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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凰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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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枝在这方世界里逡巡,她记得一种偷天换日转换阵门的方法,需要找到阵内的压阵之物才能实施。

压阵之物是结阵者结出大阵之时为了保证阵法能够长久运行的一种灵物,一般是用在镇压的大阵上,有时也会用在一些特殊的阵法上,比如新生儿降生时有能力的父母会为孩子设上一个汲福阵。

这个淬体阵,明月枝不是很确定是否存在压阵之物,但灵物压阵的确是从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传统。

阵法一道由上古时期仙界的一位神君发扬光大,那位神君设阵之时总是会置放玉珏以作压阵,如今修仙界设大阵时置放压阵之物便是自他开端。

其实神仙设阵本身就有神力支撑,并不需要额外的灵物。

而这位神君这么做的原因还要从一次人间游历讲起。

传说很久以前,人间一处地界,一直流行着一种向天祈雨的术法,结阵时总是用少女血来祭阵,因为他们认为少女血是女娲心头血所化,用少女血表达的祈求可以更快上达天听。

祈雨仪式一年一次,每逢祈雨,便有一位少女因为被放干了血而丢掉性命。

那时正好又是一年的祈雨仪式,那位神君下凡游历时偶经此地,听闻此法,很是震惊,直言此道有违天理,可是那些人并不听他的,依旧将一位少女绑了去。

他当时以凡人之躯行走人间,无法轻易显神,只好设法在祭场的前一日趁机救下了那位少女,而后不出意外地激起了民愤。

第二日,神君为了安抚民众,用本体灵物玉珏做了压阵灵物,宣称那是女娲石,要是祈雨不能灵验他愿意以死谢罪。

因他武力高强,合众人之力也无法将之拿下,众人一时没有其他的办法,便暂且信了他的说辞,却不想真的有作用,以玉珏压阵的仪式过后,那地界很快便下起雨来。

从此之后,祈雨仪式不再以少女血为祭,而是用灵物压阵。

在阵内置一块玉珏压阵的方法也流传到了其他地方,一直保留至今。

如今的修仙界设大阵之时的压阵灵物各式各样,老派的人仍然喜欢用玉石压阵,说是沿袭传统,常用的便是龙凤佩。

新派的人设阵时来者不拒,什么莲花石、玉昆刀,甚至什么都不放也可以,只图一个自己喜欢,放置的地方也各有个性。

只因阵法发展至今,已经非常普遍,并不神秘,如果不是翻天大阵,主要还是看结阵人自己的实力。

淬体阵是上古时期的阵法,明月枝想应该按照老派传统的思路去理解,倘若有压阵之物,那便应是玉石灵物。

古时的灵物一般是什么呢?

忽然间她想起一样东西。

“前辈…”明月枝气喘吁吁地回到原处,找到东方既白。

东方既白看向明月枝,这人身上披着他的鲛绡长袍,肤白如雪,风鬟雾鬓,跑起来便似浮翠流丹。

脚下生起的风将衣摆往后曳,如同一只婆娑起舞的蝶。

他突然觉得绛色其实也很适合她。

“前辈,之前那块玉佩还…在吗?”明月枝紧张地问。

后来白玉佩再没有回到她身上,她以为毁在了岩炉里,但她又不切实际地还保留着一丝希望。

明月枝记得,那快白玉凤佩上的神鸟图案并没有鸟冠,她当时拿到手的时候还觉得很奇怪。

现在倒是不必奇怪了,因为那根本不是凤佩。

无冠,尾为两尾,这是凰。

那方白玉佩不是凤佩,而是凰佩。

上古时期与现在不同,凤与凰才是为人所共知的成对灵物。

所以压阵的灵物也与现在不同,不是现在常见的龙凤佩,而是凤凰佩。

东方既白淡淡瞥了她一眼,低头吹散杯中的热气,语调散漫:“后悔了?”

明月枝如今在他面前颇有些不好意思,但目下有更要紧的事情,问得凰佩的所在才是正经,便只好腆着那所剩无几的面子,朝着东方既白恭敬道:“之前是在下莽撞了。”

东方既白轻呵一声:“只是莽撞?”

有意想要甩掉他,却说是莽撞。

不过他也不想再计较,东方既白从袖间勾出那枚白玉佩,指尖一翻,白玉佩就安静地躺在了他的掌心。

东方既白拿得这般爽快,明月枝却陷入了踌躇,她不敢直接伸手去取,只因她也不确定取了后此地是不是会如同在离门中一般,再度出现什么问题。

东方既白见她一双手将伸未伸,不由得嘲弄道:“你这胆子怕是河豚变的。”

时大时小。

明月枝抿了抿唇,禁不住红了脸:“前辈不是说这是被施了咒术的诅咒之物么?”

