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见李莉的声音从门里面传出来时，他无措的心如同是找到了一处港湾，突然他松了一口气。他带着疲惫和眷恋，隔着门，问她，“方便吗？”

李莉当他问出这句话时，她满头黑人问号。她一个独居女性，被总裁深夜敲家门，还问她‘方便吗’，这事儿怎么想都怎么‘不方便’。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下沙发，走去门口看猫眼。透过猫眼，她看到他满头满脸都是水，衬衫和西裤几乎全部湿透。“叶总，你大雨天来我家找我有事儿吗？”以防她的话听起来太冲，她为了展现友善，又添了一句：“是有急事吗？”

她自我保护意识很强，叶励觉得她做得对。不过，他现在想看到她，所以他会想方设法地让她开门。“外面下大雨，我淋湿了，能不能进来换衣服，喝口热水？”

这说法真扯淡。不，是真混蛋。李莉翻了个白眼，故意呛声，“叶总，你豪车漏水啊？”她猜测，他估计是把车停在了小区外面的街面上，冒着雨跑进来，所以才淋湿的。她听着窗外哗哗雨声，心想这雨还挺大。

“是，漏水，可能开不了了，坏了。”叶励顺着她的话，他胡扯一通，破罐子破摔。“对了，伯父在家吗？还上夜班呐？什么时候回来？”他赌她会开门，便故意提她爸。

他的态度很明显，她不开门他就不走了。李莉不想让街坊邻里看到她家深更半夜地门外有男人，免得传话传得难听。没辙，她和门外的人说：“你等我换身衣服来开门。”

李莉把睡衣换成T恤长裤，叶励当见到她时，她脸上还敷着面膜。

“拖鞋在这里，你穿我爸的。”她从玄关处的鞋柜里拿了一双男士拖鞋给叶励，且看着他浑身的雨水，便问：“你干什么去了，湿成这样？”说完，她就转身去她爸的房间拿了一身老头背心和阔腿短裤给他。“你去洗手间把湿衣服换了，我去给你倒一杯热水。”

叶励接过衣服，他瞧她像个小陀螺，自放他进来后一直在安排他，他心里回了暖，只觉这雨淋得值。

李莉给叶励烧了一壶新开水，她给他倒了一杯端出来，正好他也换上了她爸的老头汗衫。

她把热水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并且留意到玄关处他的皮鞋，便把他手里的湿衣服拿了过来，说：“你坐着去喝热水，我帮你把衣服洗了烘干，你再穿走。”她想，他总不能穿老头汗衫和短裤去配皮鞋吧，太滑稽了。

叶励任由她照顾，他坐到沙发上，拿起水杯。刚烧开的热水连热气都是灼热的，他端起就放下。然后，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她忙完。

“你不是说要喝口热的嘛，怎么不喝？”李莉把他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后回到客厅，她瞥了一眼一滴没少的水杯，好笑发问：“叶总，这么晚了你应该不是故意淋雨上我家，让我给你洗衣服的吧。”

叶励抬头去看她，只见她抱胸站在一旁，好像是在等他编故事。“不要叫我叶总。”他提醒她，她叫错称呼了。

李莉无语，她抿唇从鼻子喷气，改口道：“叶励，你晚上不回家，上我家干嘛？别和我说，你就是来坐坐的。”

叶励当然不是，他是来寻安慰的。“你爸回家吗？”他抬头问她。说时，他瞥见了她随手丢在沙发扶手上的真丝吊带裙。

“不管我爸回不回家，你都不能住在这儿。”李莉能让他进门已经很不错了，他休想上她的床。

“手镯你收好，别老放在我这里。”他把一直放在他车里的尚美巴黎给拿了上来，想着她伸手不打笑脸人。可看她一脸泼辣，他知他高估自己了。“我没想住，就是来看看你。”他轻声解释。

听他扯淡，她有什么好看的？李莉瞥了一眼放在茶几上的首饰盒，她知道这是他在北京送她的那个。她下意识地拒绝，“不要，你带走。”

“带不走，车漏水，坏了，没地儿放。”叶励倔脾气上来，他又是一通胡话。

李莉气急，她抓起东西就往他手里塞，且恨不得赶他现在就走。叶励也拒绝，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上，逼她不得动弹。“不许还给我，否则我就从你工资里扣它。”

好恶毒的男人，李莉打横坐在他的腿上，她上本身被他完全包裹。“你深夜不回家，上我家发什么疯？”不得动弹，无奈她只能过嘴瘾。

“今天是我妈生日。”他不想和她打嘴炮，他就想安静地和她说会儿话。

还没有冷静下来的李莉当听到他说他妈今天生日时，她下意识地嘴快回怼，“你妈过生日你就去给她买蛋糕办生日宴去，找我干嘛？你妈又不是我妈！”

叶励回想今晚的乌糟，他回答她，“我买了蛋糕，也叫保姆阿姨做了一桌子菜，还喊我爸回家吃饭。一家三口难得能聚齐，可是谁都不高兴。”

他回家了？李莉没想到。“我以为你一直一个人住的，和父母关系并没有很亲密。”她听过他说原生家庭问题，以为像他这样的人应该会很强大。可现在好像不是这样的，他似乎是有点儿受伤了。

不再回怼，她放柔口吻，安抚说：“你妈妈应该很高兴，毕竟你那么优秀，还特地回郊区的家给她过生日。”她记得在烤肉店，他说过他的家人在郊区住。

“我把生日宴搞砸了。”叶励自嘲轻笑，他暗想自己就不应该怼他爸。他爸是什么人他还不清楚嘛，非忍不住把话搬到台面上，是他办砸了。

他情绪很低落，她盲猜他应该是经历了一场家庭纷争。原生家庭关系真的很难，她理解他想要割舍却又藕断丝连，更何况他还有狗血的争家产这一环节。

她稍稍推了推他，说：“你妈妈不会怪你的，她知道你在为她着想。”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你怎么就确定她不怪我？”叶励抱着她，浅笑问她。

