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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絮雪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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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月高悬,银霜披身。

对明月枝来说,这个梦里的场景如今已经很熟悉,她看着高台上的人影,缓缓走上前。

但无论她走多远,她的视野里都像是蒙着一层纱,与后来她掉进屠戮涯被罡风伤到双目后的一段时间里,看东西的感觉有些相似。

她看见那人嘴唇翕动着,应当是在对她说话。

明月枝用力皱着眉,努力竖起耳朵,她想听清楚那人到底说了什么。

她并没有听见他的声音,却不知何故自然而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就重来吧。”他是这样说的。他的动作丝毫未变,依旧孤零零坐在高台之上,这样的姿态理当是在俯视,以最淡漠的眼光看待人世,看待世人。

可她却觉得他很难过,雪白的衣角被风吹起,犹如残冬已过青女飞往天阙时不慎遗落人间的一片雪。

亦或者是她很难过,钝痛持续凿在心头,她几乎要落泪,眼眶里有热流涌动。但梦里的她好像连哭都不会了,泪水迟迟落不下来。

这真是奇怪。

紧接着,画面一转,絮雪扑面而来,明月枝屏住了呼吸。冷风携着凛雪,几乎要将她裹成一个雪雕,她并没有觉得冷,只觉得身体亦或是魂体沉重得快要被大雪压碎了。

倏尔间,又一轻。

绛红而热烈的暖芒从灵识间闪过,颤抖着的身躯渐渐放松,蹙起的眉也仿佛被人用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

她陷入了长而香甜的酣眠。

细风吹着碎雨打在窗棂上。

明月枝睁开眼,头顶是素色纱帐。额上冷汗已渐渐干透,略微显出一点凉意。

看清楚这不是在洞穴里后,她伸手往腕上一摸,没有东西,心中一惊。她连忙起身,目光掠过窗际时,又愣住了。

外头的秋水敛了一层朦胧波光,他蜷着长尾坐在背光处,秋雨濛濛的昏寐天光恰到好处,将他的轮廓描得精细。

他坐得闲适而惬意,面前茶盏清雾渺渺,他的眸色与唇色皆淡如雾色,下身雪色长尾犹如月光织成的纱,于九天云霄落下,轻轻罩在他的身体上。

仙姿玉色,不过如是。

恍惚间竟让她想起梦里的那一幕。

连唤了几声都没动静,坐在美人榻上临窗看风景的人忍不住了。

“你是睡傻了吗?”一朵犹带露水的秋海棠砸进了明月枝怀里。

露水打湿脸颊,明月枝被唤醒,她拾起怀中秋海棠,眨了眨眸回神,将那点不可能的想法抛之脑海:“当然不是。”

“你做梦了。”东方既白语气肯定。

明月枝轻轻点头,应了一声“嗯。”

“是跟叶前辈有关的梦?”他又问。

“不是”明月枝捏了捏眉心,听他这么问,手上动作又一顿,偏眸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在梦里很不安稳。”他道。

“你不会以为我分不清无常境里的叶前辈跟我自己吧?”明月枝弯唇笑了笑,不过也知道他是因为担心她才会这么问,便又解释了一句,“做了个老梦而已。”

老梦?这是什么形容?做过很多次这个梦的意思吗?

可她在梦里为什么会那么伤心?

东方既白垂眸,檐下细雨如丝,被风送入帘中,他抿了抿唇,终究没问出来。

“咱们俩怎么回来的?”喉咙渴得快冒烟,明月枝连鞋都没穿,赤着脚从床下翻下,两步来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东方既白看着她贴地走的两只白脚丫,忍不住蹙了眉,起身化出双腿,半抱半拎地将她放在了美人榻上。

旋即看向方才她躺着的床榻边,那双鞋子已经被磨得不成样子。

明月枝看着一双递到她面前崭新的鞋,又看了一眼东方既白手中的黑金骨扇,忍不住赞叹道:“你这宝贝还真是个宝贝。”