她心里虽然推测这玉佩应与上古残阵的压阵灵物有几分干系,但也不敢确定,毕竟被火球追了几日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东方既白拨弄了一下白玉佩:“的确没有人敢直接在神迹上施咒。”

“这个阵法算不上神迹,这块玉佩却算得上。”

这言下之意便是那咒术只是施展在这阵法之上的,东方既白随手将这块他甫一入手便能聆听凤鸣凰啸的白玉佩扔进了明月枝手中。

见这人面上还是一派茫然,再度提点了一句:“至于咒术为何应在你身上,也许是因为你达到了什么条件,也许是因为时间。”

明月枝后知后觉,这条件大约是指她得到了这块白玉佩,也有可能那时她通过巽门的速度太快了?亦或者两者都有。

但为什么会设置这样的条件呢?

明月枝有些不解:“那这块玉佩怎么会留存在这里?”

她举了举手中的白玉佩细瞧,上面的纹路古朴简约,有荡气回肠之感。

但这个淬体阵既然是个复制品,那压阵的灵物也应当只是复制品才对,这里怎么会出现真正的上神遗物。

东方既白淡淡地道:“那就要去问千年前补全阵法的人了,好似也是你们玄微宗的。”

说完便接着下起那一盘还未下完的棋来。

半晌,见明月枝还愣在当场,不住地拿那白玉佩瞧,又问:“怎么想起要找它了?”

明月枝回道:“我想离开乾门。”

东方既白低低笑了一声:“这倒是稀奇。”

世人都好争风,他们这个年纪,若是有人能从乾门里出去,那便如冷水进了油锅,足够议论上好一阵子了。

他还以为像明月枝这样注重修为的人,会巴不得让人知晓她是从淬体阵中的乾门里出去的。

难不成这丫头还想扮猪吃老虎?可她实在不必扮。

她目前的状态…

“嘶”的一声,明月枝正在研究如何找到另外一枚凤佩,可是一不留神,划伤了手上还没愈合的燎泡,燎泡里顿时冒出血柱来,将白玉佩糊得严严实实。

明月枝刚要拭去,凰佩突然发出一阵暖黄的光芒。

明月枝再次听到了一阵清音,似是凤鸣凰啸,昆山玉碎般令人惊艳不已。

这是她在巽门中听过的声音。

明月枝心中一动,赶紧往凰佩指引的方向走去。

随着凰佩在手中的热度不断上升,明月枝也在这一片五光十色的空间里找到了另一处完全不一样的小天地。

有草木,有花鸟,有苍穹,甚至有流水潺潺,她进入了一片生机勃勃的地方。

在这一番天地出现之时,东方既白摸上胸膛那一处已经沉寂许久的地方。

那里微微动了一下,很轻微,却久违。

明月枝继续跟随着暖芒的指示往东前行,直到她看到了两棵树。

每一棵都很高大,至少五个人合抱才能抱拢。

不过已经枯死了。

以相依相偎的姿态生长在这里,又死亡在这里,像极了恋人的姿态。

两棵树中央有一块碧玉碑,上面刻着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只剩下淡淡的痕迹。

岁月悠长漫久,明月枝看着已经风化得只剩下淡淡白痕的玉碑,隐约觉得这应该不只是千年的迹象。

只剩下一尺宽的玉碑上有一方水镜,水镜清明,照出明月枝的身影,还有远远跟在后面的东方既白。

而水镜里,放置着另一块正在闪着暖芒的白玉佩。

明月枝走近一看,发现这玉佩上所雕琢的神鸟有冠,尾为三尾,这是凤佩。

玉佩泛着淡淡的莹光,与她手上的这一块如出一辙。

她比对了一下,正好相配,但她却没有马上将手中的凰佩放进水镜之中。

上古时期与现在不同,常以凤凰二鸟拟作阴阳,而阴阳即为天地。

凤为阳,凰为阴,阳为天,阴作地。

修仙界的弟子学习阵法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曾用阵法戏耍过自己的同伴,连明月枝自己,也曾给师姐南清骊设过阵,虽然很快就被破了。

一般人破阵都是生破,即直接将阵眼生破开来,这需要一定的实力,最开始的巽门明月枝一行人就是这么做的。

还有一种方法,便是找到阵法中的逻辑,顺应逻辑走出来,这需要很高的阵法造诣,还要能摸清设阵之人的心思。

明月枝不想从乾门出阵,打的主意便是顺应淬体阵的逻辑,而最好的方法是偷天换日,以压阵灵物为媒将结阵人换入其他的阵门之中。

这个偷天换日阵法结阵的方法很简单,但是很少有人尝试,因为抵达的阵门不明,未知便代表着危险。

所以即便是在阵中遇到危险时也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但明月枝遇上的阵法不是杀阵,甚至因为她已经通过了四道淬炼灵体的阵门,这个大阵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有危险。

