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回鎏金之前，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再提与风铃的事。

进城前月烬辰还紧攥着他的手，本不想放开，焰熙安笑着说：“还是缓缓吧，怕吓着他们。”

月烬辰不满地努了努嘴，不情不愿地撒开手。然后又一副要把人收入囊中的霸道样子，在空气中结了道雪带，两头分别系在两人的腕上。

走进城中的时候，城人看到的就是月魔牵着焰圣大人，前者气宇轩昂，好像把人二次拐带了似的。

只是这后者……温和浅笑，看不出丝毫抗拒？

城里就有人咬牙切齿地想，焰圣大人真是为这世间委曲求全，忍辱负重！

他们正互通了心意，还没有忘记正事，先回东殿查看了银思今的情况。

银思今已经醒了，抱着软枕挨在床边。

焰熙安先从门边走过去，雪丝带若有若无地垂在两人中间。

“思今？”焰熙安坐到他身侧，“感觉好些了吗？”

银思今原本一直垂着眼睛，听到焰熙安喊他便抬起头坐直身子，眼睛依旧亮亮的。

他想站起来行礼，被焰熙安拦住，于是干脆就跪在床边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再救之恩！”

焰熙安忙笑着扶住他：“感恩图报是好事，只不过这次救你的是水圣大人。”他帮他理了理衣衿，“等你完全康复了，再亲自去谢他也不迟。”

银思今愣了愣，接受得倒快，乖乖说了句“好”。

月烬辰站在焰熙安身后，把雪丝带一点一点绕到自己手心里，强迫焰熙安不断贴近自己。还不忘眯了眯眼，问：“昨天发生什么事了？”

“呃？”银思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过来又转回去，总觉得有点难以分辨的意味在里面，但他一时又阐明不出来。

月烬辰挑着眉：“说正事。说完就告诉你怎么回事。”

银思今其实不太想提昨天听到的事，但少年人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驱使。眼前两个人，各自拆开都能让人好奇个半死，如今这样形影不离如胶似漆的样子，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刨根问底。

他醒来后就一直坐在床上回想，甚至没下地喝过一口水。他刚张了张嘴，就觉得嘴巴里干得发苦。

焰熙安体贴地站起身去给他倒杯热茶，往外迈时连带着月烬辰一个重心不稳，后者直接跌到了焰熙安的薄背上。

月烬辰邪邪一笑，直接伸手从身后环住了他。

后方的银思今睁大了眼。

焰熙安心跳骤然加快，回过头想让身后人收敛着些别吓到孩子，哪知一回头月烬辰笑得更坏，捏过他的下巴就亲了上去。

……

银思今的后背已经挨上了床榻后面的墙壁，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了，手颤颤巍巍地指过来：“你、你们——”

他毫无疑问受到了强烈冲击。

焰熙安歉歉地转过身：“思今……”

“你家大人，哦不，不对，不是你家的——他现在是我的人了。”

“……”

银思今闭上眼甩了甩头，又睁开眼，眼前景象没变。

“……”

焰熙安给他递了杯茶，他双手哆嗦着接过去嘬着，还呛了一大口。

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脑袋充了血，注意力被转移了一点儿。等终于停下来不咳了，他才感到冷静了些，仿佛那些震惊和不可置信也被咳出去了。

他皱着眉问道：“男子和男子之间也能——？”

却只是疑惑，没有厌恶。

月烬辰忍住笑，尽量一本正经道：“美男子和美男子之间才可以——思今，我看你也挺美的……”

焰熙安轻拉了他一下：“别教坏小孩子。”

银思今突然抓住了自己的重点：“大人，我不是小孩子了。”

“听听，”月烬辰牵着焰熙安坐回床边，“大人之间就该聊正事。说说，昨晚到底怎么了？”

银思今这才想起来他们来的目的。

他调整了下姿势，往前坐了一点，开口道：“那天我在仙京练完剑，想到你们的嘱托，就让青览先回去，独自去了凌霄殿。”他有些困惑地顿了顿：“近来不知怎的，仙君和右护座很久没回京了，左护座一个人有点顾不过来，凌霄殿的防范似乎弱了不少。”

“我进了殿，没人拦我。仙君走后其实大殿内很空，除了他平日坐的那张桌子就没什么了。我犹豫了一下往殿后走，哪知还没酝酿出胆子去开仙君的卧房门，后颈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不疼，就是有点痒。“

”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好像在一个……山洞里，我不太确定，因为那里面爬满了紫色的花。可正常的石壁不都是光滑或者长青苔的么？“

焰熙安沉吟不语。月烬辰问：“后来呢？”

“我醒来时躺在地上，脑子很晕，耳力、视线都不是太清明，迷迷糊糊听到两个人在说话。”

焰熙安正色问：“是谁？”

少年咬了咬唇，似乎不太想继续说了。焰熙安拍了拍他的肩以作鼓励，他才继续往下：“我当时并没有听出来是谁，只觉得其中有个声音有点熟悉。”

意思是现在想起来了。月烬辰挑起了唇角。

银思今却丧着个脸：“我醒过来时已经在大人这了，城主——也就是镜夭姐姐来看过我。我对自己遇到了什么人完全没有头绪，精神萎靡，城主以为我是担心落了练剑进度。”

