骄阳似火，将每一寸土地烘烤的格外滚烫，犹如踩在蒸笼上。杂役弟子便不再外出，吃过饭后就在刻有清凉符文的凉亭内挑拣药材。
可细看这些弟子神色却颇为凝重，有的心不在焉，动作间错了几处也浑然不觉。
“啪——”
一柄戒尺重重打在一弟子的手背上，“沙木根能入药的也只有根部，你竟将其丢弃，该打！”
其他弟子瞬间惊醒，再不敢懈怠。
越笙长老敲打完又躺回那张形影不离的醉翁椅上，闭着眼慢悠悠道：“龙骨藤该如何清洗、保存——”
所有弟子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虽然越笙长老经常会提一嘴各种灵药的生长习性、采摘、入药……可是较为零散，杂役弟子的工作向来繁琐，管事让他们怎么做就怎么做，谁又能一心二用？
而挑拣药材这种活计、越笙长老要么不在要么躺椅子上睡觉，今日频频提问是吃错药了不成？
不论弟子内心再怎么腹议，却也不敢将这种不满表示出来，只暗暗祈祷不要挑中自己才好。
“温序，你来回答！”
其余人顿时松口气。
温序被点到名字时指尖一抖，差点将一株药材从中间掰断。果然，不论是在哪个世界她都讨厌提问前忐忑的等待时间。
温序将话在口中过了一遍才开口，“龙骨藤、应先洗除泥沙，后浸泡，根叶分离、入药可、将晒干；炼丹……灵力、封存、保持水分。”
她语调慢，说话还有些磕磕绊绊，没说完就听到一阵明显为嘲笑的声音。
温序回答完，扭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正对上庞琳挑衅的目光。
她颇为无语，自从半个月前温序暗戳戳向管事告过庞琳的状后，这人就横竖看自己不顺眼，一碰面就朝她翻白眼，温序还以为她眼睛不舒服，直到发现自己被孤立后才回过味来。
“傻、叉——”温序朝她做个嘴型便收回视线，徒留庞琳无能狂怒。
越笙长老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金莲草的生长环境，庞琳——"
庞琳正瞪着温序的背影磨牙，忽而听到自己的名字，吓得身体一激灵，支支吾吾到底也没答上来。
“温序来说……”
温序刚才就在思考答案，当即脱口而出，“金莲草、喜温暖湿润，不耐、暴晒，土壤应肥沃..…用沙壤土、最佳。”
趁越笙长老不注意，温序转身快速朝庞琳做了个鬼脸。
庞琳 ：“……”好气！
越笙长老闭着眼睛仰躺在醉翁椅上，手中戒尺一下一下敲击着掌心，继续慢悠悠提问:“一品灵药黄苓有何功效？”
她迟迟不喊名字，温序心有所感，略微思考便开口答道:“除湿热、止血、安胎……另、黄苓伤胃，脾胃虚、寒者不宜、食用……”
有好学的弟子抬眼瞅了瞅上首长老，悄悄从兜里掏出纸笔用膝盖垫着，直接开始记录。
“甘草……”
“附骨子……”
“三尾青叶……”
……
问题一个接一个砸过来，温序依旧回答的缓慢磕绊，却再没有弟子敢嘲笑她。越来越多的人放下手中活计拿出纸笔，装装样子也好，随大流也罢，倒是有人心如明镜，回想了下越笙长老提问的几个弟子好像是平常比较认真好学的……
“天心果如何种植——”
温序脸上得意之色凝固，轻蹙眉头，这个问题过于笼统，不像前几个那般明确，她要怎么回答？难不成把如何选地选种播种怎么浇水施肥都要全部讲一遍吗？
更何况天心果这种二品灵植越笙长老根本就没有对他们杂役弟子讲过！
再说，温序终于意识到，为什么别的弟子只提问一次，到她这里却一连提问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次？
温序越想心里就越委屈，怀疑越笙长老故意针对自己。
凉亭内静悄悄的，众弟子皆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柱子上镌刻的符文微微发出亮光，吹进来的热气转化为凉风轻抚过温序心头，她终于迟疑开口。
“首先、需要、收集种子，在、天心果、生长成、熟之后，将果子、外皮去除，把里面的种子、收集、清洗、保存，来年可用、黄土、栽种……”
“种子不可、过深……”
“浇水一周一次，夏天三、到四次……”
不远处一弟子咬着笔杆思考一周是几天，瞟见温序额头细密的汗珠，不由升起一丝同情来，看吧！被越笙长老盯上就是这么惨！
“天心果、开花后、用炼药堂、特制肥料、补充养分，一周一次……”
有弟子杵了杵旁边同伴的胳膊，悄声询问，“这一周到底是几天啊？”
“管他呢，先抄再说！”
这名弟子不再纠结，下笔如有神。
温序越说越慢，凉亭内又安静下来，其他弟子停下笔皆抬头看她，不明白她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
