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虎躯一震，张月鹿手下一顿，捏的诀阵都差点变形消失。清笳扭头狐疑地看向声音来源——陵光神君的神像。

在她怀疑是自己耳鸣听错时，主堂处又传来一声“咚咚”声让她坚定自己的耳朵没有问题。

“这黑袍上的东西是活物染上去的？”清笳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无论是血还是其他什么东西，早已干涸，闻不出一点味道，如今却引来了活物的动静。

张月鹿收起捏诀的手，脸色一沉，“我念的是擒魂咒，不是生魂咒。”就算是活物染上去的，这咒对活物也没效果，不会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法阵消失，情丝之力回溯清笳体内。张月鹿将黑袍扔回木箱，两人起身呈左右包夹之势向神像走去。

高大的神像与屋顶齐平，身后紧贴墙面，不存在什么所谓的延伸密道。两人分别站定神像的左右，一人望天，一人望地，场面十分滑稽。

清笳敬畏神明不敢直视，只能低头打量神像的底座及其下方的位置。齐腰高的宽大底座，里面若是有什么小动物打洞，也不是没可能。

张月鹿则毫无顾忌地仰头扫视着落灰的“自己”，负在身后的手悄悄运转，企图与这神像建立联系。

用于供奉的神像最后都会经过点化，经过神君本人的首肯，才有资格成为承载百姓香火的人间神明。

虽然主案上香炉里的灰还没神像身上得多，但不妨碍它“人间神明”的职能。

另一旁的清笳瞧不出名堂，终是忍不住上手，鬼鬼祟祟地伸出手敲了敲底座。声音沉闷厚重，并不是空心的。

心虚的清笳连忙伸手不断擦拭刚刚自己敲击的地方，小声念叨：

“陵光神君在上，小的没有任何不敬之心。还望神君宽宏大量不要在意，不要断了小的财运···”

“咔咔。”倏然，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从神像前面传来，打断了两人各自的举动。

在之前两人所在位置的身后，又在神像前面，动静来源不言而喻，两人不约而同向中间汇合。

“是刚刚放箱子的地方吗？”清笳晃眼感觉那块木板在动，警惕地拉开了距离。

话音未落，颤动的木板“咔嚓”一声从中间断裂，巨大的冲力带动木板残块在空中翻滚一圈后，“哐啷”几声落在了四周。

随即，一只血痕斑驳的手赫然出现在二人视线内。不待他们发问，手的主人已经狼狈地爬了出来。

披头散发，衣衫褴褛，散落的头发将脏兮兮的脸遮了个大概。

要不是最先出现的手能分明地看出保养得当的白，清笳真觉得这人是乞丐了。

乞丐爬出来后，第一时间并没抬头求救，而是连忙爬回窟窿旁，撅着屁股往下面看。然后才立起身子，左顾右盼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视线略过前面两碍眼的白衣男女，落在了后面的大箱子上，被头发遮盖完全的眼睛迸发出精光，乞丐连忙起身跑向木箱子。

然后被忽视的清笳二人就这样看着他，不费吹灰之力地将他们二人才推出来的箱子推了回去。

偌大的箱底将窟窿盖得严严实实，乞丐如释重负般跌坐在旁，整个行如流水的过程看得清笳一愣一愣的。她和张月鹿这么···不扎眼吗？

“沈楼？”张月鹿看着乞丐身上坑坑洼洼却十分熟悉的衣裳，出声问道。

“啊？”呆愣的声音率先传来，随后瘫在地上的乞丐稍稍挺起身子，头轻微左右晃动几下，最后定格在张月鹿的方向。

这呆滞的模样，若不是先天傻子，真不敢想他是经历了什么。两人都没说话，似乎是在等着他缓神，但实则是怕再刺激造成二次伤害。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终于回神似是认出对面二人，挺起的身子又软了下去，疲惫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气氛，“你们怎么在这儿？”

还真是沈楼。清笳回忆了一下，开口问道：“你不是被丢进万蛇窟了吗，怎么又出现在这儿？”

“停！”沈楼应激性地开口阻止，活脱脱一副遭受了侵害的痛苦样，“别说那个字。”

“？？？难道你刚刚爬出来的下面就是···长虫窝？”清笳道。

听那族长的语气，这万蛇窟这些年应当害了不少人。用神像来镇压这冤魂齐聚的万蛇窟，看来这些人确实不太信仰他们的南方之主。

沈楼挣扎一番，最终忍辱负重般点了点头，“很多，很长。”