李莉见他不松手，她叹了一声气。她无奈坐靠在他的身上，直白说：“我又不是没见过你爸，你俩的关系只要是个不瞎的都能看出来，不怎样。”她回想他说过的有关他的故事，啧啧嘴，就像是在说豪门剧情一般，道：“你妈妈又管不住你爸外面小三小四小五，你也说了你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你爸还对你不上心……这种婚姻其实就是得过且过，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该你拿的家产别少拿，该你妈的那份也别送给别的女人，能做成这样都已经顶呱呱了。”

她倒是旁观者清，显得他当局者迷了。“可是，那是我爸呀，我妈是陪他从无到有的原配啊。我们三个，才是一家人。”他有他的不甘心，他放不下以前吃过的苦和受过的羞辱。

别说叶励放不下了，就是李莉也放不下。她虽然已经接受了她爸外面彩旗飘飘，可想到小时候妈妈哭着离开时的情景，她还是会难过，还是会想为什么她不能有一个完整健康的家呢？

像是想到了自己，她无意识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他们俩就如同是报团取暖，不同的家庭却有差不多的伤疤。

“想那么多有用吗？你爸又不可能回心转意，你妈也未必在乎他。”她抬眼对上他的深沉目光，叹息道：“我们无法干预父母的选择，也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和家庭，所以最好还是放过自己比较好。因为，生活还是要继续。”

“生活继续，支离破碎的家，为了集团利益而捆绑住的婚姻除了表面光鲜，背地里早就一败涂地。”叶励也懂这个道理，可是要放下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让他做到的。他回想今晚他爸的言行，心里的恨止不住地烧。

“我今天是期盼能好好地吃一顿生日宴的，哪怕是装得其乐融融也可以。”他把心里的不快吐露给她，一分一毫都不保留，“我可以接受压抑和虚伪，可是为什么我爸连伪装都懒得做呢？是我和我妈不值得吗？他连假装都不愿意付出。”

从他的只字片语里，李莉或许能猜到一些今晚发生的事情。“别骗自己了，不爱就是不爱，心离了就是离了，你叫不回来一个心不在的人。”可能是她比他看得开，也没他经历得多，她认为家庭破碎对彼此最好的处理方式不是强装阖家欢乐，而是各自分开。

“我爸一直在出轨，我妈就反复捉奸。听我妈那边的亲戚说，我妈光是一年内在床上抓的人就十个手指头数不过来。我那会儿觉得我爸真荒唐，甚至怀疑他有出轨性瘾，因为他我很自卑，我在我妈那边抬不起头。而且，他们每次见我也都会把我爸的破事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讲，他们有撒不完的气。明明是在骂我爸，但好像却也是在惩罚我。我妈也很无力，她也觉得丢人吧，所以从来都不帮我说话。当然啊，我知道她也说不了什么，毕竟她在婚姻里是受害者。”

李莉不知道怎么安慰叶励，她说起了她的故事。“我小时候，最怕过年去找我妈，我怕挨骂。可是，我也不想和我爸待一块儿，因为他那些小三小四小五我看了恶心。所以，我就和我自己说，我要把自己过好，他们俩我一个都不要。”

她的童年很糟糕，因为糟糕的父母带来的糟糕家庭。叶励没想到她是这样长大的，忽然他也能理解了为什么她会抗拒他给她的喜爱。

可能是说上头了，李莉从来都没和人说过这些，包括黄婉茹。她像是个过来人，表现得仿佛是过尽千帆。“不要替你妈强装大婆精神，她的人生她来决定。你要做的就是放下，然后对自己好点，对你认为重要的人好点，就可以了。”她见他听得认真，便附赠一句，“要是实在想不通，就减少回家的次数，不看不就行了嘛。”

叶励默默听完，他的身体好像是被灌进了新的血液，那种被人呵护，被人在乎，被人开解的滋味让他不禁上瘾。

他抱着她，不舍松开手。他从沙发上拿起丢落的首饰盒，打开，将手镯戴上她的手腕。“还记得我问你，知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吗？”

李莉是有挣扎的，可他强制把手镯套上了她的手腕。看着手腕上闪着的碎钻，她摇头，说：“叫什么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真不能收。”

“它叫BEE MY LOVE。”叶励握着她的手，细声说出他心里的话。那天晚上，他原本是想好好地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女朋友的。他策划了好多种方式，唯独没想到她一开始就拒绝了，让他措手不及。

无数个蜂巢形状的六边形一个连一个，绕在她的手腕上。讲道理，它很好看，如果不是叶励买来送她的，她恐怕不会藏起她的喜欢。

她坐在他的腿上，被他紧紧拥着，他们姿势暧昧，可她却害怕接受。“我……”

叶励想要的其实很简单，他就想要个可以让他全心全意不用猜忌的温暖港湾。他可以在他的港湾里卸下疲惫，卸下包袱和压力。他能把自己的难堪给对方看到，对方不会讥讽他，而是给足他安抚与力量。

其实，李莉就是他想要的人。她今晚就像他想象的那样，给了他温柔和情深。尽管，他知道她不会承认。

“就当是替你的朋友在感受，你可以更全面地告诉她，我是什么样的人。”他不再坚持让她接受他，反倒是利用她替闺蜜看住他的借口，一再攻破她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