他怎么猜到她不想穿那双旧鞋子了。

“很久前准备的物资。”淡淡一句,算作解释。

明月枝正低头试着鞋,听到这么一句,当即愣了一下。

心想东方小少主可真有意思,明明是她在受他的恩惠,他怎么还要倒过来向她解释。

“那你知道咱们俩是怎么回来的吗?”明月枝抬眸,再次问道。

她身上的衣服也换了,连肩头的伤口都被包扎好了。她方才轻轻嗅了一下,用的应该是最好的伤药。

东方既白摇头:“我也才醒没多久。”

对哦。明月枝点头应是,当时他同样也晕过去了,肯定也不会知道后来是谁将他们带回来的。

还是出去找客栈里的人问一问吧。

她方才瞥了一眼,这客栈应该是在进入无常境前她给锦绣还有苕娘的定下的那间客栈的侧对面,算是离南明山不远的牡丹镇上最大的客栈。

“不过…你师姐好像来了。”东方既白将窗推得半开,示意明月枝往窗外看。

听闻此话正要出门的明月枝突然踉跄了一下,她旋身往美人榻上一扑,顺手推窗看去。

不远处的街道上有一枚身着玄衣的清丽倩影正撑着一把油纸伞从簌簌秋雨中穿行而过,步伐坚定,气质温柔。这不是师姐,还能是谁?

而且…她正提起裙摆跨过客栈门槛,这是马上要上来了!

一道惊雷闪过脑海,明月枝只觉得自己要完!

“咳…”她捂着被口水呛到的喉咙,拉住东方既白的袖子就想将他往床榻下面塞,声音急切又慌乱,“你快藏起来。”

“万一被师姐看到了,咱们俩都会完蛋的。”

东方既白看她这惊慌失措的表情,忍不住失笑,也没提醒她还有其它办法,只随她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拽来拽去,扯来扯去。

门外传来脚步声。

“吱呀”一声,木制房门被推开,东方既白化成小蛇玉镯的模样,及时挂在了她腕上。

刚从南明山上下来的南清骊甩了甩袖上沾上的水汽,甫一入门,就看见了正站立在窗边的人,心中顿喜。

“阿枝,你醒了?怎么就起来了?”

她急行两步,拉住明月枝的手,左右看了半晌,见她面上没有不舒服的神色,才放下心来。

明月枝其实没想到一醒来就能见到师姐,兀自激动了一会。

面上同样溢出惊喜之色,先是忙道自己无碍,不过起床喝水。

而后又问南清骊:“师姐,你怎么来了这里?”

“你发了一道谶符回宗,我们怎么敢小看?”事情已经解决,南清骊谈论此事的语气也很轻松。

“所以不只是我,还有父亲,还有寒叶长老他们。我们当天连夜赶过来了,但没想到还是没来得及赶上。”

“无常境已经关闭,我们后来尝试了各种办法,都没能让无常境重新打开。”

“幸好你们在里面找到了方法,一举破了无常境,这下住在南明山的百姓们以后也不用担心了。”

“那师姐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明月枝想起自己被埋的那个洞穴,那已经是南峰的极南边了,再往前,恐怕都没有人居住。

“本来是没找到,我们先找到了薛灿,无常境破后,她跟一群误入无常境的普通人全都晕了过去,零零散散落在四处,将他们聚到一处就花了不少功夫。后来又遇上了南明子大师与他的弟子。”

“就是迟迟不见你,我都快担心死了,刚好那时还发生了地动,紧接着又下起了暴雨。父亲本已打算回宗去请你的命魂石…还好后来…”说起那时候的情况,南清骊还心有余悸。

她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几口才拉着明月枝坐下来,继续说道:“说起来,这事还真要谢谢两只燔燔兽。”

“燔燔兽?”明月枝琢磨着应当是从洞穴里出去的那一大一小的两只兽,看来是它们去通知了师姐他们,这才救了她与东方既白。

南清骊点头,语气不由感慨:“如果不是它们指引,我们也想不到你因为地动被埋进了山里,难怪不管我们怎么点焰吹哨都不见你回应。”

“要知道,那会不光发生了地动,还突发了山洪。”

正说着,一道娇俏又高调的声音兀地插了进来:“骊姐姐,这样说的话,她最该感谢的人难道不应该是我吗?”

