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如，”云青梧的脸色前所未有的难看，他像是一个不注意被人打了一拳，不确定之余还有惊慌失措和恐惧。
白纨并不擅长安抚人，只能侧开身，先让云青梧进屋。
大早上的，两个人站在门外谈个什么，总是难免打扰还在休息的人，况且，白纨的直觉告诉他，云青梧接下来要说的事，并不适合被外人知道。
他安排云青梧在外间桌边坐下，又倒了杯水给他，自己进里间迅速地换了衣服，收拾好了才在桌边坐下，端起隔夜的凉水故作镇定地喝了一口，给出十二分的耐心等着云青梧开口。
云青梧看着他喝了，也稀里糊涂地端起杯，正要喝的时候，突然迷迷糊糊地问了白纨一句：“这水是隔夜的还是新鲜的？”
“……隔夜的。”
“哦……”云青梧说着，动作迟缓地放下杯子，“我养生，不喝隔夜水，对身体不好。”
“……”你是青龙，你养个什么身？？
“说正事。”白纨也放下杯子，听了云青梧那一句“养生”，他突然就觉得手里的隔夜水有些隔应。
云青梧拍了拍自己的脸，用力地揉了揉脸，把眼皮揉出了三道褶子，重重地压在眼珠上，显得他整个人格外的疲惫。
“对，说正事。我见到苏赭了。”
“！”
苏赭？不可能。苏赭已经死了，名字都被划了，连玄先生这样的都扛不住阴簿对寿命的掌控，何况他苏赭一个凡人？
那云青梧见到的苏赭是什么东西？？
白纨起身，往外走去：“我去找陛下。”
此事估计很难善了，得找陛下确认。
他刚要出门就听见那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温和地响起。
“正要去叫你，你倒是先起来了。”陛下顺着走廊，拎着食盒轻轻推了白纨一把，和他一道进了屋，一进来就看到了屋里的云青梧。
陛下双眼微眯：“青龙也在。出了什么事？”
白纨接过陛下手里的食盒，熟练地在桌上把早点都取出布置好，一边布置一边回答：“云兄说看到了苏赭。”
“应当是假的。”陛下说着看了白纨一眼，白纨看着他摇了摇头。
要判断云青梧是不是真的看到了苏赭其实很简单，白纨看看他最近的过去就可以了。白纨也是下意识地看过了，但是云青梧的记忆并没有什么漏洞，就是一段很正常的短小的过去。而在那段记忆里，云青梧确确实实地看到了“苏赭“。
“青龙昨夜在何处见到的？”陛下取了碗筷，盛了粥递给云青梧一碗。，又递了一碗给白纨，顺便夹了个虾饺放在他旁边的小盘里。
云青梧心里有事，实在是有些没胃口，但是粥是陛下亲手盛的，他端着粥，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看他那样子，真是有纠结又难受……
“吃吧。你昨夜定是去追过了，既然已经惊了蛇，那也不急着打草。”
这么说，好像也对……
云青梧端着碗，喝了一口，暖呼呼的粥顺着喉咙滑入食道，云青梧心里突然就安稳了不少。
“我昨夜在酒馆与几个朋友闹着玩，一个不小心就到了三更天。想着凤凰这个点应该正睡着，回去可能会吵醒她，就寻思着另行找个地方睡一会儿。结果刚出酒馆的门，才转到一条小巷子里就模模糊糊地看着一个人，背影和苏赭至少有七分像。”
“嗯。”陛下应了一声，给白纨又添了一个灌汤的小包子，一副很不伤心的样子。
云青梧心里感叹陛下在敷衍他，语气也有些怏怏的：“然后我就偷偷跟着，跟到巷子尾转弯，他突然就不见了，我探知到他开了缩地千里，就跟着缩地千里的痕迹一路找到了一个小房间的跟前，这时候缩地千里的痕迹就突然断了……”
“我进屋，就看见一个法阵，然后就没了。”
云青梧说完，更加丧气了，他沉重地放下被他两三口喝完的粥碗：
“偏偏那个阵法，它是已经被毁了的，我学术不精，也不知道是个什么阵……”
云青梧抱着头，再一次感叹自己的不学无术。
陛下扫了云青梧一眼，咬着筷子看向白纨，白纨点头。
确实如此。
云青梧说的这些白纨都已经看过了。
是真的，和他说的别无二致。要么就是他的记忆和他的话都是假的，要么就都是真的。
“那个阵，在哪里？”
“在！在……在……”云青梧念叨了半天，就是说不出来在哪儿，认命地往桌上一倒，瓮声瓮气地，“我只记得怎么走，不知道那具体是哪儿……”
完了，陛下肯定会嫌我是个废物……我没救了……
“好。一会儿带朕去看看。”
啥？陛下说啥？带他去看看？！他愿意帮这个忙！
最后云青梧悲伤地发现他还是高兴早了……
陛下用餐的速度不能说慢，只能说是斯文。云青梧在一边抓耳挠腮，急到上火，陛下依旧斯斯文文的用餐。
好容易等陛下吃完了，他才让云青梧带路去找那个残阵。
白纨跟在陛下和云青梧身后，跟云青梧隔了三个身位，小声地问陛下：“你真的。打算帮云兄？”
若是云青梧这时候回头就会发现陛下的脸色并不像刚刚那样从容镇定。
“不想。”陛下轻声道，“但不能不想。”
“今天是见到了苏赭，这事拖着不管，明天又会是谁？”陛下抬眼望着前面努力回忆路线的云青梧，一边感叹一边说道，“我不想明天听到有人来跟我说他看到了玄豫。”
这种破事……有一个就够了。
不就是逼着他去管这些事吗？好！那这回这事他管定了！
“到了。”云青梧在一间矮小的房前停下，他回头犹疑地看了一眼陛下。
