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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解桃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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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晚,满城灯火,顺着前一日的记忆,明月枝又一次来到了那处宅院里。

店小二叔叔家。

依旧是一个人躺在庭院的长椅上,周围点了几盏灯,一双浑浊的眼怔怔愣愣,没有视线着点。

店小二正蹲坐在王老爹面前,慢慢跟他说清今日所发生的事。

“叔,你说的没错,咱们那时候接回来的不是姐姐。”

“婶娘去阮家了,正在跟他们商量哪日起棺将姐姐接回来呢。”

“害死姐姐的凶手也抓住了,是池御峰。”

“您当初在他府上做管事,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他人怎么就这么坏。”

“幸好抓住了,官府老爷判了斩立决,三日后就行刑。”

“叔,你要快点醒过来,过几日我们就去刑场观刑。您要好好的,姐姐才能够安心。”

店小二说了许久,但长椅上的人依旧不闻不问,仿佛是一具只会呼吸的尸体。

他叹息了一声,将人移入厢房,让自家堂叔正面对着一架木屏风,这是他往常一定要看着入睡的物件。

上面刻着鱼戏莲叶的图样,栩栩如生,可见刻者手巧。

堂姐姐出事时他年纪还小,据说那时堂姐姐已经到了要说亲的关口。

这架木屏风便是她在世时亲手刻的,打算成婚后用。只是可惜了,这样好的手艺到底没用上。

窗外蟾光如流水,照见树影斑驳,明月枝从墙头一跃而下。

“谁?”店小二听见声音,白日里他也算受了大惊,惶恐转头。

“是我。”明月枝露了面。

店小二眸中一亮,道:“姑娘怎会来这里?”

明月枝道:“我来瞧瞧你叔叔。”

店小二已经知道明月枝是修士,联想到她这两日对池府的盘问。

加之昨夜归来得那般晚,模样明显是与什么恶战了一番,他也能猜到池府败露之事十有八九跟她有关。

如此看来,这位年纪轻轻的姑娘果真很有几分本事。

现下又听她这么一说,店小二便两眼巴巴地望着明月枝,希望她能为自己指点迷津。

总不能叫他堂姐姐在九泉之下还要为老父亲担忧。

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衣摆,道:“姑娘,小人有个不情之请。”

说罢他拱起手来,语气十分恭敬:“我知道姑娘当是来自仙门,所以小人斗胆问上一句,仙门里头可有什么法子能治治我叔叔这癔症?”

“若是有,小人想劳驾姑娘救救我叔叔,好叫他清醒过来。”

“您不知道,我叔叔原是个十分能干的人,现下生了病,家里便只剩我婶婶一个人支撑着,做晚辈的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后婶婶是个实诚人,这些年吃穿用度从没短过叔叔,大夫没少请,医馆也没少去。

只是叔叔再不清醒,家里头怕是没办法长久地撑下去。

凡尘间仙门修士不容易见到一回,下一次再遇见个有本领的修士也不知在何年何月。

过了这村可能就真的没这店了,所以他才提了这么个有些为难的要求。

若是真能治好叔叔,那便再好不过。

他继续道:“我们也不叫姑娘白白受累,姑娘若是救了我叔叔,我们王家便是给姑娘塑金身,此后时时供奉也是使得的。”

“除此之外,小人还会专程托人给姑娘写书,在酒楼里日日传颂。”

他年岁不大,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修仙的红尘外人也许不太在意黄白之物,但做好事留下些名声大抵不会排斥。

这些话倒豆子似的说完,店小二便紧张地搓着手,等待明月枝回答。

明月枝本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只是没想到他刚好在。

听到他说道塑金身时还愣了一下,她都快忘了,尘界表达感谢的方式一向这么直白——那就是将人当做神来看待。

不过还是免了吧,想想以后要是被人放在供台上日日供奉,怎么想怎么奇怪,她又不是真的神仙。

没再接什么场面话,明月枝指尖灵力一弹,一根闪着萤光的灵丝便联通了王老爹的眉心。

她合眼闭目,霎时间画面入眸,光怪陆离,一时间竟然有些应接不暇,直到小女孩儿的笑声银铃般传入耳际。

明月枝才睁开眼,心下明了是怎么回事,便转头对店小二道:“你叔叔应当是陷入了桃源梦。”

小二察言观色这么些年,听得出这是愿意帮忙的意思,忙堆笑道:“还请姑娘指点,什么是桃源梦?可有法子破解了它?”