明月枝抬头一看,才发现门框旁不知何时多了个人,正睨着眼斜看她,嘴角还带着丝略显讥讽的笑,正是姜瑶音。

明月枝解读了一下她这个表情,大概意思是在笑话她这次怎么又栽了个跟头,还要动员大家一起来救她。

“……”

不过因这是事实,明月枝并不想反驳什么,人生哪能不掉几回坑,只当长了一次记性便是。

但姜瑶音说她最应该感谢她,这件事就要好好理一理了,不然日后说不定要被她天天拿捏,所以明月枝偏头看向了师姐。

南清骊轻咳一声,她方才没提到姜瑶音也来了的本意就是怕她们俩掐起来。

昨日至今日,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所有弟子都在南明山上忙碌,本以为两人不会这么早碰面。

但没想到这冤家还是跟她前后脚回了客栈,南清骊只好又嗽了几声,沉目看向姜瑶音,示意她不要乱说话。阿枝好歹是个伤患,哪能经得起她口不择言。

但姜瑶音才不管,长腿一迈,沾满青泥的鞋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踩进了明月枝房间里。

而后两手一伸,强盗土匪似的,桌上一碟子造型完整的秋日橘瞬间七零八落,偏生又挑剔得很,太青的不要,过黄也不要,只挑了几颗半青半黄的,余下全部散在桌上,一点美感也无。

手上一边剥着橘子皮,嘴上一边趾高气扬地开了腔,位置又选得那么恰到好处,橘皮里的汁水全往明月枝面上喷。

“明月枝,你若是真想感谢救了你的人,那你首先应该做的是,好好给本小姐磕几个头。”

“你要知道,这回可是本小姐最先发现了燔燔兽,大家才跟着它们去找你的,也是本小姐将你从石头堆里挖出来的。”

她特地展开两只手在明月枝眼前晃了晃,面上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双唇弯得高高的,连眉毛都在跳舞。

“我这人心好,对你也算以德报怨了。”想起在乾坤殿后殿的那件事,姜瑶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本来还想第二天找她算账,谁知道这倒霉催的连夜下山跑路了。

她一肚子火没地发。

好歹没过几天,就听说她急急发了一道谶符回宗求助。

可算是遭报应了吧,叫她嘴贱。

她抿起一瓣橘子,狠狠在唇上摩擦了两下,才继续咬着牙看向明月枝:“你算算吧,这笔账,你可要怎么还?”

“……”

明月枝继续看向师姐,用眼神询问她姜瑶音方才这话的真假。

应该不是吧…明月枝努力眨巴了一下眼。

她真心不希望这是真的,否则依姜瑶音不依不饶的性子,以后定然会动不动就拿这件事来说事,那她还不如死了。

然而南清骊沉默了一会儿。

明月枝:“……”

看来这事真的是真的…

她深吸一口气,紧闭了一下眼,勉强撑出四平八稳的语气:“说吧,你想要什么?”

许是明月枝的口吻太淡定,姜瑶音咬着橘瓣差点呛了一下。

她瞪大眼睛反复打量了明月枝好几眼,才敢相信这倔脾气的硬骨头今日是真的这么好商量。

张了张嘴,正要问出她最感兴趣的话题。

可惜她还没来及说话,便被南清骊截断了:“瑶音,路是燔燔兽带着咱们去的,我也出力了。你总不能将功劳揽在你一个人身上。”

“何况同门之间,互相照应乃是人之常情。”

“你这么做可有趁火打劫之嫌。”

“骊姐姐,那你就说,我有没有救她吧。”

