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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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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的时候,已过去了四天。

听席稚廉说,这四天四夜里,我一直在反复高热中昏睡不醒,嘴里还不知道喃喃着什么,吓得罗允以为我这是被烧成了痴儿,日日押着老军医为我反复看诊,若不是后者最后忍无可忍地将人叉了出去、以及南望城中还有太多的事务需要他料理,只怕罗允非得折腾到老军医同他动手打架的程度不可。

“要我说呀,以游奶奶的精神气,揍两个师父那都不在话下!...前几日我可瞧见了!师父受了伤,不听医嘱,偷摸着想拆掉纱布跑出去玩儿,结果刚一转头——嘿!你猜怎么着?他被游奶奶逮住喽!然后就给揍了一顿,到现在还缠着纱布一动也不敢动呢!”

此时说话之人,正是与我已有近半年未曾见面的宁光逢。——镇西大军南下伐赵,他本是留在军中做我替/身、假以迷惑赵氏耳目,后随冷许出征,又赶赴前线二度假扮是我,将宦欢欢一路诱回南望城附近,配合罗允的伏击,如此方才使我一次性解决掉了赵星言与“伪帝”这两个心头大患,并顺利地拿下了炎州。

而至于宁光逢口中的游奶奶,则当然是指那名被罗允“折磨”了四日的老军医,其名姓游,后接叶凉二字,虽已过花甲之年,但身体却非常健康,性格也十分直爽,在军中素有威望,没事儿就总爱拉着过路的伤兵讲点人生道理,就连我也曾经挨过几棍...不是,我是说听过几句道理。

还记得之前与赵星言决战时,我身受重伤,是被席稚廉从城墙上一路背下去的,其后的公良平、龙子旦等人则是被其她镇西军士兵所救。当时这位直爽到甚至可以说是暴躁的游老军医在见到我的第一件事就是张嘴骂爹,等到扒开我的衣服看见旧伤后更是两眼一黑,直骂我是个不要命的臭小子,忙活了一夜才好不容易替我止住了血、保住了命,结果我第二天天刚亮就拉着席稚廉偷摸着跑去处决以宦欢欢为首的一众赵氏俘虏,活生生将自己折腾得晕死了过去.......可以说,现在在整个镇西军中,我最害怕的人,当是这位游老军医莫属。

如今听闻罗允也在游老军医那边遭了难,虽知晓宁光逢多半是为了逗我开心而故意夸大地说的,却仍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一面捂着自己持续作痛的胸腹,躺在病榻上抽气,一面同他打趣道:“你这么揭罗都督的短,也不怕我转头就向他告状,罚你绕着军营跑二十圈?”

“嗐,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呢?”宁光逢无所谓地摆摆手,故作老成地翘起一条二郎腿,在椅子上左摇右晃起来。

“咱俩都认识多久了,你什么性格我还能不知道么?...莫说是告状这种事了,就算哪天我要你帮我偷摸给师父套麻袋,你也只是会先板起个脸,说:‘不行!宁光逢,不可以做这种事!’,然后替我将此事瞒得死死的!”

说着,宁光逢还故意凑到我的床边,贼兮兮地学着我的表情和语气,害得我哭笑不得,若不是因为怕被游老军医发现我又没在好好养伤,我非得朝宁光逢肩膀上锤上一拳不可!

“好你个宁光逢,竟敢偷学本皇女!——你给我等着,等我伤好了,我还偏要去向你师父告状,说你不仅在背后揭他的短,还打算将他套麻袋打一顿!”

二人笑闹间,宁光逢特地帮我将手举到他的脑袋前、方便我弹他一个脑瓜蹦儿,又重新替我放了回去,顺带掖好了被角,才蹲在旁边笑嘻嘻地开口道:“那你可得早点好起来才行,宁小爷我可听说了啊,这南望城附近山川河流众多,指不定有许多的吃的,我还等着和你去打猎,让你烤肉给我吃嘞!”

