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凤去欲起身相迎却毫无反应，他看向通天教主，只见教主摇了下团扇，“你刚刚突破，先巩固修为。”

姬凤去闻言深觉有理，教主又掂量了两下手中的团扇，放到窗边，垂眸看向窗外的景色，一炷香以后，姬凤去起身，泡了杯茶捧给他。教主接过茶盏却没有喝茶，只是稍微转了下杯子。

“在想什么？”

姬凤去本想问他师兄平日住在哪里，只是好不容易碰见师兄一回，姬凤去想若是只是谈一些鱼修炼无益的事，师兄难免觉得他不争气，收敛了下心神，问起了他修炼时的疑惑。

这也不是什么难题，各族修炼之法不同，人不能修妖法，妖未化形也没有人的经脉，姬凤去虽是凡人，但他的魂魄是属于灵物神兽，魂魄与躯体不匹配，青萍教他的是事宜人族的修炼之法，自然并不完全适合姬凤去。通天教主闲来无事也会不断推演功法，既然有了更好的选择，何必要委屈自己的弟子去修不适宜的功法。

通天教主又解答了他的几点疑惑，姬凤去毕恭毕敬，一一应下，这些年积攒的疑难俱都解决，姬凤去补完了课，通天教主神色缓和下来，他弟子众多，总不可能面面俱到每一个都合他心意，自然聪慧乖巧又天资卓绝的弟子更惹人喜爱，不然他的弟子中也不会只有寥寥几人被收为亲传了，姬凤去表现的可圈可点，数年来修行刻苦，他自是看在眼里的。

“你已初入仙道，也该想想主修之道，碧游宫修行术法多如繁星，你明日去归真殿一趟，把功法定下来。”

归真殿在碧游宫的东北方，往日也少有人来，这里是碧游一脉堆放基础法决典籍的地方，是给新弟子打基础的，截教的弟子或是只来选个法门，或有相熟的师兄跟随学习，鲜少会有人一直待在这里，姬凤去听青萍说起过，只是还未前来，碧游宫毕竟危险，即使现下无人，也不能说就可以安心居住。

在一个众师兄喜爱钻研瘟疫毒术，能歌善舞通晓音律，刀枪剑戟、阵法符箓都有所涉猎，尤其掌教本人也因其恶劣性情和过分天资而精通各种旁门左道戏码的玄门嫡脉教派里，哪怕没人，只要他从这里走过，或者注意过这块地方，那都得小心。

也就是碧游宫是教主传道的地方，等闲弟子并不会在这里留下太过具有负面影响的惊吓，所以姬凤去这十年来过得还算顺心，也收获了一些小惊喜，本着谨慎的习惯，他只问过青萍这个场所，但从未来过。

姬凤去拿着一根扫把踏进殿门，打算在选择功法之前把这几所宫殿也清理一番，虽说现在多少算个仙人，但姬凤去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动手更有诚心，也更叫他觉得可靠一点。姬凤去这人性格多疑，这些年他单只通天教主面前略显呆气，他平素是信不过别人的。

他前一步踏进殿门，原本平平无奇甚至略显破败的宫殿瞬间腾起阵阵金光，无数流光飞舞，原本光线暗淡的宫中金莲蔓生、道歌悠扬，不尽符文篆字环绕四面，流光渐渐慢下来，停在姬凤去身边，他周围想起嘈嘈杂杂的话语声。姬凤去握着扫把谨慎看去，不知何时在流光中暴露出来的本本道经正在兴奋的交谈。

“快看呐，新弟子！”

这是一本《冲虚经》。

“真难得，我好久没见过被引荐入阁的了。”

《本经阴符七术》挤开了冲虚经。

“被引荐入阁的多了去了，四大弟子都有引荐权，更别提宗主们了。”

《黄庭经》滚来滚去。

“但这是本宗引荐的，而且时隔多年，是个吉兆。”《道德玉文》开心不已。

“小弟子，你想学什么？”《道德经》和善发问。

姬凤去握着扫把的手放松了几秒，本宗引荐，师兄？

“各位前辈，敢问师兄学的是什么？”

一群几百年没见过新弟子的书灵停止了嬉闹，面面相觑，师兄？哪个师兄？不会是那个叫他们给新弟子启灵的坏脾气教主吧。

《黄庭经》捂着被撕的一角欲言又止，如果是教主隐瞒身份戏耍徒弟，它们也不敢揭穿对方。

一群散发着流光的书灵挤来挤去，最后还是道德经被推了出来，它是太上写的书，虽然三友关系毁的一干二净，但通天教主也承认道德经写的确实不错，道德经性子又好，在这群书灵里也是担当大任的。

“他呀，他学的终焉剑道。这条道走起来很难，整个截教的弟子也只有一个修成了的，修起来可不容易，你要不再想想？”

姬凤去没说话。

姬凤去只听见道德经说的这条路很难，只有一个人修成，姬凤去想起他见师兄从来都只有一人，说不定其实师兄过得并不好，只要一想起从前百万仙人俱都欢欣雀跃，只有他师兄一个人孤独的练剑，姬凤去就心疼不已。这天下之大，众人都有志同道合之友，只有他师兄独自修一条很难习成的剑道，师兄会不会寂寞。

“弟子也想学剑道，请前辈教我。”

