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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历时三天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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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浑身都在疼,呼吸也会疼......

意识渐渐明晰,聂珩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已然令人乏味的白色,但疼痛却没有消退的意思,甚至连麻木的迹象都没有。

注意到惨白青年微皱的眉头,一旁的看护忙问:“珩少,很疼吗?”

回应是一个强撑出来的微笑,以及虚弱无力地摆头。

看护并不意外,这些天他早已看惯了聂珩的隐忍,习惯了他的逞强,所以积压在心上的郁滞感才与日俱增。

一周前,制造业龙头华世集团的现任掌权人聂钊华携长子聂辰、次子聂珩参加宴会,返程途中遭遇一辆因超载而失去控制的货车。货车撞开路障逆向而来,聂家两个少爷乘坐的前车避让不及,被迎面撞上。第一次撞击产生的巨大冲击将车顶离行驶轨道,又被后方两条车道上反应不及的来车先后撞上,从而引发了两车道多车连环相撞的大事故。

不同程度受损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堵塞了道路,血和玻璃渣撒了一地,场面十分惨烈。肇事司机当场死亡,而遭到最多也是最严重撞击的轿车内,聂家的两个少爷以及司机早已不同程度地陷入了昏迷。

交警、救护车来得很快,但送医途中司机便停止了心跳,而聂家大少爷聂辰终究也没能抢救过来。至于聂珩,虽死里逃生,但全身多处骨折,肺泡破碎,脑部积血,在抢救的过程中被下了三道病危通知书,在ICU躺了两天才脱离危险,尔后又继续昏迷了两天才转醒。

他的生命顽强得不可思议,只可惜并非是一系列飞来横祸的终结,而是下一场苦难的开始。

首当其冲的便是麻药消退后,身体反馈的剧烈疼痛,虽然在听说兄长和司机罹难后,他便没有再喊过一次疼。

兄长的离世,是第二个痛点。他们兄弟虽不是一母所出,但感情却很好。专门挖掘豪门秘辛的八卦记者在尝试寻找可以编故事的黑点无果后,也不得不盖章认证。于是医生难免怀疑,聂珩因打击过大,患上了失语症。然而并没有,他会说谢谢,无论巡诊、查房、换药,甚至只是拭去他额上冒出的冷汗,他都会对医护人员道上一句谢谢,哪怕声音虚弱疲软,微如蚊呐。

而当这一声谢成为他与他们沟通交流的唯一词汇,无力的声音渐渐压得人心情沉重。每一个医护人员都会喜欢尊重自己,配合工作的病患,可像聂珩这般极致,却反而让人忧心。歇斯底里也好,无理牵连无辜群众也罢,至少是种对外输出,至少是生命在诉求的体现。他才25岁,那么年轻,面容尚且残留着少年特有的意气,不需要冷静自持地面对无妄之灾!

时间一天天地过,大家也渐渐明白了平静背后的哀大莫过于心死。入院至今已逾一周,陪伴在聂珩身边的有且只有医院的工作人员,甚至在他还躺在ICU内,唯有希望活着的时候。

虽说以聂家的地位,向外界保密住院信息无疑是在保证伤患能得到更清净的治疗,但自家人也不来探望又该怎么解释呢?饶是车祸、丧事、公司......需要处理的事情桩桩件件,又多又杂,但分身乏术显然搪塞不过——聂家可是出了名的大家庭,特别是如今的财富地位都是一家之主聂钊华白手打拼来的,他从不忌讳私生子,不理会伦理社会的框框架架,将养子、私生子带回家交由妻子抚养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

时间窗口越拉越大,内情显然不是客观因素的限制。特别是,相比在灵堂、在隔壁的轻症病房,守着聂辰的遗体,守着轻伤的聂钊华的人群,来过聂珩这里的满打满算只有三人,而他真切见到的只有一人。至于其余两人,一个几乎不进病房,与其说是来探病,不如说是来向医生询问病情的;另一位则总是过了探病时间才来,雷打不动,只是那个时间聂珩都歇下了。

早已看惯了病床前人性阴暗面的医务人员对此相当不适,因为大多数阴暗面都是缺钱引起的。可此时此刻,高级病房、顶尖看护、昂贵的药物、最好的诊疗只更真实地印证了,金钱买得到优质的服务,却也在离间义理人心。