许久未见,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嫌,明明就是在担心我的身体却不肯直说,偏要故意加几句玩笑话进来打岔,也不知到底是跟谁学的,竟养成了这种别扭的性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此次伐赵我两度重伤、还连着烧了四天,现如今卧床不起,也无外乎宁光逢会因为担心而跑来见我,并且因为顾忌着我的自尊心,只字不提往后我的身体是否还能恢复至从前,只说自己想和我去打猎.......如此心细,令我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欣慰感,仿佛自家傻儿子一夜长大似的,心中因养伤积攒的郁气不自觉散去了几分。

尽管我其实清楚,自己的伤少说也得静养半个月才能下床走动,并且待我伤好之后,也还有大批事务急需我去处理,等到我终于有时间能和宁光逢弯弓骑马打猎去的时候,已不知是哪年哪月了。

但我还是答应了宁光逢,并向他承诺自己会尽快养好身体,“好,等我伤好之后,咱俩就一起打猎去,还有之前说好答谢你的烤鱼,也都给你弄。”

听到“烤鱼”二字,宁光逢喜不自胜,仗着我行动不便,竟自顾自伸手勾住了我的小手指,生怕我反悔似的:“说好了啊!...那句话叫什么来着,一言既...不对,一言已出?”

“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也可说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无奈笑笑,任由宁光逢勾着我的小手指与我做着幼稚的约定,“看来你功课学得不错,已经会用成语了,只是还有些不太熟悉,稍后可记得要多背一背呀。”

宁光逢嘿嘿一笑,他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勾着我的手指不仅没有太用力,反倒弄得我痒痒的;同时,他也是个爱顺杆子往上爬的人,一句话里就只听得见夸他的部分,后半截叮嘱的内容只当作是耳旁风,若是宁光逢有尾巴,怕是现在能翘到天上去: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天底下最聪明可人的宁光逢!区区几个成语对小爷来说那都不在话下!甚至以后,我还要写几篇文章,流传千古哩!”

朋友高兴,我自然舒心,加之一觉醒来我又要待在屋子里养伤,这日子实在无趣得很,于是顺嘴接住了话茬,往下打趣他道:“是是是,宁大文豪,那你可千万手下留情,别把你初见我时将我当作皇子的事写进去,不然我也要作一篇文章,就...写你被罚绕着军营跑步的事迹。”

“?!——凰凌世!你这是抹黑!是污蔑!别忘了!当初我可是将你摁在地上揍了一顿的!”

“嗯?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正巧此时,罗允走了进来。——正如宁光逢所言,他一手缠着纱布,脸上依稀可见未痊愈的擦伤,而他身后跟着的席稚廉手里此刻正端着一碗散发着黑气的药汤,目标似乎是我。

见我向他看来,罗允挑了挑眉,视线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我与宁光逢的手,调侃道:“臭小子,我就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你,敢情是在这儿玩着呢?”

宁光逢悻悻起身,挠着自己的脑袋对着罗允傻笑:“哎呀...师父,我、我这不是刚看完了书,所以才过来看看呗.......”

“哼........”

罗允的这声冷哼,可真是吓惨了宁光逢,急得他额头直冒冷汗,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的:“.......总、总之,师父你先忙,我去魏哥那边帮忙去了!有事叫我啊!”

说着,宁光逢偷偷回头、冲我眨了眨眼睛,像是在提醒我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随后肢解脚底抹油、一溜烟地跑走了。

而自宁光逢走后,屋内一时静谧无言,良久,我没有忍住,小声地谴责罗允:“罗都督,这么吓唬自己的弟子,不太好吧?”

罗允亦不客气地回怼道:“那臭小子没个分寸,若不吓吓他,迟早要吃大苦头。”

大抵是从西树那次与我坦诚相待后起,罗允对我的态度就愈发随意起来,他本就是个不着调的人,偶尔端起长辈的架子,也不过是为了拘着我、或宁光逢不准胡来而已,因此我很轻易便听懂了他话中深意,只得解释道:“都督,我与宁光逢真的只是朋友.......”

