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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逃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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营帐内,昏黄的灯火在风中摇曳,投射在谢予臻脸上,照出他阴郁的轮廓。

他坐在木桌后,嘴角紧抿,形成一条冷酷的直线。

冯衡的话如同重锤般落在他的心头,他狠狠盯着冯衡,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转机,然而随着冯衡的话语继续,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阴暗。

“属下怀疑有人给侯爷下了慢性毒药,侯爷好好回忆一下,近半年来,有谁与侯爷最亲近,最容易下毒?”

最亲近的人只有一个。

那三个字浮上心头。

谢予臻以手抚胸,隔着衣服摸了摸里面贴身佩戴的平安符,不安的心跳慢慢稳定下来。

不会是他。

他还送我平安符了……

“应该不是下毒,”谢予臻放下了手,“我没听说世间有如此阴损的毒药,专破人的内力。”

“属下以前也没听过,会不会是有什么不出世的名医新研究出来的?侯爷练的掇月功可以用内力逼毒,堪称百毒不侵,金刚不坏,所以这人想到先破侯爷内力,再让毒药发挥作用。”

“不可能。”谢予臻首先排除了一个正确答案,“世间怎么会有心机这么深的人,照你所推测没有一年半载无法见效,你可有什么证据?”

冯衡摇头:“属下并无证据。”

“那便是了,”谢予臻回忆,“定是我新婚夜受了内伤,没有及时调息,酗酒好色,不知节制所致。”

冯衡被说服:“也有道理,毕竟酒色确实害人……”

“行了,我的身体你别管了,我自有分寸,”谢予臻主动换了话题,“说说敌军情况。”

冯衡介绍起蛮炎大军溃逃的状况。

这是一次彻头彻尾巨大的胜利,经此一役,几乎全歼蛮炎国内有生力量,如能乘胜追击,一举攻入蛮炎国内,或有擒获国主,将蛮炎国纳入大乾国版图之可能。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谢予臻当然不能放过,他干掉白龙城统帅,自己顶替,就是为了这一刻,此乃一直以来的理想,好不容易见到希望的曙光,当即雄心勃勃,斗志满满,欲要亲自出征,深入蛮炎国境内,建立不世功勋。

冯衡则担心谢予臻身体受不住,死命相劝。

冯衡认为攻入蛮炎国境内必须急行军,不能耽搁半点,绝不能给蛮炎国反应时间,那么在急行军的情况下,就算身体康健之人都很难挺住,一旦谢予臻途中犯病,又不能停下来歇息养伤,极有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后果。

不如让谢予臻稳守后方,冯衡统帅大军,出征敌国。

谢予臻怎可能同意。

冯衡说的急行军艰苦之处他当然知道,自古以来多少大将不是死在战场,而是死在行军途中。即便如此他也要孤注一掷非去不可。

他没给冯衡明说的是,他的伤远比表现出的更严重,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他以后或许再不可能出征了。

而且冯衡的能力他清楚,冯衡性子软弱谨慎,做追击的活还行,让他独当一面冲锋,别说活捉蛮炎国主,这些兵都得陷进去。

他想吞并蛮炎国,一劳永逸,让白龙城不再有战争,以后就能永远陪在晏青云身边,不用再像这次一样不得不离开。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晏青云过得怎么样。

冯衡拗不过谢予臻,作为副将只能听命行事,事情就这样定下来,全军奔赴蛮炎国境内,明日一早就走。冯衡出去通告全军,谢予臻独自在营帐内给晏青云写了一封家书,信中询问晏青云近况,用火漆封好信封,叫亲兵送回镇安侯府。