姜瑶音双手一摊做出一副无辜状,她才不管讨不讨嫌。对付明月枝,她是傻了才去跟她讲究脸皮。

好不容易找到了个机会可以搓圆捏扁她,那当然得好好利用啦。

不然怎么对得起她们俩这十年如一日来的针锋相对与唇枪舌战呢。

哼哼…她盯着明月枝,动作干脆利落地剥下一块橘子皮揉了揉,仿佛明月枝接下来就会是她手里的橘子皮。

“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作为十年老对头,明月枝深知姜瑶音此人尿性,好不容易有个可以用来盘搓她的点,怎么可能放过。

不想以后被她拿着这件事翻来覆去地吵吵,明月枝索性直接顺了她的心意。

但也不是不能耍点小手段。

她微微一笑,撑着下颌的指尖在颊边轻叩了好几下,才勾唇慢悠悠道:“就是不知道咱们瑶音师妹看上我身上哪件宝贝了,非得兜这么大的圈子。”

这漫不经心的姿态,这不以为意的语气,南清骊知道,姜瑶音要炸了。

明月枝在心中默数三下,一,二,三…

下一刻,桌案“喀拉”一声,直接破了一个洞,本就有家没办法归的橘子这下全都咕噜咕噜滚到了墙角根。

“明月枝,你在搞笑吧,我会觊觎你的宝贝?有什么宝贝是你有但我没有的?”

“丰年小筑那里一堆破烂玩意加起来能有五十两吗?”

姜瑶音一边说一边拧眉,她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这厮脸皮怎么变得这般厚?从前说一句就要忍不住僵住脖子局促起来,现在怎么不光脸不红心不跳,还牙尖嘴利的。

一点儿都不好玩,非但不好玩,姜瑶音总觉得,现在是她在被明月枝玩。

更让人牙痒痒了。

这倒霉催的,现在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讨嫌?到底是在哪里学的,跟谁学的?

是迷魇谷那回?还是筑基后?总不至于这丫以前都是在装吧。

姜瑶音气得直磨牙,她想咬人。

“瑶音师妹,你想好要什么东西了吗?虽然丰年小筑的破烂没有五十两,但我还有师姐送我的簪子。”就算房间里多了个窟窿,明月枝依旧气定神闲。

说罢,还将一个玉簪子从头上拔了下来,目光放得愈发柔和,像是在包容耍无赖脾气的小孩子,依稀笑道,“这个应该不止五十两。”

这不咸不淡的语气直接让姜瑶音连正事都忘了,开口就是一句骂:“要个屁,谁要你用过的东西。”

一听这话,明月枝立马挑眉,笑了起来:“那这么说,瑶音师妹方才其实是在与我开玩笑喽。”

“你…”明知道自己被涮,但这一刻姜瑶音居然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嘴,下风局势已定。手中的橘子皮被捻成了碎末,她将手一甩,气哄哄打开门就出去了。

等姜瑶音走得没声了,明月枝才将肩膀一松,又将落在脚旁的一只橘子捡起,用衣袖擦了擦后,从中间分开成两半,一半留在自己手中,一半递给了南清骊:“师姐,其他人呢?不是说师父还有寒叶长老他们也来了吗?还有方师兄呢?”

“他应该还好吧?”他们几人都入了无常境,也不知方师兄后来有没有好好将还魂草利用起来。

“他没事,你救下的那两位姑娘也没事。”南清骊笑道,想起两位姑娘对她的夸赞,她才知道阿枝这回下山没多久,就做了件大好事。打败鬼饕餮,救下被夺舍的女子,这功德不可谓不大。

两位姑娘同她说起时,她只觉得与有荣焉,欣慰极了。

“他们都在南明山,一场暴雨下来,山里冲出了许多人的尸骨。”

“父亲与寒叶长老带着他们收敛尸骨去了。”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吗?”明月枝道。

南清骊摇头,帮她理了理耳边碎发:“那倒不用,你好好休息便是。我们人手很够,寂剑门的徐师弟也带人来了,还有琉璃城,都在一块帮忙。”

“徐十六?他也来了?”明月枝微蹙眉。

某白(摇尾巴暂停):这谁?

第94章 絮雪老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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