“本都督当然知道,若不然,我早就把你和那小子分开了。”罗允嘴上哼哼,但到底还是挂念着宁光逢这个弟子,假意发着牢骚,实则每一句话都在暗戳戳地威胁我:

“那小子,看着精明,却是个实打实的蠢/蛋,保不齐哪天就陷进去了。.......你若对他有意还好,若无意,那这小子不仅情/情/爱/爱没捞着,还得偷偷躲被窝里看着新人掉眼泪。”

我木然张嘴,朝他抱怨:“.......大业未成,世岂敢娶亲?都督这话,未免也忒不中听了点吧。”

闻此,罗允冲我呲了呲牙,那大白牙闪得我眼睛生疼,而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刚想翘腿、就在席稚廉的注视下默默收了起来,板正着身子威胁我:“中不中听你别管,反正我现在就这么一个弟子,你要是敢耽误了他,我便扒了你的皮,把你挂在城门口晒个三天三夜。”

“.......行吧,我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

得此一诺,罗允方才放下一颗老父亲护崽的忧心,正打算与我谈论正事,可他话刚起了个头,就想起一旁的席稚廉已端着药碗等了许久,遂默默起身给席稚廉让出空位,自己则小心地将我扶了起来,托着我喝完了整碗汤药。

当然,期间,这厮也没忘了刺我两句:“让你逞能,这下舒服了吧?”

我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好不容易喝完了汤药,就连空气中仿佛都弥漫着那股令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苦味,占据了我唇齿间的每一寸缝隙,就连舌头也变成了苦药味,直叫人皱巴了脸,所幸席稚廉适时地递给我一颗蜜饯,让我压在舌头底下品味。

我一向对甜食无感,又或者说,我在吃食方面总是没有太多要求的,而没有了要求,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期望,但现在我必须要承认,这颗蜜饯的确是人世间罕有的美味,其甜中带酸,还泛着一股果子独有的味道,既不会让人感到腻味,也让我不至于在无数次地回味汤药的过程中继续痛苦下去,极大地缓解了苦味入喉的不适。

“...也只有这种时候,你才让我觉得你还是个孩子。”

没由来的,罗允兀自感叹了一声,确认我已咽下了最后一口药汤后,才轻轻托着我躺回榻上。

对此,我很是不解:“都督何出此言?”

“这还用说吗?”虽说七月的天气已经非常炎热,但罗允还是细心地为我盖好了被褥,生怕我又不幸染上风寒,让本就脆弱的病体雪上加霜,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因为你老成得实在不像个十一岁的孩子!...瞧瞧人家宁光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比他大三岁呢。”

乍一听罗允这话,我还以为他是在说宁光逢幼稚,但细细一想,又似乎是在骂我们两个,总之越是琢磨、就越是不对味,气得我忍不住当场抗/议:“这不一样!...宁光逢又没有什么烦恼,傻点儿也正常!”

罗允冷酷地驳回:“有什么不一样?管你俩究竟谁大谁三岁,反正在我眼里,你们就是两个脸和屁股一样大的小屁孩!”

“你...你强词夺理!”我一时气急,竟顾不上伤痛,冲着一旁看戏的席稚廉喊道,“稚廉!快帮我把他叉出去!”

“嘿!你这屁孩?居然还学会搬救兵了?——喂!等等!席稚廉!让我先把正事说完!”

一听有正事要议,我急忙叫停了席稚廉,而罗允也趁此机会从席稚廉的手下溜了出来,只见他咳嗽两声、正了正衣冠,我便知道这‘正事’定不是一般的小事,等到罗允搬来屋内唯一的椅子在我榻边坐下的时候,他已重新换了幅神色,严肃地问我:“我听说,之前被联合军队俘虏的赵氏族人,全部都是你杀的?”

“是,”我微微颔首,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算上宦欢欢——也就是那个‘伪帝’——总计七十二口人,全部都是我杀的,怎么了?”

