中的一截红绳，正欲将裴晏华的双手捆起来，谁知下一秒，一阵天旋地转，那截红绳便莫名其妙绑到了他的手上。
裴晏华回过神来，笑吟吟看着他，往他脸颊上轻浮地亲了一口，又去亲他耳尖，语气亲昵:“子渚，怎么这么客气，自己送上门来还带截红绳。”
谢云清脸色一变，“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裴晏华好笑道:“刚才啊，我又不瞎。”
谢云清瞪他一眼，“给我解开。”
“不。”
“……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
裴晏华将红绳往前一拉，少爷整个人便被迫跌入了他怀中。裴晏华将他带到榻上，解开了他的发扣。谢云清心头一惊，慌乱道：“烛还没熄！”
裴晏华挑了挑眉，“说好的，今夜要点灯的。”
谢云清呆在了原地，反应过来后给裴晏华胸口轻飘飘来了一脚。裴晏华衣领大开，倒也毫不在意，攥攥少爷脚腕，将他往自己这边一拉。
衣领瞬间垮到肘弯，裴晏华手臂的肌肉曲线瞬间映入眼帘。谢云清呼吸一滞，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臂看，连裴晏华在做什么都不太想管了。
肌肉曲线很漂亮，谢云清看不腻似的，安安静静躺在原地任由裴晏华动作。裴晏华见他不再挣扎，挠挠他下巴，“看什么呢？”
“你。”
裴晏华心跳慢了半拍。
说完，谢云清又移开目光去盯他的脸看。四目相对，裴晏华弯了眼眸，又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去吻他胸口。
心跳骤停。
刹那间，心中闪过万千思绪。谢云清脑中一片空白，下一秒，裴晏华带着笑意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
——“扑通。”
——“子渚，我听到了。”
听到什么？
——“容安，你摸，光只是靠近你，它便跳得这般快。”
——“你、你摸摸，它在动，它在为你而动。”
是了，他是在回应自己之前的话。
谢云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鼻头一酸，道：“我也听到了。”
敞开已久的心门，终是迎到了满园的春。
＊
隔日。
李怀英一瘸一拐地走到谢云清面前，坐了下来。瞧见他脸上的伤痕，谢云清心下冷笑，面上却不显，故作担心道：“怀英，你这是怎么了？”
李怀英闻声，收回了阴沉的脸色，祈求道：“云清，我真的快要死了，你帮帮我，好不好？”
谢云清闻声，安慰道：“你慢慢说。”
……
听李怀英把来龙去脉说出来后，谢云清眼神微微闪烁。他上下打量李怀英一眼，忍不住开口问道：“太子对你……”
“他只是想辱我。”
“为何？”
“他嫉妒裴……”
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李怀英话音一顿，低声道：“没什么，只不过因为我曾得罪过他罢了。”
“云清，帮帮我。”
谢云清点点头，随后又犹豫开口道：“你要我怎么帮你？”
“能不能……”
李怀英似乎是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没把后头的话说完。谢云清听完，急了：“你说呀，说出来，只要我能帮的，都尽量帮你。”
瞧见谢云清的反应，李怀英心下嗤笑，面上却不显，“能不能……借谢老爷铺子凭证一用？”
“这……”
谢云清有些犹豫，李怀英低着头，叹了口气，“罢了。”
看着有几分可怜。
谢云清咬了咬牙，问道：“你要这个做什么？”
李怀英攥紧双拳，“云清，我把你当朋友看待，所以不愿瞒你。”
他说完，目光灼灼看向谢云清，一字一句道：“殿下要谢家。”
谢云清面上一惊，往后退了几步。李怀英急忙抓住了他的衣袖，道：“云清，你冷静，听我说。”
“你……你和他们原来都是一种人！得不到谢家，便想杀了我们，以绝后患，是吗！”
谢云清眼睛都气红了，李怀英摇摇头，道：“不是，我想救你们。”
“云清，信我。”
两人僵持半晌，谢云清终是妥了协，低着头坐回了座位上。
李怀英松了口气，道：“我有办法帮你们。”
“……我爹不会同意和他合作的。”
李怀英摇摇头，“不是合作。”
“什么？”
李怀英微微一笑，看着远处道：“云清可知，阳奉阴违？”
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些声音，谢云清没在意，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怀英，“你、你疯了吗，若稍有不慎，你会死的！”
李怀英轻叹一声，“云清，我这条命若是能换来所有谢家人的命，也算死而无憾了。”
谢云清眸中盈起泪水，显然是被感动得不行了。李怀英趁此机会，再提了一嘴：“云清，想办法拿到伯父手里的凭证，事成之后，我自会完璧归赵。”
“怀英，你……”
“无碍，云清，此生能遇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了。”
四目相对，谢云清泣不成声。李怀英忍着厌恶想将他拥入怀中安慰，“云清，不要难过。”
谢云清表面上哭泣着，实际上手却摸着他腰间挂着的凭证玉佩，往里面塞了些什么东西。
李怀英并未发觉，谢云清躲过他的手，一副悲痛的模样：“怀英，你让我再想想，好不好？”
李怀英收回手，点点头：“好。”
“云清，不用愧疚，我和他本就有仇，如此……也算是报仇了。”
谢云清脚步一顿，随后加快脚步离开了原地。
直到谢云清的身影远去，李怀英才干呕出声来。他攥紧手心，捂着自己的胸口，朝着不远处望去。
刀光闪过，血溅满天。
李怀英笑了几声。
宋程曦想整死他，觉得他还是那个一无是处不敢反抗的废物。
也好。
这样他做事也方便了些。
＊
谢府。
谢云清看着送来的信，道：“宋程曦和呼延氏联系了。”
裴晏华挑了挑眉，“他难不成真想造反？”
谢云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宋程曦已经查到你的踪迹了，这儿不能再待了。”
裴晏华手上动作一顿，“你……”
谢云清开了口，“李怀英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一死，我做的事必然败露。宋程曦不会放过谢家，那么我们只能逃，逃去一个宋程曦掌控不到的地方。”
“边疆。”
“诏书迟迟未定，宋衍若是撑不过这几年，宋程曦难免起疑心。江叔叔兵权在握，宋程曦虽是忌惮他，却也顾忌到呼延氏，暂时不敢动他，目前来看，这儿是最安全的地方。”
“可弊端也大。边疆离京城太远，宋程曦若是想篡位，我们一时赶不回来。”
谢云清想了想，道：
“你和宋程晔商量好，分些人给他用。等事情办完了，我们马上就走。 ”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