兵丁带着信走出营帐,谢予臻的心也随之飞到晏青云那里。

第二天天没亮,伙头兵埋锅造饭,全营敞开肚皮大吃一顿,谢予臻带兵出发。

谢予臻刚走没多久,镇安侯府的人到了军营,面对空荡荡的只留下少部分兵将驻守的大营,来人一脸懵。

府里出事了,宁知远清醒,带着侯爷的男妻私奔,魏总管带人去追,还不知道追不追得回,万一追不回,简直不敢想侯爷回来对怎么惩罚他们这帮人。

这个消息越快告诉侯爷越好,偏巧来得不是时候,侯爷去蛮炎国了。

没办法,只能继续追赶侯爷。

来传信的仆人带着魏十七亲笔书信,骑上快马,也赶往蛮炎国内。

不提仆人能否追上谢予臻,魏十七这边已追上晏青云和宁知远。

偏僻少人走的小道上,宁知远和晏青云到了穷途末路。

宁知远主动迎上前,背部上半边汗湿,脸上灰尘与汗水交织成,头发凌乱打结,鬓发飞扬,眼窝深陷,瘦弱的身躯撑不起衣服,更显出落魄与沧桑。

只有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明亮,望向魏十七的时候,一如当年。

时光不曾给这双眼留下任何岁月痕迹,纵然经过无数磨砺,他的眼睛还是亮得始终如一。

就像当年魏十七给他开门,看见的一样。

当看见宁知远这一刻,一切记忆都回来了,仿佛还在昨天,宁知远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侯爷不喜欢你这样的人,自求多福吧,还有你那个功法别练了,不适合你,那功法是我写的。

魏十七下了马,皱眉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宁知远,心绪翻飞。

当杀手的人都知道一条死律:想杀人,一定要快。

魏十七在犹豫。

犹豫就会败。

此时宁知远抓住机会先发动,或许还有带晏青云逃走的可能。

但宁知远也没动。

晏青云走过来,站在宁知远旁边,宁知远向晏青云偏了偏头,“还没介绍吧,这是我的好友,大家都叫他魏十七,其实他本名叫魏大义。”

“他真是你的朋友吗?”晏青云上下打量魏十七,说前不久的事。

“当初我被侯爷关在牢里求他带我去百花楼,他说他是你的朋友,愿意帮忙,结果转头就把什么都告诉给侯爷,原来他根本就是侯爷特意安排看守我的,这种卖友求荣之人,你还当他朋友?”

“自古忠义不两全,他选择了忠心而已,没什么错。”

魏十七有些惊讶,抬头直视宁知远:“你觉得我没错?”

“对主子忠心何来有错?我在暗卫营教的就是忠心,恭喜你出师。”

“对主子忠心对你却……”

“你没有带人来围攻,以多欺少,没有抓青云威胁我,让我主动投降,最后一战不假人手,亲自前来与我单打独斗,给我一个体面的死法,这已经是你把我当朋友了。”

宁知远之前的刀剑早在战斗中遗失,便去路边折下一根树枝,以此当剑,遥遥一指,“来战吧!”

晏青云见状没有丝毫惧色或担忧,做好迎接噩耗的准备,主动站到一边,给他们空出地方,痴痴凝望着宁知远的身姿,宁知远此时再落魄,晏青云也觉得他高大威猛如同战神。

他的眼神无疑鼓舞了宁知远。

如果晏青云出声阻止,或者表现出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宁知远极可能会分心。

晏青云虽然武功比不了宁知远魏十七这类顶尖高手,但心气格局却很大,完全把生死置之度外,宁知远反倒能做到心无旁骛,增加一分胜算。

整个逃亡途中,晏青云从来没拖过后腿,他不是攀附在宁知远身上的凌霄花,而是与宁知远并肩的橡树。

他从不阻止宁知远陷入危险中,他只是默默做好同生共死的心理准备。

对于他来说,宁知远醒来后的每一天都是赚的,多活一天算一天,若不能活,那么一同慷慨赴死也不错。

在这种活着还行死了挺好的心态下,他们才能逃了这么久,一次次化险为夷。

魏十七持剑攻上,直取宁知远咽喉,宁知远侧身一闪,魏十七步步紧逼,得势不饶人,宁知远连连后退,晏青云看得提心吊胆,胆战心惊,双手捏成拳头,目光跟随两个上下翻飞的人影。

宁知远一直退到晏青云身前,退无可退,稳住身形,在魏十七攻来的时候没有躲避,右手向前探去,一拉一拽,动作快得看不清,也不知怎么搞的,魏十七的剑突然到了宁知远手里。

这一下形势逆转,宁知远手中有剑,魏十七赤手空拳。

魏十七毫不慌乱,当机立断抽出腰中软剑,手腕一抖,软剑呈一条直线,刺向宁知远胸膛。

宁知远急忙闪身,仍在躲避,没有还手。

魏十七紧追不舍,软剑唰唰疾刺。此时宁知远身后是一棵大树,眼看无法躲避,结果宁知远右脚一蹬树干,沿着树干翻身上树,双脚勾住树干,头朝下,持剑摆出防守之势。

魏十七纵身飞上,继续出击,宁知远提气从树上飞落,落到地面时刚好魏十七的剑也跟着到了。

剑尖停留在宁知远咽喉三寸的地方。

悬而不动,没有刺入。

剑气将宁知远一缕鬓发削断,飘飘向下落去。

宁知远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流淌,在脸上冲刷出一道道痕迹,显的有些狼狈。

而魏十七脸不红气不喘,明显体力和身体素质要高出一大截。

“你赢了。”宁知远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嘴唇干裂,一滴血珠从裂出的小口上冒出来,凝在宁知远的下唇,宁知远伸出舌头舔舔嘴唇,尝到铁锈般的血味,于是整个唇都红透了。