解自然是有方法解的,只是比较耗费精神力。

所谓桃源梦,顾名思义,就是一个可以逃离现实的的理想梦境。

明月枝先同他解释:“常人有难解的宿愿,无法从现实中得到安慰,便只好寄托梦境,一旦流连其中的时间过长,就会沉湎于内,不愿回归现实。”

“桃源梦是此类梦境的一种,陷入梦中的人会不断沉溺于过往零碎不成体系的记忆片段中,重温那些幸福温馨的美好时刻。”

然而做梦之人是被动的,他们很难意识自己在做梦,只会随着一个个梦境片段不断跳跃至另一段记忆中。

如此反复循环,乐此不疲。

好比一个不知饱饿的小儿遇见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因为缺乏清醒的判断意识,只会不断将食物填进自己的肚子。

而陷入桃源梦中的人,失去分辨现实与梦境的能力,只会耽溺在梦境中。

直至与现实的牵扯越来越少,一开始或许只是不愿与现实中的人交流,到最后甚至会连最基本的生活自理都无法做到。

这又导致其与桃源梦的联结愈来愈深,尔后身体支撑不住,便会在梦境中死去。

破解这种梦境的方法,是让桃源梦中所有短促的梦境片段按照现实发生的时间进行,这个梦境就可以顺其自然走到所有记忆的终点,没有记忆碎片的循环往复,美梦走到尽头,便是桃源梦中人梦醒之时。

但是王老爹的困境不在这里,因为梦境中不会出现让他痛苦的事情,他真正需要面对的,是醒来后是否愿意接受没有女儿的现实世界。

明月枝想起这一点,突然又觉得有些为难,她还是欠了些考虑,万一王老爹一个想不通…

“只是小二,这种梦境我的确能解,但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叔叔不愿从梦中醒来呢?”

“我将他从梦中唤醒,他无法接受现实怎么办?”

小二苦笑:“姑娘,若是真的不能接受也就罢了,总得让他清醒后再想一想,家中还有事情需要他决断。”

“再退一万步说,左右醒与不醒都是绝境,为什么不搏一搏还有希望的这条路呢?”

活在梦里兴许可以逃避难以面对的现实,然而痛苦的却是在现实里苦苦支撑的人。

堂姐姐出事的时候,后婶婶嫁过来还不到一年,后来贴身照料了叔叔六年,如今也没有一儿半女傍身,是老王家对不起她。

爷爷上年去世的时候也说了,无论如何,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逝去的人挽回不了,那么重要的便是还活着的人。

明月枝点了点头,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那你在外替我守着门罢,记住不要让其他人进来。”

等人出去后,明月枝才开始布阵。

她需要分出一部分灵识进入王老爹的梦境之中。

一偶一猫从布袋中爬出来,守在阵法两侧,静静看着。

依旧是光怪陆离的回忆片段飞快在眼前打转,一个场景跟着一个场景,迅速闪过。

在灵识终于适应的那一刻,银铃般的笑声抵达明月枝的耳际,明月枝在无数破碎分开又反复重现的回忆碎片里看到了一个女孩的一生。

从牙牙学语的童稚天真,垂髫之际的调皮淘气,到豆蔻年华的含羞带怯,再到及笄之年的落落大方,这是一个少女鲜活的一生,在老父眼中茁茁成长的一生。

明月枝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理清了这些回忆片段之间的先后关系,灵识最终定格在少女央求父亲为她带八珍冰糕时的浅浅一笑上。

可惜老父身上琐事繁多,连允几日,依旧是忘了。

这是一块与其他记忆不同的片段,色调灰沉,远没有闪烁着其他片段那样明亮的光芒。

但明月枝知道这就是所有回忆的终点,再往后便是桃源梦中人一生最不愿回想的记忆。

明月枝释放灵识,无数泛着幽光的丝线展开,将梦境逐一串联,回忆片段次第亮起,铺出一条明亮的桃源路。

最后一块回忆片段悬浮在眼前,然而昨夜被鬼饕餮踢中的胸口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喉咙里瞬间上涌一股腥气,耳边响起了小女孩的笑声。