“你不是有琉璃火吗？”蛇天生惧火，清笳不解问道。

回想起对面大蛇一口黑气把自己琉璃火吹灭的场景，沈楼又旁边移了移，转过身背对着清笳，一副不想说话的自闭模样。

经过青水城的点拨，他的心境发现巨大改变，琉璃火也有了质的提升，奈何还未展示就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这样说来，那黑袍上污渍的主人定去过万蛇窟，亦或是葬身于蛇口，所以擒魂才引起了蛇群动荡，有了之前的声音，身在蛇窟中的沈楼也定遭了不少的罪。

清笳有些歉意的看向沈楼，奈何身上什么也没有。转头看向张月鹿，想让他说些什么，却见身侧的男人目光沉沉地盯着神像。

“山神什么时候来？”张月鹿突兀地问道。

“不知，但话本里一般都写的子时。”村民没说，预知里也没看见，清笳老实道。

子时，两日相交之际，至阴之时，正是自古以来坏人作恶的最佳时机。

话毕，只见张月鹿径直走向神像，踩着木箱子直接上了神台，激得安详了许久的灰尘懒洋洋地动了动身子，随后落在他的脚边。

软瘫在地上的沈楼听见动静，连忙起身，拨开遮住眼睛的散发，“张月鹿我知道你不敬神明，但这人家的神像，这样登堂入室不好吧。”

相处几个月时间，沈楼早以将二人当作了伙伴，断不能这样看他犯傻。

张月鹿没有理会沈楼，直接侧身钻进了神像的身后，看得二人倒吸口凉气。

须臾，张月鹿手里拿着一尊手臂高的泥塑出来了，白色的月华裳上沾满了灰。

“挂羊头卖狗肉？”清笳看着男人手里的东西，震惊道。

人脸细腰，豹纹衣裳，耳朵上带着耳环。沈楼打量着泥像，瞳孔骤然扩大——他在蛇窟中见过此像。

沈楼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道：“在万蛇窟里逃窜的时候，我见过此像。”

张月鹿心里有了猜测，求证着细节，“可是比这屋子还高？”

沈楼压根没有抬头丈量屋子有多高，不假思索道：“依山而雕的石刻，我不知道有多高。”

难怪牌匾上写着山神庙却不供山神，供南方之主。敢情是山神太大坐不下，所以请南方之主来镇庙，却抠搜地一点香火也不给人家。

想到脚下是一巨大的洞穴，清笳忍不住跺了跺脚，传来的却是沉闷的实心声。

沈楼见状，提醒道：“别跺了，这间屋子应该是在那石刻的头顶上，实实在在的山石。”

张月鹿仔细打量着手里做工粗糙的泥像，看不出更多的细节，提议道：“咱们可能得下去一趟。”

“什么！”沈楼散落的头发瞬间炸开，宛如被雷劈了一样，“小爷我才上来，才缓过神！”

清笳看着满脸不情愿的沈楼，倏然想起了什么，劝说道：“一会儿还有货真价实的山神要来，咱们要不还是下去避避？”

“什么？！”最后醒来的沈楼压根不知道祭祀的事情，再次发出灵魂拷问。

这历劫，他累了，他能冲破封印一手干翻所有的人吗？沈楼心累地往一旁倒去，已经不在乎旁边是否有人了。

张月鹿手疾眼快地拉住了生无可念的沈楼，提出另一个办法，“亦或是你与清笳留在这里。那山神不知什么时候会来，你们稳住它。”

“我不怕蛇，我下去看看。”石刻依山而建，那他只需要看清它的上半身就好，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沈楼会法术，相比张月鹿更适合与实力未知的山神交涉，故而清笳十分赞同，“我们在上面与山神碰面，既能拖延时间，同时也能得到一些信息。”

送上来的是两人，山神肯定是知晓的。如若没人在这里，山神定会追上来，到时候在万蛇窟内被前后夹击，更是凶险万分。

确认不下洞的沈楼面上严肃，“下面路况十分复杂，记得做好标记。”

地道每走十余步便有分岔路，他能顺利爬上来也是察觉到灵体了，跟着灵体才走对了路。

“嗯。”张月鹿将木箱子打开，将黑袍拿了出来。

看着沈楼身上的乞丐装，清笳提醒道：“你们两需要空间换衣服吗？”她与张月鹿身上都是村民特地换的月华裳，沈楼的乞丐装太明显。

张月鹿一愣，他可没有穿别人衣裳的癖好。

“是不是忘了小爷我是什么了？”沈楼捂住心口，一副受伤的模样。当真是玩火玩多了，竟忘了本。

一个转身，沈楼脱胎换骨，变成了干净如玉的白衣公子。张月鹿如释重负将黑袍披在了肩上，随即移开箱子，进入了地道。

“你且小心，我可没银子给你治伤。”清笳嘱咐道。

“知道。”看着逐渐下去的白衣，清笳二人将箱子推回原位，重新盖住了窟窿。

下一刻，一道不男不女的惊讶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这次居然是活蹦乱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