“她便对我说，为了鎏金人的安全，已经隔绝了我们与仙京的来往。但她会想办法说动……月魔阁下，偶尔在鎏金开开课，不让鎏金这些少年人的心愿落空。”

“教会徒弟杀死师父吗？”月烬辰不屑道，“所以呢？给了你什么灵感？”

银思今道：“城主说，不过你……月魔阁下授课可不会像仙京这么认真，会有左护座看着，仙君时不时会来巡视——虽然主要看的是仙京的小辈们，与我们无关。”

“城主挺了解我的。”月烬辰道。

焰熙安装作不在意地看了他一眼，被他尽收眼底。他再亲了焰熙安一口：“吃醋啊？那今晚再多了解我一点？”

焰熙安的脸从耳后红到了脖子根。

银思今真是觉得不能理解，两人在一起了就算了，怎么晚上回去聊聊天多了解一些对方这种事，还要亲一下才能说，说完还要脸红？

“咳，”焰熙安轻咳一声，“思今你继续。”

“……嗯？哦。”银思今又说，“经过城主这么一提醒我就想起来了。那天我在山洞里听到那个声音，又熟悉，但又无法立刻忆起来是谁，是有原因的。”

焰熙安抬起眸看了他一眼。

银思今捏了捏手中的茶杯，下定决心般地说：“那个声音其实是……”

“是仙君银筝吧。”焰熙安淡淡道。

“你之所以觉得那个声音熟悉，是因为你一听到就会感到紧张，久而久之就像条件反射一样，形成了深刻的肌肉记忆和神经记忆。而之所以没有立刻想起来，是因为你不常听到它，而且每次在听到那个声音时在做一些需要百分百专注力的事——比如练剑。久而久之，这个声音就像是练剑时不可避免发生的裂帛声，熟悉，深刻，又有些模糊，因为并非司空见惯。”

“而左护座银扬几乎每天都会去演武场，所以不会有不经常听到这个问题。”

“剩下的，就只能是银筝了。对吗？”

“……”银思今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大人料事如神。”

不管怎么说，这个答案不是亲口从他嘴里说出来，他一瞬间感到轻松多了。

平心而论，也许是爱屋及乌的作用，他对仙京虽算不上要感恩戴德，但也有点真情在。毕竟银临前仙君还在位时，允诺了他们去仙京学艺，对父亲和阿娘的事情也不反对，由此开创了两边联姻的先例。那几年，他和阿娘生活得的确是开心美满的。

可也许也是被这开心美满冲昏了头脑，他们也没有发现鎏金人暗自被迫害的事情。如今仔细回溯，这些什么交银灵石买剑、孤寡人登京的事情，似乎还真的都是前仙君伤重在榻，银筝代掌仙君之权后立下的。

那时候他们以为是少君继承了仙君的心愿，卯深了劲加倍对鎏金好。万万没想到，温柔的善意背后，竟是锋利无比的刀子。

就像你把刀剑举到日空下，会有霓彩入眼。但你要真的伸手去碰，只会被利刃割破，满手是血。

银思今鼻头有点堵塞了，他仰了仰脖子，发现面前二人皆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我说错什么了吗？”月魔的占有欲不会强到连夸一下都不行了吧？

月烬辰先回过神，声音冷冰冰道：“他说了什么？”

银思今赶忙道：“说了很多……先说了神金坊和参观仙京的事情，的确是七年来他和另一个人合作给鎏金设下的阴谋。后来好像还说了七年前的事情，说少君当时其实根本没病，只是为了……”

“为了什么？！”面前二人突然异口同声。

七年前银思今也就九岁，据他娘说围城时吓得不轻，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他的确记不清了，想了很久才说：“只是找了个借口，为了让当时过于显眼的伴仙就此湮没，让他无法威胁日后少君号召仙京的地位。”

他甚至忘了当年这个伴仙长什么样，又是怎么被从鎏金抓回去的。

焰熙安听完蹙起了眉。

类似的话他七年前就听过，后来也有过怀疑，但始终不敢确定。

如今……算是始作俑者亲口承认了吗？

月烬辰当场白了脸色，连连后退。焰熙安被雪丝带牵引着，回望过去，一时愕然。

那人难得褪去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嚣张感，此时此刻眸光颤抖得厉害，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焰熙安心口突然像被人重击，反应过来时已经迈过去拥住了他。

他像上次月烬辰把他抱在怀里一样，轻声问：“怎么了？”

月烬辰任由他抱着，没说话。

焰熙安叹口气：“这件事与你无关。”

他感到那人头枕在他肩上，半晌才生硬地应了一声“嗯”。

焰熙安听出他语气不对，放开了他，去安抚他的眉眼。

在跟他对视上的瞬间，焰熙安愣住了。

他的眼眶，全红了。

到底……怎么了？

月烬辰转了视线：“另一个人是谁？”

银思今正盯着两人发愣，被这么一问，道：“是我不认识的声音，听不出来，但他们对话的过程中，我有听到仙君好像意味不明地喊过他——岭主。”

又是没找到工作的一天o r 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