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毕凯复喊的话，谢青燃皱了下眉，扶着地板缓缓站起来。

膝盖上火辣辣一片，谢青燃没有先去查看膝盖的伤势，他用手背擦了擦被水滴打湿的睫毛，隔着模糊不清的雨幕，遥遥往主摄那边望去，半响，只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或许在看叶凛，也或许是在看导演。

叶凛还没有看清楚谢青燃又收回了目光，降雨设备已经停止运行，工作人员上前给谢青燃递上干毛巾，他转过身擦头发，只留给叶凛一个湿漉漉的背影。

叶凛没来由地升起一股忐忑，莫名的焦躁不安盘旋在心头让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着。

“好！大家辛苦一下都准备好了，加快速度重新拍一下这场戏！”

毕凯复其实觉得谢青燃这条摔倒的真实度已经完全可以剪入正片了，但想到叶凛有意要为难谢青燃，那他当然得识时务的卖叶凛这个面子。

就当新人入圈吃吃苦呗，让谢青燃摔个几次也没有什么大碍。

毕凯复这么想着，低头颇有些讨好地问叶凛：“叶总，您是不是也觉得刚刚那条戏这个演员拍的不行？需要重拍？”

毕凯复本以为自己会收到赞许，再不济那也是无功无过，谁知道他话刚问出口，却见叶凛眉间紧锁，面若寒霜，正瞪着自己，眼神就差没把他生吞活剥了，冷冷出声嘲讽：“毕导，你这究竟是在拍戏还是在搞特训？

难道在你的认知里演员受伤的第一时间不是要带去处理伤口而是要继续拍戏？让媒体知道你这般苛待演员你的风评也会有所影响吧？”

“啊？！我……他…这……”毕凯复愣住，他是没想到叶凛的心思变的真是比翻书还快，明明前十分钟还是他在挑谢青燃的刺，现在怎么又开始维护起来了？

叶凛：“够了，这条戏不用重拍，让他下去休息。”

叶凛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毕凯复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得照着他的话遣散人员。

——

谢青燃今天一共就两场戏，拍完这两场也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晚饭还没有吃。

从毕凯复那里得知突然结束下班的消息，谢青燃淡淡嗯了一声，似乎不觉得意外。

谢青燃腿上的伤口并不深，现场的工作人员帮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便让他去更衣室换下戏服后就可以直接离开了。

因为谢青燃的戏是今天最晚的一场，其他演员早已经下班离开片场，所以他到更衣室的时候屋里只有他一个人，房间里静悄悄的。

谢青燃将门反锁后，刚脱下湿透的衣服换上自己的裤子，就听那边门被敲响了。

“我正在换衣服，等一下。”

谢青燃匆匆套上卫衣，开门一看，没想到正是自己的任务目标——叶凛。

“谢先生，可以空出几分钟时间和我谈一下么？”叶凛坐着轮椅独自一人在门外，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面容有些阴鸷苍白，声音暗哑带着微不可察地紧绷。

谢青燃挑了挑眉，还以为叶凛能比自己想的更沉得住气。

“叶总你先进来吧。”谢青燃唇角弯出个客套微笑的弧度，侧身让他的轮椅进来。

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紧的心脏因为这句话忽地一松，叶凛垂了下眼，他没法否认自己刚刚不争气稍稍松了口气。

屋内，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对视着。

这是八年后，两人第一次正式的相遇重逢，没有外人在场的干扰，氛围一片凝滞沉默的寂静。

谢青燃细细打量着这位自己很久很久以前的前男友，记忆里拼凑的模样已经和眼前的叶凛完全对不上号。

挡着眼睛的刘海被顺到了头上，露出光洁的额头，多年过去，少年的脸庞褪去青涩，棱角线条冷硬分明，五官清隽俊秀，偏偏整个人都笼罩着十分阴霾，生人勿近的气息。

“您找我有什么事，叶总？”谢青燃率先打破了这寂静的氛围。

依旧疏离陌生的语气让叶凛脊背一僵，指尖忍不住在掌心的伤口摩挲着，疼痛让他找回些理智，他极力克制地开口：“这里已经没有其他人了。”

谢青燃：“嗯对。”

叶凛听着他淡淡的回应，憋不住的有些锐利的强调：“这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没必要继续装了。”

“装什么？”谢青燃疑惑的看着他，不明所以：“叶总你在说什么？”

盯着谢青燃不似作假的疑惑，叶凛眼神黯淡了一瞬，满腔戾气一下显得万般可笑。

再三的试探无非就是得出一个滑稽的结果，像他这样的人，不被人记得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叶凛按了按抽痛的额角，表情彻底寒了下来，目光凌厉逼人，岔开了另一个话题：“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

“机缘巧合。”

“噢？机缘巧合，”叶凛扯了扯嘴角，却没有丝毫笑意：“我记得谢先生你是y市人对么？想来也应该是在y市上的学，你是在哪所学校读的高中？”

这是在刨根问底的查户口啊。

谢青燃看他一眼，叶凛脸色冰冷，眼睛正紧盯着自己，透着咄咄逼人的意味。

“我在十六中念的高中。”谢青燃没有避讳的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八年前，一中曾经发生过一起车祸？”叶凛紧拧着眉追问，车祸二字像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一样，咬牙切齿的涩然。

照着叶凛这个问法，下一个问题大概就是要翻旧账了。

谢青燃没有立即回答，他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眯起眼眸，眼底是太多说不清道不明复杂的情绪，他一步一步向叶凛走去。

对于谢青燃突然的动作，叶凛愣了一下，冰冷的脸色闪过丝慌乱，理性告诉他应该远离谢青燃，可他就像被施了定身咒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直到谢青燃走到他的跟前，叶凛才恍然初醒，仰着头有些错愕恼怒地蹙眉看他：“你走这么近做什么？！”

谢青燃还是没有说话，忽地缓慢弯下腰，两人之间的距离一点点被他拉近。

熟悉又陌生的浅浅薄荷味随着谢青燃的靠近在鼻间萦绕，太近了，叶凛甚至能感受到谢青燃微热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勾起心底一阵如羽毛划过的痒意。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谢青燃认出自己了？还是说在戏弄自己？……

谢青燃的动作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过来。

这双手，曾经也牵过一次自己，唯一一次的亲密接触在梦中浮现过无数次，反反复复折磨得他痛苦不堪。

叶凛呼吸窒住，他瞪着谢青燃，却猛地愣住，视线相接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竟在谢青燃眼里看到一丝悲哀。

叶凛不明白谢青燃到底要做什么，无数念头在脑海里浮现然后又是一片空白。

谢青燃低头望着叶凛，现在的他和刚刚的他仿若两个状态，几分钟前眸光冰冷锐利，像只警惕防备的食肉动物的叶凛现在就像收起了爪子的大猫，他瞳孔亮的有些湿润，手攥着盖在自己的腿上的毯子上，看上去有几分手足无措。

可就当谢青燃指尖快要抚到叶凛脸上时，一阵急促的铃声响了起来。

谢青燃的手在空中顿住，然后收了起来，站直身体退后了几步。

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扫了眼屏幕，是曲钰寒的电话。

朋友们，最近阳了一直咳嗽好难受，你们都戴好口罩注意防护，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