他抿唇不语，固执又决绝，拒绝听众多道经的劝导，书灵们见他神色坚决，不再劝说他，打开了通往未知幻境的一册图画，又仔细叮嘱他。

“既然你都选定了，我们也不好拒绝弟子的选择，这是碧游传承梦境中的一卷，我们已经给你打开了终焉剑道的通道，你进去就行，不过我们先给你说好，这里是掌教圣人以无上法力摄取的时间长河中的时光，里面是故人故景，你可以参与其中，可以跟随修习此道的师兄学习，如果无法成功，你可以换一位跟随，但我们要告诫你。”

众书灵齐齐开口：“过去已逝，莫要沉溺幻境，真者可为假，假可为真。秉持本心，非君机缘，切莫强求。”

姬凤去谢过，迈进传承梦境消失在归真殿中。书灵们看着姬凤去消失的地方，良久，方才有人开口。

“你们说，他能成功吗？”

“我猜不能，终焉剑道要是这么好修的，就不会只有金灵这一个亲传能学会了。”

截教的掌教主修的是终焉之道，弟子里唯有一个金灵在剑道上专于己心，得他几分精髓，也为截教主所喜，姬凤去所想，其实与事实相差甚大。截教弟子只有金灵一个修得剑道，除去截教主确实难学之外，传承幻境也是一大难关。

截教主自立教以后，就把自己初学剑道的那段记忆放了进去，充当引导。随着他修为通玄，幻境也栩栩如生，甚至到了凭空造物的地步，而这就给了入门弟子极大的惊吓。怀揣着对于慈悲博爱掌教圣人的敬仰踏进幻境，然后被如同艳鬼一般恶劣而又戏谑的早年教主吓回来。

少有几个能得掌教一二欢心的竟也没度过紧随其后的心境试炼，恍惚中将自己的终焉剑意连同原本的修为一并散掉，竟还不如半路放弃的弟子，出来后旁人问起来还要装作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不敢有损掌教的颜面。

“学不会还能修别的，又不是学不会就出不来了。”

“可他要是学会了，那可就不一般了。”

又是一阵良久的沉默，熟悉点通天教主的人都知道他收弟子很随意，截教号称万仙来朝，算上学过他道法的，百万金仙可不是说着玩笑的。虽然不在乎根骨出身，也愿意给蝼蚁一个通天的机会，但通天教主也确实是有点挑剔在身上的。

自三友以下，截教主定下的四位亲传，五十内门都是有数的。封神劫之前，内门弟子已经有四九之数，合四九天道，原本空出一位以取留一线生机之意，可这几年来通天教主争夺天道权柄越发深不可测，他以近乎天道，内门弟子的位置再加一人便达到了圆满之数，所以内门至多，再入一人，如果姬凤去真修成终焉之道，这最后一位内门的位置，无疑归姬凤去莫属，即使他表现差点，看在教主看重的份上，入内门也不是不可能。

“他倒是运气好。”

做一教之主的内门弟子和做新天道的弟子，可完全不同，如果掌教主当真夺得大位，作为内门的最后一位弟子，新天道诞生后的第一位弟子，姬凤去的未来，不可限量。

“好啦好啦，棋局未终，谁也不知道结果怎样，掌教主的事，姬凤去的事，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诸位慎言。”《黄庭经》出来打圆场，于是聚在一起的书灵们又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散去灵光，归真殿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碧游宫中，金灵转过头来，“那位新来的小弟子，当真会成为我们的新师弟么？我倒是希望我门剑道能再添几个新人。”

外面教派一个个剑修气派光鲜，作为剑道第一人的截教，却剑道不显，虽有零星几个学剑的弟子，但并不成体系，在众仙道法之中，丝毫显不出是剑圣嫡传的样子来，反而被以旁门左道诟病。

龟灵轻哼一声，“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的师弟的。大师兄你说呢。”

龟灵性子直，她又排外，碧游宫诸位内外门亲传都是她认识多年的，掌教新收弟子，又要分去她的宠爱，她才不愿意。

“能与不能，端看老师的意思，难道你还想要做老师的主？”多宝淡淡的回了一句，收起桌上的棋盘，去见教主。“你若是有疑，不如来问老师。”

龟灵一想也是如此，三人便一同前去拜见教主。

无当向来是跟在通天教主身边服侍他的，见三弟子请见也不奇怪，见掌教兴致缺缺，便抱起通天教主的宝琴在一旁听着。

姬凤去不知道归真殿里大大小小的书灵议论他的前程，碧游宫内他的师兄们讨论他的来历，他进入传承幻境，只觉眼前一花，人就站在了一片荒芜焦黑的土地上，地面裂开道道巨大参差不齐的缝隙，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硫酸的刺鼻味道，他平静的看着面前即将扑过来的一头狰狞丑陋的异兽，正欲抬手，一道凌冽清厉的剑光划过，面前的异兽断为两截。

姬凤去顺着剑光来处望去，一个手持青锋，形似师兄，但又比师兄那种艳绝无双的脸稚嫩得多的少年映入眼中，他依旧容貌艳丽，但却比师兄多几分阴郁，那少年以一种诡异艳丽的姿态站在那里，眉目含情又透着藏不住的阴冷危险。

“滚。”

“师兄。”姬凤去轻语。

姬凤去：整个截教只有我师兄一个人学终焉剑道，我得陪着师兄。

截教弟子里唯一学成终焉剑道的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