陛下点头：“去吧，出了事有朕给你兜底。”
云青梧闻言放心大胆地上前一步，用腰间挂的匕首往前挑开了那扇门。那个残缺的阵法还留在原地，以一种挑衅一样的姿态留在那里，好像就是在等着陛下来查。
白纨看着那个阵眉心一跳：“移形。“
“嗯，下了血本。“陛下蹲下身，伸手在那个阵上抹了一下，指尖沾满了浓郁的朱砂，”布阵的人是故意把他留下的。“
移形阵，在刚刚被研究出来的时候受到凡间贵族的喜爱追捧，它能让本身对灵气感知较弱的凡人也从布阵的地方去往那个阵固定连接的一个地方。但这个阵的移动距离不是很远，布阵麻烦，耗费的材料也多，而且遇到大能还能被追踪移动方向。所以过了没多久不仅热度下降，而且渐渐失传了。
云青梧虽然不学无术，但是好歹活得够长。移形阵流行的时候他也纪事了，所以恰好知道。
“既然是移形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反向追踪他?“
不对，从他发现到今早再到现在，估计是早就不知道转移了多少次了，再进行追踪怕是也迟了……
“当然可以。“陛下欣欣然地起身，示意云青梧自己来追踪。
毕竟是自己的事情，云青梧虽然对于陛下这种不太上心的态度不是很满意也没办法没理由去说什么，他任劳任怨地蹲下来用他会的方式修补那个阵，开始追踪。
云青梧看着光晕在法阵上一点点地游动漂浮，不停地转变着方向，不断地定位着法阵的最终指向。他始终还是有一种自己在白忙活的感觉，不由得问道：“陛下，我多嘴问一下……都这么久了，移形阵对面的人要跑也早跑了，这……追不上吧……”
陛下没看他，像是随便找了个点看着，紫瞳中倒映着法阵的光华流转。
“不知道，你可以先祈祷一下，说不定运气好就成了呢？”陛下的语气很平淡，云青梧甚至听出来了他这一句里面隐约的调侃的意味，心里那种陛下并没有对这件事上心的感觉又加深了一点。
无论云青梧心里在嘀咕什么，阵法依旧尽职尽责地转完了最后一道，在原地成了形，准确地指了一个方向。
三个人一看方向，两个人愣在了原地，只有陛下平静地看着那个方向，好像早有预料的样子。
“不是吧？“云青梧瞪大了眼睛，忍不住重启了那个阵，”怎么可能还在鬼市？“
白纨也有一种难以置信的感觉。
阵法不仅显示着“苏赭“还在鬼市，甚至离这个位置并不远，几步路的距离，就在酒馆的后厨。
这种距离，步行就是了。就算苏赭当时在被云青梧追踪，他也可以金蝉脱壳，无论怎么样都有一万种方法可以躲到法阵指定的这个位置。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里?
“不如说，为什么还会在鬼市。“陛下又看了一会那个晃得亮眼睛的阵法，”去看看吧。“
直接去酒馆看看到底是不是那样，这会比重启阵法快一百倍。
他说着率先转头，慢悠悠地往酒馆方向走，白纨紧随其后，不好的预感再一次冒了头。
“陛下。“他看着那个熟悉的让他安心的背影，”苏赭死了吗？“
陛下脚步没停，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他：“苏赭不是早就死了吗？“
是吗？他真的死了吗？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呢？是在苏却却变成傀儡后，还是在她变成傀儡前?他们当时以为是他们将苏赭抓了回来，将他绳之以法，真的是他们杀死了苏赭吗？
白纨想得认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头撞在了陛下背上。
陛下转过身来，扶了他一把:”不用想那么多，看了就知道了。“
“嗯。”白纨应了声，陛下带着温和的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万事有我，不必担心。”
说完，陛下往前几步到了酒馆门口，小厮一大早就在酒馆忙前忙后，这一会儿刚忙完，正想休息呢，这就看见几位爷来了。
“哎哟哟，陛下到访小店，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无妨，朕有个东西，不小心落在了你们后厨，可否劳烦小兄弟带朕去找找。”
“哎呀呀呀!给陛下办事，怎么好说劳烦?请请请！陛下这边请！”
三人来到后厨，白纨敏锐地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顺着这股味道打开了后厨的冰窖，刚好就看见让他们一路追踪而来的苏赭。
不过确实是个死的。
而且死了多时了。
“怎么回事？”云青梧上前检查了一下，“这不是昨夜死的啊？这血也不是他的！是猪血！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甚至连尸体都没去查认首先安抚了一旁的小厮，让他去请玄武主。
“没怎么回事，小纨应该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