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冷潮湿的过道寂静无声，时不时传来几声乌鸦的悲鸣。
过道尽头的隔间里坐着一个蜷缩在角落的女人，头发凌乱地散落在肩上，她似是感受到了来人，恍惚抬头，瞧见了那张让她诧异的脸。
“你！你不是已经……”女人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不可置信地走上前来确认，“怎么会？”
宋晩意莞尔一笑：“卫姑娘不会以为，为了你我真的会杀了自己吧？”
被关在里面的女人明白自己中了计，顿时狂怒，她猛地冲上来大骂道：“是你！是你冤枉了我！你个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生锈的铁栏被她撞得哐哐作响，白灰的碎墙皮被抖落在地上，她猛地将双手伸出来想要抓住宋晩意，却因她后退几步便轻易躲开了。她气得更加发狂，眼睛红的厉害，如同手臂上被铁架擦破而渗出的鲜血。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宋晩意故意离她近了些，却又是她正好抓不住的地方。
她似乎是累了，大口喘着气怒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宋晩意。
“叶大人已经去搜了你的府邸，至于能找到些什么，你应该会知道吧。”
笑意加深，似是还带着几分戏谑和玩味。
卫令仪满脸不甘，咬牙切齿道：“若是找不到什么……”
“若是找不到什么。”宋晩意急迫地打断了她，笑道，“你也得待在这里，如今世人皆知，你当街拿刀刺向了我。我会一直等，等到找到证据为止。”
“宋晩意！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她气昏了头，又开始猛地紧拽铁架，长长的过道里回荡着她的喊叫，却无人理会。
“有本事，你进来，别站在外面！”
宋晩意冷笑起来，毫不在意地拿起钥匙将锁打开了。
意料之外，卫令仪吓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又歇斯底里地笑起来，鼓足了劲冲上来想要掐住她细嫩的脖颈，却被她一巴掌甩得倒在地上。
两层巴掌印叠在上面，显得更加鲜红，她呕了一口稠血，吐出一颗碎牙，诧异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宋晩意。
宋晩意眉眼弯弯，嘴角的弧度更加深，她缓缓走向她。她从小就和爹爹行医在外，对付卫令仪这样娇弱的闺阁女子，轻而易举。
卫令仪顿时慌了神，她爬着后退了几步，终于被逼到角落，她没了退路，转头紧盯着宋晩意，眼底满是恐惧。
“你别过来！”卫令仪颤着声怒吼，却不能阻止她的脚步。
终于停在了她的跟前，宋晩意缓缓蹲下，一把伸出手去拽紧她那张白皙的脸，似乎快要揉碎捏烂。她另一只手抽出腰间的短刀，明晃晃的刀刃刺亮得卫令仪睁不开眼，她眯着眼不敢移开目光。
“你要干什么？你敢杀我？”卫令仪瞳孔放大，禁不住挣扎，却无法挣脱她。
“我怎么会杀了你？明明是你自己以死谢罪才对。”
“你个疯子！疯子！”卫令仪彻底慌了神，恐惧充满了心底，眼看着锋利的刀刃步步逼近，她猛地挣扎起来，不小心触到了刀刃，手指顿时不断涌出鲜血。
“啊！！！”宋晩意终于松开了她，她慌乱地将受伤的手指含在嘴里，猛地往后贴紧潮湿发霉的墙皮。
似是觉得有些冷，她不由自主蜷缩在一切，紧抱双臂，目光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眼前的女子。
“卫令仪，这是你逼我的。”她面无表情，嫌弃地掏出手帕将沾满血的短刀擦净，递给身旁的茯苓。
“你为何这样对我？”卫令仪颤着声，声嘶力竭吼道。
宋晩意莞尔一笑：“终于说到点子上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张画纸，“现在我们就来谈谈这个。”说着，她又将画纸丢到卫令仪跟前。
卫令仪狐疑地瞥了眼她一样，一边警惕地斜着眼观察她，一边立刻伸出手去猛地抓起那张画纸。
纸上是一个中年男子的画像，面色和蔼，温儒尔雅。
她冷哼了一声，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仰头狂笑：“我偏不告诉你！”
这话并没有激怒宋晩意，她依然保持着笑意，这让卫令仪有些诧异。
她轻描淡写道：“卫姑娘的盆骨比寻常未出阁女子宽大了不少，是不是有过一个孩子呢？”
卫令仪微微一愣，立刻紧抱双腿想要遮住这个秘密。
宋晩意顿时看穿了她的心思，她无辜地垂下眼眸，笑道：“这个孩子想必如今过得是不错的，若是将他找出来……”