明月枝猛地咳出一口淤血。

不行,还是得找个人帮忙,她想。

身后的门突然被推开,耳侧传来步声轻响,明月枝立刻警惕,循声看去。

却松了一口气。

东方既白第一眼便注意到了明月枝嘴角的血迹,而后是躺在长椅上的男人。

“姑娘,不好意思,我没拦住。”店小二匆匆从外进来,有些抱歉地看着明月枝。

明月枝还没答话,东方既白便摆摆手:“不关你的事。”

店小二觑了一眼明月枝的神色,见她面上没有生气的迹象,心里又清楚这位直接推门而入的绛衣男子同她是一道的,猜想大约是叫过来帮忙的修士,忙点点头,转身又将门带上了。

东方既白几步上前,扣上明月枝的腕,指腹下的脉搏浮而无力,他忍不住眉心一沉。

昨夜的伤太重,还未好全便紧接着又恶战了一回,本以为她能好好歇上半日,没想到在外散个步还能动用灵识与精神力去为人疗疾。

是个好管闲事的,如今内伤积危,这结果真是活该她受。

他忍着气给明月枝喂了一粒灵药,两指搭在她的腕上,输了一点灵力。

明月枝乖乖张口,就着他的手将药丸吞下,调息几次后,才哑着嗓子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东方既白收回手指,在袖中握成拳,眸光凝在她嘴角还未干涸的血迹上,轻哼一声:“自然是过来看看你是如何让自己的人生快马加鞭的。”

这是在阴阳怪气?但她可没这么容易死掉。

明月枝撇撇嘴,想不明白又是哪里惹到了他。

不想激起矛盾,她只得问道:“你这是在生什么气?”

东方既白侧挑眉梢,淡淡斜了她一眼,轻呵一声,反驳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

“……”

明月枝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这人明明就是在生气,两个人也不算陌生了,她又不是傻子 。

见他半晌说不出下一句来,明月枝只好一边重新起阵,一边叹气道:“是是是…你没生气,是我的问题。”

人的一生里总免不了有那么一段时间,看见日升月落四季周转都要阴阳怪气一番。其实不过就是年纪到了,她能理解的。

但此刻她只想着赶紧进入正题,心里琢磨要怎么开口才能让这个还杵在原地的人心甘情愿过来帮帮忙。

直接叫他吗?可他现在还在生气…

难道示弱?可他会答应吗?

如果知道他为什么生气就好了,既是有事相托,行事必然要熨帖起来。

明月枝有些纠结:“你到底怎么了?”

可惜东方既白没做过别人肚子里的蛔虫,他的耳朵只能从这句大体囫囵的话里听出一点不耐烦。

她居然对他不耐烦?

也许是为了掩盖心里那点莫名冒出来的火气,他微眯着眸,恢复曾经在明月枝面前的那副不可一世的态度:“蠢丫头,你是不是被鬼饕餮打傻了?”

傻到忘记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占上风了?他要是想捏死她,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但一个“傻”字接着一个“蠢”字出口,明月枝先恼了,眉头一皱,目光紧绷,叫东方既白没由来突觉耳后一凉。

“你瞪我干什么?”他微一拂袖,语气莫名生出一点心虚。

可回神后心里头却不那么是滋味,为何如今自己倒仿佛像怕了的那一方。

他这一回本是打定主意要来找她算账的,要不是她差点被鬼饕餮打成半残,他才不会心软。

难不成是因为上回在玄微宗坑了她,心里生出了愧疚不成?

怎么可能呢?他什么时候这么善良?

迎着明月枝这眼里仿佛藏了钉子的目光,东方既白轻哼一声,幽幽扫了回去。

明月枝不眨眼,抬手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眼神直勾勾盯着他:“你再多说一个蠢、傻这样的字眼,信不信我再扇你。”

东方既白:“……”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既然听不得这种话,那他偏要说。

东方既白轻飘飘“哦”了一声,又挑眉轻笑:“行行行,我不说,不过明月枝,你的脑子跟你的四肢是分家了吗?”

他躬腰靠近她,肩宽腿长的优势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明月枝整个人都被笼在他的阴影里。

“只有这一对爪子厉害?”他讽道。

冰凉的骨扇点在明月枝的腕上,他的视线再度瞥过她沾血的衣襟与嘴角。

“……”

明月枝敛眸深吸一口气。

这狗东西还是在骂她蠢吧?是的吧!他以为她听不出来吗?