在魏十七来之前他已经三天三夜没怎么睡觉,一天没吃东西,只喝了点山泉水,连续奔逃不得休息,让他身体和精神都到达极限。

魏十七没有胜利的喜悦。

“我刚才一共出了二十三招,你除了夺剑一招没还。”魏十七深深望着宁知远,“你为什么不还手?瞧不起我?我还不够格做你的对手?”

宁知远摇摇头:“没有瞧不起你,你的武功应是年轻一代第一人,我不还手是我没找到机会,你知道的,即便是以前我在招数上也并不如何精妙,只是凭着轻功独步天下,现在飞不动了。”

“说得没错,你其实根本不会什么剑招,你只会杀人。你不想杀我,所以也就不出手了。刚才我进攻的二十三招里,一共露出七次破绽,有两次是故意诱敌,有五次是真的可以杀死我,你都没动手。鼎鼎大名的江湖第一杀手是没看出那五次破绽,还是到了穷途末路的时候居然还想偷偷手下留情?”

魏十七看着这个让他永远看不透的人,眼睛里充满不解。

“为什么这样做?”

宁知远沉默不语,显被魏十七说中。

“你刚才本有机会杀我却不杀,既然如此,难道我还能厚颜无耻要这个虚名?”

魏十七放下了剑。

“这一战我认输。”

宁知远和晏青云皆感意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相同的惊讶。

正在这时远处又驶来一匹马,马上坐着一名黑衣暗卫,宁知远不认识,是个生面孔。

此人面上露出打到猎物的喜色,从马上飞跃而下,“魏总管,你追到他们啦?”

“太好了,这次侯爷肯定重赏!”这人兴冲冲跑过来,“魏总管怎还不动手?要不要小的先替你打头阵?”

宁知远心中一凛,刚才仅剩的力气被魏十七消耗光,若再打一场,恐怕生死难料。

魏十七对暗卫说:“行,你先去探探路。”

暗卫提剑走向宁知远,背对魏十七。

魏十七手腕一抖,刺中暗卫后背,将人刺了个对穿。

这一下大大出乎所有人意料。

暗卫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尖:“为……什……么……”

魏十七拔出宝剑拔出,尸体轰然砸在地上,鲜血一点点在黄土地上铺开,形成一团触目惊心的红。

魏十七瞪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宁知远和晏青云,低低喊了一声:“走!”

“你……”晏青云刚说了一个字。

但见魏十七手腕翻转,剑尖对准自己,从左肩到右胯狠狠一划。

鲜血冒出,染红衣襟,又从衣角低落。

魏十七连点身上大穴止血,面色惨白,汗水从脸上涌出,他忍着疼出的冷汗,指了指暗卫的马,“又来一匹马,现在有两匹马,正好你们一人一匹。”

宁知远总算反应过来,拉住魏十七衣袖:“一起走!侯爷不会放过你的!”

“不行,后面还有追兵,我留下来替你们断后,你们才走得脱。”

宁知远急道:“我不能扔下你不管,以我对侯爷的了解,他一定会杀了你。”

“不会的,你昏迷这一年,侯爷对我愈发器重,他不忍心杀我的。”

魏十七牵过马缰,塞进宁知远和晏青云手里,不由分说把两人推上马背,剑柄一拍马臀。

健马扬起四蹄飞奔而去。

烟尘大起。

残阳如血。

古道荒凉。

路边的矮树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响声,似在为他们送别。

“走吧!走得远远的!永远别回来!”

魏十七在健马卷起的烟尘里大吼,被他自己刺出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衣襟,他在夕阳里化作一道血红的影子,宁知远在马上回望,只见到一抹悲凉的红,渐渐的,红影缩小,完全消失在视野中。

第73章 逃亡(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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