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隔天，云翩燃与郑友国打了个照面，双方都没有朝彼此问候，各自忙自己的事情。

有些尴尬，他快步走了出去，回头一瞥，郑友国仍然站在那里，面色平静地做着手头上的事情。

“今天起这么早啊，还没催你就自觉起来了啊。”

回头时寻柏出现在他面前，云翩燃上下打量他，“不热吗？”

寻柏顶着大太阳，穿了一件黑蓝撞色的冲锋衣，衣服黑色面积大看起来很吸热，他甚至还把拉链给拉上。

上半身裹得严实，只露出头。寻柏摘下墨镜，晃了晃腿，他穿着短裤，上半身像在过冬下半身像在酷暑。

这一改常态的穿搭，使云翩燃开始产生怀疑，他是不是还在梦里。

直到，寻柏给他丢了件颜色差不多的冲锋衣，“今天是时候去冒险了。”

云翩燃略微嫌弃地看着面前这个犯中二病的男人，寻柏一脸激动，双手放在耳后玩起墨镜。

那墨镜在他脸上像荡秋千似的，一晃一晃的，不停的催促他，“快点换快点换，我们要去冒险了！”

在寻柏又吵又闹的将近了十分钟后，云翩燃十分烦躁且认命的开始换衣服。

寻柏又掏出一副墨镜，戴在云翩燃头上，十分幼稚的指着他：“已找到同伴，准备出发！”

前往目的地的路上，云翩燃没少被村民们打量，身旁的寻柏不知羞的朝他们打招呼，像总统选举似的，高调十足够。弄得云翩燃更加不敢抬起头走路。

半路上路过刘天天的家，云翩燃几乎是百米跨栏的跑着过去的。

他可以在陌生人面前丢脸，但不能让认识的人知道。

假设他这一身被关少雨看到，准得被笑上三天三夜……

走到目的地，寻柏走到他面前，语调变得严实认真起来：“里面有很多蚊虫，蛇鼠。我猜你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害怕的，最重要的一点是，你得注意看。”

一副很神秘地样子，正经只存在几秒钟，寻柏又变得不正经起来，嘻嘻哈哈地朝森林里走去。

看？注意看什么？

云翩燃跟在后面。

这座森林在外面看起来很不起眼，云翩燃没进去前路过这里好几次，直到走进去后，他才发现这座森林比他想的还深还远。

像一片不起眼的潭水，只有进入潭水里才知道这片潭水有多么的深，外表只是假象罢了。

“为什么在一座渔村里会有座这么大的原始森林？”云翩燃记得出发前有看过地图，地图上的北新渔村被一片蓝色的海域半包围着。

莫非是没有地图没来得及更新吗？

又或者是这么点大的森林在广阔无垠的大海相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你在发抖？”寻柏注意到他肩膀在微微颤抖，云翩燃若无其事地摇头，寻柏干脆就站在原地，像摄影师观察鸟类那样观察他。

云翩燃瞬间就不抖了，双手插在口袋里，一幅耍酷的样子。

寻柏解释他刚才的疑惑：“其实这片森林有很大的年纪了，但是近几年了被村民们砍伐修屋已经没有多少了。当地的政府人员路过我们村时发现这些植物是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就下令把这里保护起来。”

寻柏随便指了一颗树苗，又指了颗壮硕的大树：“哪怕是砍掉一颗不起眼的小树枝，就会被判十五年。这里的树干上散布着很多红外摄像机，就是怕有些人见钱眼开，倒卖这些珍稀植物。”

云翩燃抬手，手心贴着树桩。

头顶绿荫的树隙中撒下一片阳光，“就这么砍了实在是太过分了。要从一个脆弱的小树苗长成这样的参天大树实在是太难了。”

忽然安静了。

云翩燃回头，见寻柏在旁认真的端详着，他不禁好奇：“你说的冒险，就是来看这些树？”

他暗暗松了口气，冒险的内容多半就是这些了，好在路上没遇到什么危险的动物。这个冒险还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

“当然，不是。”寻柏说话一个大喘气，把云翩燃松懈的心弦又给绷了起来。

“那到底是什么啊？”他语气有些抓狂了。

云翩燃转过身，往来的路看去，再往里头走就要找不到路了！

云翩燃说着要走，寻柏不上当，眼睛含笑地望着云翩燃：“你想走的话可以，我绝对不会拦着你。我现在就可以把你带出去。”

寻柏说到做到，抬脚前进，往回去的方向一小步一小步的走，云翩燃注视他背影，“就这么决定放弃了？”

寻柏在看不见的地方笑的很肆意，不枉他的推测，全部对上了。

寻柏依旧背对着云翩燃，“那行，现在继续出发。但是有两点我要告诉你，第一这片森林进去再出来可能要一天一夜。这第一点你可以接受吗？”

云翩燃犹豫了片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已经答应过寻柏了。

寻柏不知何时已经蹲下来，开始闲闲的玩虫子了，云翩燃知道这是在等他回答。

不知过了多久。

“你有带食物吗？”

“口袋里有揣四条压缩饼干，那个饱腹感强。”

云翩燃觉得光有压缩饼干不够，“水呢？”