只是伤痕累累的心恰是医者力所不能及的。医护工作者们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以及,期待那位总带着剑兰来探病的雅洁男人来得再频繁一些。

尤其今日。就在昨夜,聂珩收到了一封迟来的短信,在他正处于人生低谷之际,交往3年的女友单方面发来的分手信息。她得到了公派到布拉格音乐戏剧电影大学留学的名额,权衡过后,忍痛与他分手。因为身体不允许,信息是由看护帮忙念出来的,所以他也是唯一一个将聂珩的平静看进眼里的人。

或许因人而异,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情情爱爱的占比普遍不高,何况是刚遭逢如此变故,经历过冷暖人生的聂珩。只是,谁也不知道这片雪花是万籁俱寂的组成,还是积雪崩塌的诱发。

似乎是感知到了迫切的期待,不多时病房门便被轻轻拉开,一束新鲜的剑兰率先窜了进来,然后是一张异常俊美的脸。

“您来了?”

男人淡笑着点头示意,恰到好处的幅度,雍容而雅洁。他约莫40来岁,虽然面容看上去更年轻一些,但实际可能更年长一些,因为那举手投足间散发的温润气质并非短时间能积淀出来的。

简单的问候过后,看护接下花束,识趣地到洗手间剪枝插花,将空间留给二人。

“老师。”总算是“谢谢”以外的词汇了,但同样透着疏离。这是聂珩最擅长的处事方法,用周到的礼仪间隔开与人的距离,保护好自己。

剑兰先生抿唇,这个孩子的自我保护意识一向很强,但那都是对别人,对自己总还是愿意靠近的。他拉开病床前的椅子坐下,“好些了吗?”

聂珩没有回答,慢吞吞地吐字,“您,今天怎么会来?”

“你不想我来陪你?”

“只是觉得,那边会更需要你。”

那边?果然,他是知道的,哪怕没有人会与他提起今天是他哥哥下葬的日子。这个孩子一向聪敏,聪敏到碍事,聪敏到,让人心痛。

“可我想陪着你。而且我想,阿辰也会希望我这么做。”

剑兰先生温润一笑,抚上聂珩因持续输液而冰凉肿胀的手背。麻木的血管因为这并不热烈的暖意,一鼓一鼓地跳动起来,“还疼吗?”

“疼。”聂珩咬唇,闷声道。

“要转述给医生吗?”

聂珩摇头。不同于医生的担忧,在剑兰先生看来,这是一件好事。

不是所有沉默都是妥协的产物,这个孩子是不绝不可能束手就擒的,哪怕迎对的是命运。

“那就忍着,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聂珩的口吻很淡,却不是虚弱所致,“老师,这些天我想了很多。不是......所有伤口都能愈合,不是所有伤疤都会消失,即使伤疤消失了,也磨灭不了受过伤的事实。有些伤痛超越了伤痛本身,会成为我的一部分,影响我的人生,进而影响他人。”

“阿珩?”剑兰先生有些惊愕地看向他的眸子,竟是虚无的......

“老师,偷偷和你说一个秘密......”

“什......么?”

“这些天,我只要闭上眼,脑海里......就会浮现扑面而来的玻璃碎花,晶莹剔透,在灯光的折射下,比最优秀的工匠切割的钻石还要精巧、绚烂......然后,我听到了哥哥的声音。”

剑兰先生有些错愕,他不觉得在实际嘈杂的救援中,在身体泛起巨疼以至于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聂珩能听真切任何话语。

“他说,‘我......没事,去看我......弟......弟,我弟弟......’为什么他会说这样的话?的确,这是他可能说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不会这样说......”

聂珩突然笑了起来,眀烂却惨淡,就像那玻璃碎花的飘零。剑兰先生突然觉得心脏一抽一抽地疼,许久后才找回声音,“因......为你是他最珍视的人......”

“我多么希望,我不是。那样,我就可以恨他在给我植入了美好的愿景后,又给了我一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恨他让我一辈子愧疚,自己的存在毁了大妈的生活,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毁了他幸福的机会,童年也好,家庭也罢,甚至婚姻......老师,我本不抱有希望的,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

原来,他的疼痛不是这场变故导致的,而是自出生便钉进身体,自懂事便开始隐隐作疼的存在。这场车祸仅仅是让那早已麻木的感觉变得鲜明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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