却见罗允神色怪异,盯着我的眼睛,继续追问道:“这七十二人,全部都是你亲手杀的?”

尽管不知罗允问起这个有何深意,但我还是如实回答道:“是,这七十二人,都是我亲手杀的。”

“...没有叫旁人动手?”

“没有。”

“也没有犹豫?”

此时我就算再怎么迟钝,也该察觉到了罗允语气中的异常,再结合他提问的内容,想来多半是因为我处/决赵氏族人那天的事被传了出去、并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影响,这才使得罗允特地跑来问我.......而至于为什么他要在事情发生的四天后才来向我求证,则当然是因为自那日后,我便一直昏睡了四天,直到今日才醒来。

但现在木已成舟,何况早在动手之前,我就已经做好了独自承担面对世俗对我的不满的心理准备,因而眼下只是沉默了一瞬,便回答了罗允的问题:“是,没有犹豫。”

意料之中的,罗允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波动,毕竟以他对我的了解,估计已经早就知晓了我的答案,如今听见我亲口承认,无非就是让他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罢。

可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一向杀伐果决的罗允竟然会因这个结果陷入了沉默。他低垂着眼,不知正思考着什么,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过后,罗允徐徐开口,声音中满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失望:“好一个没有犹豫.......殿下,你可知现在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吗?”

我默了一默,竟有种被父君逮住不务正业的心虚,只能老老实实答道:“不知道.......但,可以猜到。”

“说下去。”

这句话出口,我便知道他是生气了,踌躇片刻,才敢斟酌着用词小声地道:“...总归就是,屠/杀老幼、有/悖/人/伦,以及残/暴/嗜/杀/滥/杀...之类的。”

我注意到,每每说出一字,罗允的脸色便黑上一分,眼角的肌肉微微抽/搐,沉静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那骇人且极具压迫感的气势甚至就连席稚廉都悄悄偏过了头,有意无意避开了这边。

而等到我全部说完,罗允重重地叹了口气:“既然你都能猜得到,又为何要做出这种事?——凌世,我知道你恨赵氏,恨她们害惨了你和你爹,可你已经杀了赵星言,便该知道适时收手这个道理。”

“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我知道,我劝不动你,但你作为皇女,尤其是现在,便应当清楚,不论你再怎么恨那些人,都不该由你去亲自杀了她们,更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老幼动手。——那日你是晕了过去,没见到嵇承和郑钜看到成摞的尸/体时的表情,可知晓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究竟都让你失去了什么?!”

说到这里,罗允的情绪有些激动,若不是顾忌着我受了重伤,恐怕已经对我动了手:

“那嵇承虽是布衣出身,却背靠卢家,是卢家主【①】的得意门生,若能得他相助,替你牵线搭桥,再得郑钜为你背书,这天下对你而言便是指日可待,不知能让你少吃多少苦头!”

“纵使她赵氏谋/逆之心天下无人不知又如何?——别忘了,赵星言还有个弟弟在变州当刺史,赵氏族人的足迹遍布各地。凌世,你须知,如此行径,在为你排除万难的同时,也是在为你的将来埋下祸端!”

“一旦暴/虐的名声传遍了赤凰大地,我看你往后当如何重新收拢人心,治理好这个国/家!”

“...可我不后悔,都督,”我低声反驳道,“早在动手杀/人之前,世便已经做好了要一生背负骂名的准备。——赵氏之罪,如若不能亲手杀之、替我父复仇,世只怕夜夜难眠,便是死也不会瞑/目。”

罗允简直要被气笑了。——见我顶嘴,他彻底冷下了脸,牙齿咬得咯吱响:“夜夜难眠?——凰凌世,合着我刚刚说的话,你是一句也没听进去?这是该你意气用事的时候吗?!”

