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这么说，但李流羽并不打算自己抄。他去山下雇了两个穷秀才，花钱请他们代抄。

“这是你要仿的字迹。”李流羽拿出自己抄了一遍的门规。又把谢寒宵的字迹拿给另一人让他照着模仿。

“只要笔迹仿得一模一样，价格你们随意定就好。”

李流羽看起来正直端方，实则也并非那种不知变通之人。能花钱叫别人来干的琐事，他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去办。

看完一遍玄昭留下的这本《寒湮剑法》，书中招式已然刻在李流羽脑中。用剑，强的从来不是剑法，也不是灵剑本身，而是挥剑之人在迎敌那一刻的灵活应变。如何看穿敌人破绽，用所学来攻破，才是用剑之人最难学也是最高明之处。李流羽一向追求的内化于心，外化于形，不外如是。

这边李流羽来来回回品着剑法和心法，那边两位秀才又快又好地抄完了四十九遍门规。

天色已黑，还不会御剑飞行的李流羽加快脚程，走了半个时辰，终于回到第四峰的居所。

“师兄。”

“进来。”此时在特制的寒冰床上打坐的谢寒宵停下心法运转，站起身来。

初进谢寒宵房间，李流羽对那散发着寒气的冰床稍感讶异，但联想到谢寒宵极低的体温，李流羽有几分了然。

“现在先闭上眼睛。”李流羽神神秘秘道。

谢寒宵的蓝眸透着不解，并未立即照做。

漂亮的少年垂着桃花眼，可怜兮兮地撒娇:“就一会儿，我有个惊喜给师兄。”

谢寒宵闻言心头莫名一跳，不由自主闭上眼，被发丝遮住的白皙耳垂偷偷变红。

片刻后，李流羽沉声。

“可以睁眼了。”

李流羽打开手中佩囊，数不尽的星星萤火从中缓缓飞出。

忽明忽暗的光芒在瞬息之间幽幽闪烁，微弱却耀眼，在黑夜里流淌为一片跃动的荧海。

“它们好看吗?”李流羽不禁翘起嘴角，他觉得谢寒宵会喜欢这个礼物。

谢寒宵颔首，这片萤海的确明亮。

然而荧烛末火，如何能与日月争辉?少年的眼眸分明比这萤火璀璨万倍。

“我很喜欢。”谢寒宵又道。

见谢寒宵喜欢，李流羽更加开心。他在赶路时看见这些发光小虫子，一闪一闪地在空中飘荡的样子着实美丽。

李流羽并未见过如此之多的萤火虫，或许是仙山灵气充沛，它们才大片聚集。此番美景，若不能和师兄共赏实是遗憾。他思来想去，最后捉了一袋子萤火虫带回山顶。

“抄书的事情我已经解决好，眼下无事需要费心。”李流羽话锋一转，“不如来对弈?”

“劳烦师兄陪我解闷了。”

两人便留在谢寒宵屋里下棋，李流羽执黑子先行，谢寒宵随之应对。

落子声音不断，黑子与白子在棋盘间厮杀。房内烛火晦暗，夜半而熄。

次日清晨，念着昨天倒霉事的李流羽起得很早，他叫醒谢寒宵，两人乘剑往第三峰赶去。

到了地方，面色严肃的元辛早已等候他们多时。贴着谢寒宵的李流羽立马老实起来，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李流羽跳下剑。

他毕恭毕敬呈上罚抄，目不斜视道:“元长老，这是我们各自抄写的五十遍门规。”

元辛接过迅速翻看，笑容刻薄：“倒是没有缺斤少两。”但元辛并未就此揭过，反而又道，“你们现场写半篇给我看看。”

“若有人看出不是你们亲手所抄，惩罚翻倍。”

谢寒宵蹙眉，觉得此人着实有些惹人厌烦。李流羽注意到他表情，用眼神安抚。

“遵命。”李流羽规规矩矩地领了纸笔。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各抄了半页纸，经对比，和交上去的罚写字迹分毫不差。

“知错就改，态度很好。”元辛面色隐隐发黑。他自讨了个没趣，也不再和李流羽他们浪费时间，转身离开。

幸好他准备周全，让元辛无处发难。李流羽对着谢寒宵眨眼，请求夸奖，模样相当俏皮。

李流羽传声道:“对付这种人，不能和他对着干，否则只会引来无穷的麻烦。”

“实力足够，便不必多费心思。”谢寒宵语气淡淡。

“确实如此。”实力低微，才要费心于旁门左道，李流羽总觉得自己和谢寒宵的实力差距似乎远远不止是表面这一个境界。

早课尚未开始，元辛离开后，周围不知二人身份的弟子面面相觑，因着二人还在，他们倒也没当面讨论。

这时今日执教的长老已到，他拍拍手示意大家开始上课，然后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拿出一株灵草，教大家辨认特征，记忆功效。

“这个是金灯草……”

上课的时间过得很快，一不留神的功夫，一日便过去了。众人一哄而散，未筑基的弟子又匆匆忙忙赶去吃晚饭。

“师兄也要参加中秋的新人大比?”

“那是自然，今年新入门的弟子恐怕没人不想去。”

李流羽听到从旁边走过的两人的谈话，默默把这所谓的新人大比记在了心底。

“这个新人大比，师兄想去吗？”回到院子，李流羽问。

谢寒宵摇头，他对万剑宗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当初他只是为留在李流羽身边，才答应玄昭，让他对外宣称自己是玄昭的徒弟。

李流羽却是要去的，这是一个相当好的锻炼机会，他告别谢寒宵，转身回房修炼。

“那师兄可要好好看我的表现。”

“嗯”

从极北之地冰川深处醒来的谢寒宵失去了过往所有的记忆，唯有手中所握的冰髓。

冰髓上刻着“力助青云城李流羽”几个字，谢寒宵知晓那是自己的笔迹。他先是吸纳了冰髓中的灵力，实力恢复到金丹初期，然后碎裂冰层，从中离开。

冷眼瞧向远空，谢寒宵皱眉。

白发的老头知道自己没藏好，讪讪下剑现身。

“谢前辈，万剑宗玄昭前来赴约。敢问当年姬掌门所寻命定之人是谁?”玄昭道。

谢寒宵只觉这些名讳陌生又熟悉，对于玄昭的问题不置可否。

玄昭知道谢寒宵恐怕是不相信他，于是拿出姬恒夷所留信物。

玄昭拿出一块玉佩交给谢寒宵。那玉非同一般，通体透着寒气，无论怎么加热，仍是冰凉扎手。

除了原材料是一块玉以外，这玉佩对于修者来说没有任何其他珍贵之处。但这样的玉石，天地间唯有谢寒宵一人能温养出来，对失忆的谢寒宵意义非凡。

“青云城李流羽。”玄昭可以信任，结合他的说辞，那么谢寒宵自己留下的线索就应是玄昭要寻的答案。李流羽此人，非常重要。

谢寒宵离开极北之地前带走了地脉中一人高的十万年冰髓，打造了一张床。完全吸收后，他的实力应该能恢复至修者的分神期。

今日是本月上旬最后一天，李流羽和谢寒宵两人都选择闭关至月末。隔着一堵墙，想到隔壁的谢寒宵也在同他一起修习，李流羽难掩心中愉快，不禁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