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银临仙京安静得落针可闻。沉默了许久许久后，月烬辰问：“你那亲密无间的哥哥跟你说的？“

焰熙安不自觉点了点头。

月烬辰皮笑肉不笑道：“他说的你就信？“他突然冷冷哼了一声，”人都是会变的，感情更是瞬息无常。“

焰熙安想起方才银扬和银筝挡剑那一幕，并不十分肯定道：“也许吧。”

又问月烬辰：“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月烬辰一顿，马上又接道：“不为什么。”

他突然仰面躺下，茶发枕在臂弯里，无比惬意地道：“我想喝酒。”

……三更半夜夜深人静，我上哪给你弄酒去？

焰熙安琢磨了半天，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月烬辰半分困惑半分鄙夷地垂下长睫看他。

“相传有一只从上古时代存活至今的猪精，名叫当康。”焰熙安自顾自地讲起来，“当康乃是携金带玉的瑞兽，身负金块，遍访天下美食，遇到有缘人便会赠予金块。他走四海，尝八方，却仍有个遗憾——没吃到一种叫‘黯然销魂饭’的食物。据说此道菜能让食客如怨如慕，黯然销魂。当康尝遍五味，却从不知道‘黯然销魂’是什么味道，所以日思夜想，魂牵梦绕。可当时世上没人知道这究竟是道什么食物，当康即便散尽了千金也没能寻到。”

“当康原本还有个爱慕已久的女神，叫叮当。叮当听闻他为这么一道天方夜谭般的食物家财耗尽、一无所有，二话不说就离他而去了。”

“当康遭受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心灰意冷，想要离开这个伤心地。正当此时，另一只一直在他左右、却一直被他冷落的‘暖暖‘猪出现，为了给他离别践行，不惜出卖自己的猪身，以致天猪永隔。而当康尝过了暖暖给自己准备的践行宴，竟泪流满面，痛不欲生。他终于吃到了他梦寐以求的黯然销魂饭。”

“原来，分别之味、错过之痛，就是黯然销魂。”

故事讲完了，身后人却没什么反应。焰熙安疑惑地回头去看，却见他侧过身子，单手枕着头，把脸埋进臂弯里，还竭力克制着周身的颤抖。

“你怎么了？”焰熙安紧张道。

“噗哈哈哈哈……”他终于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了声，曲着左膝道：“大人，你的故事，嗯，很有趣。”

“……教主喜欢就好。”焰熙安装作没听懂他的话外音，拔下红珠玉簪收进袖里，也顺势躺了下来。

月烬辰又恢复了双臂枕首的姿势，焰熙安不用移过眼去就能瞥到他的冰蓝衣袖。他们几乎同时闭上双眼，唇角含着浅浅笑意睡去。

可此刻凌霄殿内，众人却是睡意全无。

银筝已然稳坐在君座上，左右护座皆站在台下，一个面带愠色，一个脸色苍白，皆一言不发。一旁的银青览显然惊魂未定，抚着胸大口大口喘气。

银筝向座下扫了一眼，问：“你叫什么名字？”

银青览等了一会见无人应答，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仙君在问自己话，忙恭敬答道：“回仙君！我叫银青览。”

“嗯，”银筝揉了揉眉心，似很是疲倦，“今夜你有功。往后好好努力，未来可期。”

“是！多谢仙君教诲！”

“想要什么奖赏？”银筝问。

直接开口讨要上仙评级显然不妥。银青览认真思忖一番，才道：“长姐一直想换个差务干，不知仙君可否……”

银筝道：“你长姐叫什么？”

“银青眉。”

银筝皱着眉想了一会儿，猛然想起什么，道：“本君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多谢仙君！“银青览美滋滋地朝银筝行了个礼，心想今夜这仙门守得真值！既见到了月魔真容，又给仙君留了个好印象，一举两得啊！

这么想着，便乐呵呵地离开了。

他走后，银筝道：“你们俩，也都回去休息吧。今夜之事，不要说出去，免得扰了仙京人的士气。”

银扬欲言又止，提着梦逸剑就要走。踏出殿门之际，回过头来凉凉道：“想不到右护座竟有如此胆量和能耐，银扬大感佩服。”

“……”

“……”

其余两人都已习惯了他这么说话，没人理他。待他走后，银筝才沉下脸，轻声对银晚酬道：“你也走。”

银晚酬自始至终低着头，道：“仙君，我……”

“我让你走。”