“我当然知道不是,可是都督,今日即便我不曾杀了赵氏族人,也迟早会在战场上杀了她们!...如今赵星言一死,宦欢欢殒/命,赵悉达和余下赵氏族人是决计不会放过我!战火迟早要在炎州重新烧起来,与其让她们里应外合,如我们夺下南望城一般打进来,倒不如让我来做这个恶人,斩草除根!”

“可你不该亲自动手!更不该是当着宦欢欢的面杀尽其族人,逼着赵夫人亲口认下宦欢欢的身份!——你如今犯下的,可是嗜/杀/滥/杀的大罪!”

争执间,二人神色凌、各不相让,眼见罗允真的动了怒意,席稚廉迈出一步、正欲插手,就被我和罗允一计眼刀双双定在了原地,一时站也不是、退也不适,端着药碗无措地看着我们。

趁此机会,我夺过话头,竭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对罗允解释道:“都督,其实是与不是,根本就不重要。”

“这一战,赵氏只会记得,炎州这七十二口族人全数是因我而死,而世人也只会记住,赵氏七十二名俘虏皆败在我的手下.......换而言之,此一罪,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逃得过去。”

“........但你失去了嵇承和郑钜这两大助力,往后复国的路也将变得艰难。凰凌世,我曾答应过云澜,要守着你成为一代明君,你这样,让我以后该如何面对云澜?”

伤病犹可治,心病却难医。——看着这个一直以来如长辈般照顾着我,一面鼓励我要勇敢前进、一面又总是担心我在战场上受伤的叔叔,被褥下的手指微动,未几,我强忍着疼痛,右手悄悄覆上了他手背,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今天地合一,阴/阳不分,万物相混。世既然有意终结乱世,今生便绝不可能只杀这七十二人。——罗叔叔,我知道你真正在担心的是什么,但我向你保证,我绝不会成为下一个凰樱,更不会走上母皇的老路。”

“今日这件事,的确是凌世对不住你。可是罗叔叔,”

“世此生,纵万死——亦无悔。”

——人总是要为自己选择付出代价的。

这个道理,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悟了。

这并不是在自夸、也不是我在炫耀什么,而是人世间的恶意促使我早早地便堪破了这一事实,并将此奉为人生信条,与父君的教诲一起铭刻在心中。

幼时的记忆大多总是苦涩的。昨日还在保护我的侍卫,今日便可能是前来取我性命的刺/客;上一秒还在说着吉祥话讨赏的宫人,下一秒可能正偷偷往我的饭食中掺入毒/药;就连那些我曾经以为和善的妃嫔,原来也不过是受到赵星言的指示,计划要将我引上邪/路。

我不杀人,人却要杀我,这便是我曾经所面对的现实。

御花园的景色极美,尤其是位于西南角偏僻处与池塘相接的那座亭台。每每看着池中游鱼摇曳的身姿,都能令我干涸已久的内心感到些许平静,而后随手折下一截花枝抛入其中,任由群鱼争相夺食之。

水草幽幽、亡魂凄凄,我为鱼饵、亦是渔者,是冤也是债.........归根结底,这一切不过都是出于我的选择罢了。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在决意背负起先祖们的罪/孽、成为一代中兴明君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做好承担一切后果的心理准备。

我定定地看着罗允,就像当初我刚到镇西军时,被他耍得团团转、心里却还是想着要复国时的那样,而他也正看着我,眼神依旧锐利刺人,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柔软。

“.......罢了,”

许久,罗允终于败下阵来,他起身背对着我离去,但始终是那个嘴硬心软的叔叔,挺拔的背影挡在房门前,就像他一直以来默默做的那样,为我遮住了世间的大半风雨。

“...嵇刺史和郑刺史那边,我会尽力替你游说,至于其他的,就等你伤好之后自己解决。”

说着,罗叔叔掐着门框,恶狠狠地回头瞪我:“其他的东西我管不着,毕竟复国这条路还得你自己走。——但是凰凌世,你给我听好了!”