“你休想！！！”卫令仪踉踉跄跄地站起身，猛地扑过来，却被她毫不费力地推倒在地。
她红着眼，扭头过来紧盯着她，咬牙切齿道：“我告诉你就是。”
宋晩意却摇了摇头，笑道：“卫姑娘还得好好认罪伏法哦。”
薄薄的嘴唇被咬破，鲜血顺着唇的弧度流进嘴里，有些苦涩发咸，她握紧拳头，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好。”
宋晩意的脸色顿时严肃下来，她指了指地上的画纸，闷声说道：“说吧，这画像上的男子。”
“你不问我杀害肖氏之事？”
“这些你到公堂之上自会好好交代。”
卫令仪瞥也不瞥那幅画像，冷笑道：“从未见过，我虽放荡，但也不至于找一个如此年老的。”
“你最好再好好仔细瞧瞧。”
“宋仵作，我挑食。”发红的眼睛倔强地移开目光，这似乎是她最后的反抗。
“阿志手掌上的牡丹，是你干的？”
卫令仪摇了摇头，瘫坐着靠在角落，目中无神，她缓缓答道：“不是，从我初次与他相见时，他就有那样的印记了。”
“你没问过他为什么？”
卫令仪突然扭过头来，咬着牙冷笑道：“没有，我不像宋姑娘那样总是爱揭他人的心底事。”
宋晩意的目光愈发阴沉，她低声问道：“肖氏手上的牡丹是怎么回事？”
“是我放的。”她毫不在意地摆了摆头发，“牡丹是我所爱之物，心爱的人自然是要送他一支的。”
“只是这样？”
“不然呢？”
“你何时遇到阿志，又在何地？”
“东郊的野外，遇到他时他满身是血倒在路边，然后我就捡了他。”
宋晩意似是有些不相信：“一个陌生的受伤男人，你会如此信任？”
“当然，疯子总是有一双发现疯子的眼睛。”她笑起来，看着宋晩意反问道：“不是吗？”
宋晩意别过头去，并不想搭理她，她继续问道：“东郊野外的何处？”
“这我记不清了，那时母亲才过世，我送葬完回府，只记得那日太阳大得很，路边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她眯起眼，缓声说道，“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那样美丽的风景。”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晩意转过身去准备离开，却被她大喊着叫住。
宋晩意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只见她扶着墙弯着身子，原本恢复白色的眼睛又变成红色。
她咬牙道：“你答应我的事情要做的！”
“好。”
“不许打听，不许打扰，即便知道了也不许揭发他的身份。”一字一句，呕心沥血。
“我对你的私事没兴趣。”
“宋仵作！”她努力地站起身，脸上带着些许恨意，“不管发生什么，说好了的，你若是不守信用，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宋晩意微微一愣，低声说道：“好。”
话刚落音，茯苓立刻再次将铁门锁上，冰冷刺耳的碰撞声让人心里发毛。
眼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卫令仪失了神，瘫坐在地上低着头崩溃大哭。
长长的过道里回荡着她的哭声，久久都没有停息。
“宋仵作。”
才出了牢狱，便碰上迎面匆匆赶来的凌云。
“叶大人寻您去一趟卫府。”
“发生了何事？”她疑惑地看向凌云，只要找到证据，理应不会再有什么奇怪才是。
凌云微微低头，低声说道：“卫姑娘床下的地板发现了许多腐烂的心脏，还有……”
“还有什么？”
“一具男婴的尸体。”
秋风瑟瑟，让过路的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宋晩意只觉得发冷，她往茯苓的方向靠了靠，低声说道：“我这就去。”
马车一路急切地往前赶，路过的行人纷纷避让。
今日的长街依然如往常一样热闹。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她走下车去，卫府门口空荡荡的，一片沉寂。
跟随着凌云往里走，穿过了前院右拐，这是一条幽深的小径，不过路旁杂草丛生，似是没什么人清理过一般，在这纷飞的落叶下，显得更加荒凉。
走到尽头有一条大道，大道的一侧有个小院，门口围了许许多多的家丁和侍女，里面却仍然是一片沉寂。
院内发出一股恶臭的味道，让人作呕。宋晩意接过凌云递来面罩和手衣，熟练地穿戴好，独自往主屋走。
主屋的正中站着一个身材挺拔的男子，一身蓝袍，更衬得这片死寂。屋内的捕快多得很，密密麻麻挤满了屋子，忙碌地翻找检查四周。
“叶大人。”
叶南风闻声回过头来，他走到宋晩意跟前，低声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