淬体阵原阵从诞生之日起便是用来救人的,一半用来淬炼魂体去除秽气,一半用于容纳承接淬炼魂体后的凡人,这是神者的仁慈。

淬体阵延承自原阵,逻辑自然也不例外。

整个淬体大阵的逻辑便是一半为淬炼之所,一半用于容纳人,这也是为什么淬体阵中有乾、坤、兑、艮四处供弟子出阵的原因。

如今明月枝已经通过巽、震、坎、离四道阵门,已经经历过的阵门不会再进入,这便构成了一个非常有利的条件。

只要明月枝结阵时不出错,她就能够在大阵开启的时间还没有到来之前,将自己传送到坤、兑、艮三道阵门中的任意一个。

心中已有定数,明月枝退后半步朝玉碑拜了三拜,水镜明朗,照映出明月枝的动作。

她结出一个阵法,抿了抿唇,使用灵力将水镜中的凤佩沿着水镜的纹路倒转了过来,原本充作天阳的凤佩被放置在地阴之处,再将手中的凰佩放在方才凤佩所置之处。

两厢阖校,严丝合缝。

玉佩在合拢的瞬间发出凤鸣凰啸的声音,两只金色大鸟的虚影从玉佩中飞出,萦绕于虚空,在天穹上方盘旋片刻后,便转道朝明月枝飞来。

明月枝心中微震,但很快她就懈下了心神,因为那凤凰二鸟的虚影正遥遥朝她相拜。

霎时间,周围的云雾缱绻作一团,有一道光簇自枯树后缓缓照射而来。

在提裙追随光簇离去前,明月枝回首转过头。

只见东方既白正斜斜倚在一棵树旁,抬头看着凤凰二鸟消失的方向。

绛色鲛绡与雪色襕袍随云雾卷动,配着现在霞光四绕,神鸟啸鸣的景色,像极了乘风欲去的谪仙人。

许是察觉到明月枝在看他,他收回了视线。

“前辈,一起走吗?”明月枝小心翼翼地问道。

东方既白垂下眼皮,轻轻点头。

离开前目光再一次瞥过那尊被风化多年的玉碑。

东方既白摸上胸口隐隐发烫的地方,眸色渐深。

这淬体阵的乾门所在究竟为何处?

他们此刻还在玄微宗吗?

待两人行至那簇白光前。

明月枝趁着光芒溢照四周时,转身将身上的绛色鲛绡脱了下来,迅速从乾坤袋中翻出一尺寒绢,将身上的破洞绑得严严实实。

虽然难看,但不至于不雅。

随后她捧着鲛绡客气地向东方既白道谢:“前辈,我回去洗净后还你。”

“不用了。”东方既白微微侧过身。

但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脱掉?”

他可没有想过让她还衣裳,还是在阵中。

明月枝抿唇笑:“前辈,我用不起这万金难得一匹的鲛绡。”

何况还是绛色的,是难得中的难得了。

她不想惹麻烦。

东方既白听了这话,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没再说话。

在明月枝走出光簇时,一件雪衣落在了她身上。

“棉布织的。”

是一件单衣,没有任何纹饰,朴素得不像是东方既白会穿的东西。

明月枝一时间有些百感交集,捏着棉布愣了半晌。

东方既白大概是她此次入阵遇到的最大意外,她畏惧他,却也同他剑拔弩张过。被他单方面压制过,可也被他帮助过。

她紧了紧身上这件宽大的雪衣,即便知道他未来会成为整个修仙界的大患,但在这一刻她对东方既白的的确确是心怀感激的。

明月枝知道不能简简单单地评价一个人的好坏,世上也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人,大多人的底色是灰色,只是有些人偏浅,有些人偏深。

可现在的东方既白,在她眼里着实还够不上一个坏人的标准。

没有哪一个坏人会允许别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于他。

何况,是她这样弱小的人。

他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就能碾死她。

她悄悄用余光觑他,身侧之人一袭绛衣张扬,玉立昂然,如灼灼韶光,高华耀目。

一双凤眸冷淡,长睫微垂,似云巅之雪,高不可攀。

明月枝忽然有些可惜,这样的人后来怎么就堕了魔?

两人并肩走在光簇里,在光簇的尽头,明月枝被人轻轻敲了一下肩膀,耳边传来一句交代。

“小丫头,要记得你还欠我许多人情。”

声音清越,尾音带了点笑。

东方既白说话的时候很有特色,与他那张精致到夺目的脸相得益彰。

明月枝在头顶耳侧传来的声音里绷直了颈背,仿佛不经意间被小豸咬了一口,直到尾音落下,她才松开了抓着素袍的指尖。

这回没有再提“报恩”,而是说的“人情”。

明月枝心中微动,偏头去瞧旁边人的神情,可视线移过去的时候那人已经不见了。

她只能看见手中捧着的绛色鲛绡上卧了一条小白蛇,神态懒懒的,像是累极了。

明月枝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起,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恭敬地冲着雪色的小脑袋与他眼对眼,小声道:“前辈…”

东方既白像是有些无奈:“不用靠这么近。”

“把我带出去吧,我要休息了。”说完那双冰蓝曜目就阖上了。

明月枝眼睫微颤,薄薄的眼皮半遮,遮住了清亮眼瞳中一闪而过的情绪,她将小白蛇绕在自己的腕间,仍旧充当一条普通的玉镯。

绛色的鲛绡被她叠得整整齐齐,小心收进了自己的乾坤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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