“你爹既然把你托付给了我,那你以后就别想着什么都自己一个人抗!——好歹我罗允也是镇守一方的大都督,要是连自家孩子都保不住,那我还做个屁的大都督啊?!”

我被这话逗得发笑,不慎牵动了身上的伤处,疼得我眼眶直泛酸,吸溜了一下鼻子,回道:“知道了,罗叔!”

年幼的皇女大抵永远不会知道,在她偷摸擦眼泪的时候,这位已征战三十余年的大都督其实也已经悄悄红了眼眶。

尽管岁月已经老去、身体亦不复从前般健朗,打起仗时偶尔会有力不从心的感觉,甚至就连曾经与伙伴们一同并肩骑马肆意遨游的记忆都快要被消磨殆尽了,然而每每看着那双蔚蓝色的眼睛,看着那张肖似其生母的脸,罗允的眼前总会不自觉想起当初侍卫们带来的那封染着血的信,以及好友书信时、伏在案桌上认真的样子。

【展信佳,见字如唔,不知吾友近日可否安好?

久未联系,非我本意,而是宫中局势所迫,故为免牵连军营,不得已而为之,愿君海涵。

今日书信,则是因陛下近来之变实在令人心惊,前日我儿突发疾病,险些丢掉性命,陛下竟亲临傲雪殿内照顾我儿,待我儿好转,复漠然离去。

圣意难猜,不敢妄语,恐惹祸上身,但想来近日针对我儿的刺杀应当会急剧增多,昨日方杀了三人,身体每况愈下,不知还能撑到何时,思来想去,遂冒险书信一封,若有朝一日我不幸身亡,恳请吾友念及往日旧情,护佑我儿不落贼人之手。】

“另,虽然有些强人所难,但如果可以的话.......都督,我希望你能帮助她登上皇位,实现我们曾经的理想。”

“我儿凌世,名为陛下禀取,意为‘傲然风骨,不惧世俗,衔霜路发,映雪寒开,经冬不调,四季皆存’...我不知道她的将来,可否背起这个期望,但是——”

“若她品行不端,肖似其母,便请都督一剑杀之,避免给后世留下祸害。”

“我虽然在教育孩子方面没有什么本事,但至少懂得做人的道理。........都督,往后,我的女儿,就请拜托你了。”

“这份恩情,若此生不能偿,那便愿我来世,结草衔环,做牛做马。”

...

........

望着榻上熟睡中的女儿那安静的面容,赵云澜放下纸笔,将信纸小心翼翼装好,才悄声走了过去,手指轻轻想要替她拂开额上被汗液打湿的发丝,却因指腹上的厚茧不慎扰了女儿难得的清梦,引得她皱起眉头嘤咛两声。

“父君.........”

“我在呢,”赵云澜温声安慰着,一下一下地拍抚着梦中女儿,直至对方因为生病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他也没有松开安抚的手。

凤义九年一别,将军果真再无归期,至此终年久困宫中,余生再不得解脱,而他的女儿,便是他在这暗不见天日的牢笼中唯一的慰籍。

“我的凌世呀.........”

“前行路漫漫,不要担心看不见我,也不要害怕找不到我,”

“我会一直一直看着你。”

卸甲的将军低声唱着入眠的歌谣,即使身上的粗布衣裳变作了绫罗绸缎,在他的心里,或许一刻也没有停止过对边境黄沙的思念。

“而若是来日你能替我去往颢州,再见一次我曾经见过的风景——”

“——切莫忘了,

要代我向故友们问声一好。”

两篇过渡终于写完了(吐魂)

女帝终于要开始在炎州发展自己的势力,然后快进到无差别暴揍所有人(.......)

【①】卢家主:卢泱,嵇承的师父,开局已经寄掉了(。)游戏里基本没有提过到底是谁是家主,所以这里我随便造/谣(?)了一下,私设就是点开三族履历从第一个看,谁家孩子随自己姓的第一个就是家主,属于是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谁了(.......)

以及,到底是在百科上给我整活的啊!!!

第56章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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