温序眼神飘忽不定，有汗水沿着额头滑落，她内心大呼后悔。
虽然越笙长老并没有为杂役弟子讲过二品灵植天心果如何种植，但是她曾为外门弟子讲过，而温序当时正好路过便听了一会儿，可由于过程太复杂听不太懂、而她又急着去吃饭便离开了……
就这么离开了……
越笙长老果然是故意的！！！
“看来你同其他弟子一样对自己没有太高的要求！”
温序：？
其他弟子：？？
“不过、好歹是矮个里拔高个，”越笙长老终于舍得从醉翁椅上起身，“今日考核到此为止，待百药园的活计做完便来大雁山报道吧！”
越笙长老不理会一众杂役弟子的惊叫声和各种表情姿态，丢下两句话人便施施然离开了。
管事长老连忙跟上，温序能被越笙长老选中做她的弟子并不稀奇。小姑娘长得乖巧伶俐，虽然刚来因为听不懂话频频出错，但所谓勤能补拙，这一个月下来竟比某些老弟子干的还要好。
但灵兽园那边……
“说吧，怎么了？”越笙不耐烦回头。
管事长老踌躇道：“灵兽园之前说过想让温序下个月去他们那里……”
越笙被逗笑，“这妮子倒还挺招人稀罕。”
“是呢！还是云水亲自开口问我们要人呢！”
“竟还入了云水的眼？”越笙讶异，“那你不如也亲自开口问一问温序是要选择灵兽园还是我这大雁山！”
看人这般自信，管事询问道：“那她若是要去灵兽园又该如何？”
“不如何，就算去了灵兽园也要把她给抢过来！”不过是一个杂灵根的弟子，想来云水也不会与她计较。
话虽如此，但温序在种植灵药方面颇有天分，越笙可不太愿意让人去灵兽园蹉跎。
黄昏渐渐退去，夜色笼罩着整个太虚宗，外门的膳食堂却灯火通明，温序一眼望过去，多是做完工作现在才来用膳的杂役弟子。
温序眼睛在某一处暂停，抬脚走过去，扫到江鱼相比平日少得可怜的膳食，问道:“怎么、吃、这么少?”
江鱼恹恹抬眼，“没胃口……”
温序:“稀奇。”
“你说我每天那么大的消耗，怎么会没胃口呢?”刚一开口，江鱼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槽欲，他撸起袖子伸着两条青紫交错胳膊让温序看，“这都是被那些怪物追着打留下的，我现在觉得拜入太虚宗就是一种错误的选择！每天早起就是练剑！练剑！练剑！招式学不会不仅要被长老训还要留堂，再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
江鱼控诉这段时间的悲惨生活，语调悲愤激昂，温序一边费力理解他的话一边护着膳食，生怕他吐沫星子喷里面。
“所以、你不想、当剑修?”
“当然了！”江鱼声音再次拔高到一个高度。
“不能、转专业吗？”温序不理解。
江鱼:“啥?”
“就是……”温序换另一种说法，“去学其他的，太虚宗、不止、剑修……”
江鱼又恢复刚才的无精打采，“长老说我适合学剑，毕竟从我拜入外门起，观海长老对我还挺好的，我要是转头学其他的……”
温序还不太会说一大段一大段安慰鼓励的话，只好精简语言，“修仙嘛，还是要、选择、喜欢的。”
江鱼好奇问道:“如果是你的话，你会选择适合的还是你喜欢的?”
温序将膳食分为两份，淡淡回复，“我没有、很多、可以、选择。”
江鱼简直想一剑捅死一刻钟前的自己，在杂役弟子面前比惨是怎么想的?
他连忙转移话题，挤眉弄眼道:“告诉你一个消息，上官明嫣要和外门弟子排行榜的榜首打架啦！”
温序打包膳食的动作一顿，“不是、禁止、打架斗殴?”
“我说错了，是比试！”江鱼言语中止不住的冒酸气，“这一个多月来这位大小姐仗着修为高可是出尽了风头，几乎每隔两天就要向排行榜的师姐师兄们发起挑战，前十名除了榜首都被她打了个遍……”
“那位榜首师姐之前是出任务去了，今早才回来，上官明嫣就忍不住了，直接约战演武台……”
“话说她到底哪来那么多时间啊?课业都做完了?所有考核都通过了?”
温序连猜带蒙知道了上官明嫣这一个多月来的行程，不由感叹:“时间管理大师！”
江鱼:“你形容的真准确呢！”
这么一吐槽，江鱼刚才的低迷情绪肉眼可见好转，“到时候咱俩一起去看啊！”
温序知道他这人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但想到上官明嫣在翠海对战不知名生物时那让人惊艳的刀法，顿时就有些心动，“看看、有没有、时间。”
温序刮干净餐盘，起身正准备要走。江鱼手指向被她单独装起来的另一份膳食，“这是你的宵夜吗?”
温序:“……喂幼崽。”
“哦，”江鱼低头扒了几口饭，复又抬头一脸震惊的盯着温序的背影喊道:“你什么时候生的幼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