银晚酬终于抬头，不安地看了银筝一眼。银筝转过头去，不肯与他对视。

良久，银晚酬叹了口气，轻声道：“银晚酬告退。”

行至门边又顿足，踌躇一阵，没回头便道：“仙君颈上和手上的伤……记得要找人替你处理了。”

银筝一怔，呆呆看着他消失在夜色深处。

他忽地紧紧皱起眉，转身回卧室，打开机关进入密道中。隐在黑袍后的黑衣人早就等候多时，见他进来，直接开口道：“仙君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银筝不动声色，先道：“今夜多谢你解困。”

黑袍人轻哼了一声，道：“月魔倒比我想的厉害。”故意停顿了一瞬，又道：“仙君的护座也比我想的厉害。”

银筝神色一紧，忙道：“他不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我派人一查便知。”黑袍人帽下射出锐利的精光，“这些年从鎏金送来的人，我都分给我的精灵们了。是时候去问问他们享用得如何了。”

“……这次回来的人都带有不同程度的伤，也够喂他们不少了。往后能不能不赶尽杀绝了？”

“哈？”黑袍人像听到了个笑话，“那仙君能不能也不遵什么神祖遗训，斩妖除魔了？”

“我……”

“异想天开。”黑袍人明显带了怒意，甩袖而去。

银筝木然地转身，习惯般地走到不远处的银床前，撩起银丝床幔，垂眼看着依然呆坐在床头的女人。她似乎一直都是这个姿势，未曾改变过。

半晌，银筝安安静静地蹲下来，下巴抵在她的膝上，轻声道：“母亲。今天命人做了你最爱吃的海棠糕，你有多吃点吗？”

没有回应。

银筝把眼睛覆到她搭在膝盖的手背上，喃喃道：“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夜很深了，银筝从密室出来，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他抬手想把外袍脱下来，才猛然发现自己掌心血迹遍布，触目惊心，外袍衣衿处也是一片狼藉。他愣了愣，突然无声笑了。正欲抬目去找清水和银骨粉，忽然想到什么，收回视线，直接迈出了房间。

银晚酬的房门被推开，房内没有点灯，银筝慢步走进去，摸到床边问：“睡了吗？”

银晚酬紧闭着双眸，唇色仍是苍白，只是呼吸均匀，似是已经熟睡。银筝悄无声息地在床边坐下，凝视着他许久，末了伸手轻柔摸了摸他的脸颊，温柔道：“好梦。“

说完这句，他起身欲走，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我不是让你把伤口处理了吗？“银晚酬睁开了眼，语气难得有明显的起伏。

银筝低头露出个得逞的小表情，没让他瞧见。他故作委屈状地转过来道：“都去睡觉了，哪还有人？”

说着俯下身来看着银晚酬的眼睛：“你来帮我？”

银晚酬神色凝重，轻轻推开他坐起来。银筝笑出了梨涡，重新坐下，摊开掌心递给他。

银晚酬拿过床头他先前留下的银骨粉，极为小心仔细地替他擦拭、上药。上好了药，银筝笑着又要去解他衣袍，被他一侧身躲开：“仙君要做什么？”

“给你换药啊，”银筝无比从容道，“右护座，你今晚好凶。”

“……”银晚酬没说话，也没再反抗。

银筝耐心地给他换着药，边若无其事道：“今晚的事，下不为例。”

他低着头，看不见头顶上方银晚酬的表情。只听到他淡淡回了句：“银晚酬恕难从命。”

银筝手上的动作霎时顿住。他轻声笑了一下，还是先替他把药给换好，掩好衣袍，才抬起头注视着他道：“你都知道什么？”

银晚酬目光也丝毫不退，却不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蹙着眉，眼神深邃得像汪让人沉溺的潭：“我说过，无论怎样我都会护你。”

银筝怔住，须臾便欣慰笑了：“原来你没忘。”

银晚酬前所未有地主动凑近了他，一字一句道：“无论你地位高或是低、战功赫或是微、仙力盛或是衰，”他盘桓一番，终是没把“用心良或是歹”说出口，只续道：“我都会护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我心都不会改。

所以，你不要再做那些傻事了。

“……”银筝低着头，没答话。

“仙君？”银晚酬叫他，他没动，面对银晚酬的靠近，既不迎也不躲。

银晚酬蹙紧了眉，再凑近一点，随即加重了语气道：“仙君，你信我。”

银筝突然低低地笑了，一开口，声音里满是魅惑：“你可真好骗。”

不待银晚酬反应，他沉迷般地闭上双眼，毫无预兆、不由分说就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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