寻柏无所谓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大概中午或者黄昏的时候你就可以喝到干净的水了。”

寻柏没有继续解释这句话，两人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

一场没有硝烟和语言的小型战争，在空气中蔓延起来。

云翩燃完全搞不懂寻柏这个人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定要可以把条件搞得如此苛刻呢，冒险又不是吃苦。

况且，寻柏说话说半句，弄得云里雾里意味不明！

纵使云翩燃在努力的说服自己，但现在这情况实在是难以前行：“寻柏，你完全没有预估吗？万一我们之间在这里失联了，别说是食物，人都不一定找不到！”

寻柏对这里熟悉，他云翩燃并非如此。

云翩燃说这话已经有些许怒火了，他不想把情绪外露。

一开始是自己主动要来，主动答应和寻柏去冒险的，都是他自己选的，怪不了谁……

云翩燃做不到像个小孩子把情绪表现出来，他是个成熟的大人了。

在他的世界里，小孩和大人是两个世界的人类。

“寻柏……”

“云翩燃，你能不能多多少少给我一些信任呢？”寻柏终于开口说这句话了。

-

云翩燃从寻柏的举动也多少看出来了，寻柏双手空空的垂在膝盖上，不再那么漫不经心。

即使寻柏说话，也一直保持着背对云翩燃的姿态。像是也在忍耐着什么，一直在克制情绪的云翩燃没有注意到寻柏不断调整呼吸的微动作，

“我有在信任你，我从一开始接过你递过来的衣服时就已经在信任你了。”云翩燃抓紧口袋，“但是我认为你现在准备的不充分，你应该认清楚一点，我是一个外人！”

寻柏不知想到什么又或是把什么话给憋了回去，云翩燃只见他肩膀明显的沉了沉，而后寻柏起身，朝他快步过来。

速度快到云翩燃完全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天旋地转，云翩燃条件反射地闭着眼，只觉得后脑勺被一股温热的力量给笼住。

“你睁开眼，云翩燃，你现在好好看看我！”寻柏的声音带着冷冽的低声。

云翩燃在几秒内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处于什么姿势，他没睁眼，寻柏这低音令他有点恐惧。

他犹豫着要不要睁眼时，笼着他后脑勺的手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时不时的像一只小虫子，在发隙里钻来钻起，弄得他瘙痒难忍。

片刻后，云翩燃还是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头顶的一小片绿荫，明亮的绿色只占据微不足道的一小片。寻柏的脸庞几乎占据着云翩燃的所有视野。

云翩燃后悔自己没来得及躲开，他就知道，刚才寻柏肯定生气了，然后一发飙就飞过来把他给撞倒了。

“舍得睁眼了是吧，那现在就好好听我说的话。”寻柏的语调这才明显的柔下来。

云翩燃想坐起来，现在他和寻柏处于一种很令人尴尬的姿势，寻柏一手护着他的后脑勺，一手撑着全身放在他腋下。

但云翩燃还是觉得先听寻柏把话说完，所以点了点头。

“你这人从和我见的第一面开始就没有很彻底的信任我，我知道这需要时间，但我这个追求成就感。我想尽我所能，让周围人都对我产生信任，所以我无时无刻的对村民释放善意。而你，我完全不懂你，为何还是对我这么防备。”

“抱歉，云翩燃就是这样的人。”云翩燃表示遗憾，“对你产生防备，也是因为我是个比较悲观的人……”

悲观的人习惯把什么都先往坏处想，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灾难化思维。

“那，你的友谊最多都维持了几年？”

“有一个女孩，我视她如亲姐，二十多年了，我很相信她的为人。”

听到这话时，寻柏玩味般的挑了下眉，被云翩燃捕捉到。

“那维持最久的爱情呢？”

“没有爱情，我的生活里没有这种感情。”云翩燃反应很快，说的很肯定。

应该是听到了什么满意的答案，寻柏这才起身，云翩燃也随之起来。

“那还挺简单的，我有把握。”寻柏先起身拍了拍泥土，而后朝坐在泥土里的云翩燃伸手。

什么把握？

云翩燃完全没听明白，但还是先把手放在寻柏手里，这时寻柏说：“在你没接触的感情里，我有把握。且会让在今后，努力维持这份关系的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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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起先听起来没什么，再慢慢细品后，云翩燃终于彻底的品出了味儿。

他没有做答复，两人之前的矛盾忽然就化解了，云翩燃一直跟着寻柏走，在用行动维护寻柏想要的信任。

但是寻柏最后说的那句话令云翩燃大脑一片空白，寻柏也没追着他讨一个回答，看似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我闻到一股味道。”云翩燃说话时，他们已经走了快三个小时，他已经吃了一块压缩饼干了。

寻柏漫不经心的问：“什么味道？你是不是又饿了？”

云翩燃接过压缩饼干，也许是林中的雾气一时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鬼使神差的说：“有一股青草的味道，闻着有像是清晨的露珠。”

寻柏到处闻了闻，纳闷：“哪儿有啊？”

下一刻，云翩燃朝寻柏靠近，鼻尖靠近衣领，寻柏凝视着他的眼睫毛，耳中只有嘈杂的心跳和他不断靠近的距离。

“味道，是你身上飘来的，很安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