明月枝咬咬牙,将腹腔内那股浊气吐出,收起结阵的手,打算平复自己如滚水般汩汩沸腾的心绪,以便好好发挥一番口舌功夫,叫这人仔细听听什么叫做脑子跟嘴上的长处。

但这个动作一不小心便牵扯到了心口的伤,她痛得嘴角抽搐,捂着胸口缓息,片刻后才从这种一顿一顿的抽痛中缓过来。

抬眸再看着眼前人一张略带嘲讽的脸,突然就觉得好没意思。

没必要。

反正这狗东西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本来以为可以找他帮忙,现在看来不被他气死都算她上辈子烧了高香。

不再管这闲人,明月枝专心投入准备再次进入王老爹的梦境之中。

可她这厢沉默以对了,那厢东方既白却待不住,视线扫过明月枝方才用手捂过的胸口。

他蹙着眉,不明白明月枝为什么不明白一个道理:总想着独挑大梁的人往往死于那根大梁。

明明动动脑子就能避免这种不必要的伤害,明明她只要一开口,可她仿佛从来没想过,就像那时一定要与他一拍两散一样。

可沉默片刻后,他终究还是有了动作,执起骨扇戳了戳眼前人这几日因为奔波劳累而略有些明显的胛骨。

“干什么?”明月枝没回头,态度是明眼人都能瞧出的不耐烦。

东方既白垂下眸,长睫在眼皮上划出漂亮的弧度,他捏着手中的骨扇,淡淡道:“明月枝,我在这…”

他肤色极白,即便在昏暗灯影下也白得仿若冰雕玉塑,加之一身绛裳张扬,夜里瞧着,那张形容昳丽的脸便越发惑人。

然而此刻眉目低垂,声量轻浅,在少年气外更多了三分难以琢磨的委屈。

明月枝只用余光扫了他一眼,便匆匆移开视线,面无表情道:“所以?”

“所以…”

东方既白往侧边移了半步,在她身旁站定,手肘压上她的肩膀,绛裳贴着她的锁骨徐徐垂落,覆住半幅胸襟。

而他只是微抬下颌,另一只手将骨扇轻摇,转瞬又恢复那副恣意散漫的模样,甚是风流地扬唇,嘴角噙笑道:“所以你要做什么大可以先告诉我,而不是拖着创痍未瘳的身体施展这种耗费精神力的术法。”

“万一一个不慎,赔了夫人又折兵,我要找谁说理去?”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仿佛大发慈悲要来为明月枝照看。然而等他自己回过味来,却也愣了一瞬。

扇子不摇了,连呼吸都暂停了。

赔了夫人又折兵?赔的是谁的夫人?折的是谁的兵?

明明他原本想说的是“得不偿失”,可话到嘴边,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一个“赔了夫人又折兵”。

果然,被老头子的话洗脑了,东方既白有些不自然地拧了拧眉。

明月枝也是一怔,耳畔传来的温热气息仿佛还没散去。她收敛神色,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索性当东方既白在虚恭,直接道:“所以你是想帮我?”

她挑着眉,偏头似笑非笑地觑他。

这乍然看过来的目光明澈,宛若一汪湖水,然而湖水深处生出了一点漩涡,勾得人心弦颤动。

东方既白慌忙垂下眼皮,随即扯扯嘴角,轻“嗯”一声,假装不经意地合起扇子。

明月枝笑了,她脸颊莹润,灯影下细腻皮肤上那些微小的绒毛被照得清晰可见,隽秀清华的轮廓因为这些点缀一瞬间显出几分十七八岁时特有的可爱来。

此刻两人的距离极近,仿佛再一眨眼,眼睫间流动的风能从这一头荡到另一头去。

气氛暧昧得厉害。

东方既白喉间一颤,握紧了手中骨扇,正思忖着要如何将压在她肩头的手撤回,才不会显得他小题大做时。

脚上突然传来一阵钝痛。

某白(狗狗版内心咆哮):为什么她不考虑向我求助!我就站在这里,我这么大一个人站在这里,为什么她总是看不见我?为什么!(╯-_-)╯

某枝:这货果然有病,见天儿反复无常,找他帮个忙都不好开口。算了,还是我自个儿来,懒得受这狗脾气。

某作者:这是一个由于双方当事人都过于在乎对方的行为与表情而产生的矛盾。

第60章 解桃源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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