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有情

这张脸。

百般神情。

看多少眼也绝不会腻掉。

随着乐正凛情绪激荡，模糊的画面开始在他周围环绕浮现，那块前尘往事石终于开始发挥它本来的功效。黑发飞舞，言辞冷酷的乐正凛就仿佛魔神降世，眉目间透出挣扎，似乎开始陷在自己的世界。他时而清醒，清醒的时候他直直盯着面前的申屠渊，耳畔似乎还回响着对方只言片语的‘喜欢。’时而被困在幻境中，额头泛起深深的纹路，似乎心事难解意难平。

申屠渊没有忘记，要帮助对方破除心魔，收服这个秘境才是他最初的目的。没有想到匆匆的表情达意竟然直接激发了乐正凛心魔，倒也省了他一番功夫。

申屠渊抬手，宽袍大袖一下将对方拢住，他知道对方沉浸在那属于他的幻境中，因此他放肆地打量着乐正凛，一寸寸，极其仔细，从乌发，闭合的眼睛，被他咬出伤口的唇，到手上不再滴血的伤口，再到挺拔高大的身形。的确，这不再是还未长成的少年身形，反而高大挺拔，充满着力量感。乐正凛说得对，他们真正相处的时日太短，这情意的表达显得有些不合乎时宜。

——然而申屠渊心底清清楚楚地知道，昔年初见，乌发绿瞳的少年乐正凛已在他心底烙下了浅浅的影子。不然以他脾性，怎会心随意动，口出调笑，都有些不像他了。

但一开始全是纯然的欣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略略变质的呢？

再次见面之后的心有涟漪，和只有他一人知晓的动摇。

楚格峰上过招之时他还想谈喜欢对他二人都太早了些，那为何心念一动看着对方容颜神情，喜欢就那么轻易脱口了呢？

三分是他的找补。

乐正凛就是乐正凛。怎么样的乐正凛都是乐正凛，独一无二的，特殊的。

‘杀戮深重，众叛亲离，心思诡熠’，申屠渊抬目看周围模糊的画面影子，那是乐正凛记忆的一部分——

……

申屠渊终于趁这个得空丢出了被关小黑屋又被强制关机，神情有些郁郁的系统。

“系统，你之前说过，剧情已经显示完成，也就意味着乐正凛不会死去了。那么，他脸上的这个东西，原著里有提到过吗？”

不得不说系统真的郁闷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剧情居然以这样的状态完成了！有谁还记得，一开始的系统是奔着绑定男主乐正凛而来的，原计划则是通过‘好感度查询’的金手指来找到合适的女主给乐正凛送温暖，从而让乐正凛心有牵挂不会轻生，这样任务就会圆满完成。虽说一开始因为穿越穿错界，任务被移交给魔尊大大，结果没有想到兜兜转转，任务是完成了，这两人之间开始有了不一般的感情…….

系统叹气。

魔尊大大所在的‘仙途’里可是反派，按照剧情发展是会遭到剧情杀的。它虽然承诺尽可能改变剧情，但是万一拗不过天命，魔尊大大被剧情杀了，乐正凛岂不也会……那任务又会被再次判定为失败。

统界智多星头疼。统界智多星叹气。

它完全想不明白两人如何生‘情’的。不要问为什么是两人生‘情’而不是单方面有情，它内存有《绝世修仙路》全本，不同于魔尊大大所在的《仙途》以极大笔墨着笔犰一而一笔带过申屠渊，身为《绝世修仙路》主角的乐正凛被极尽笔墨描绘。依照乐正凛的性格，如若不是有情，怎么会说出‘你的喜欢，是对着从前的乐正凛‘这句话？是的，它正是在这最后一句的时候被申屠渊唤醒的，正巧听见了这句话。依照原著里对乐正凛的性格分析，这一句已然显出‘有情’了。

情从何来。

想不通，自然就问了。它不是人类，学不会拐弯抹角那套。

“魔尊大大。那个等会再说。有一个问题……你喜欢乐正凛吗？”

申屠渊一怔，便连系统都会来问这个问题，莫非他对乐正凛的喜欢就这么让人不可思议不成，思及此又觉得有趣，唇角噙了抹笑意，心情极好地答道：“你觉得呢？”

系统卡住了。它真是跟着列风那个老实人研究阵法呆久了，快忘记了魔尊大大有些促狭的性子！

申屠渊把玩着这系统本体小小水镜，抛起来又接住，“本座千年来，第一次和一个人那般亲近。如若对一个人念念不忘，看他痛苦我也心底不快活，想他因为我而痛苦快乐，喜怒哀乐皆因我一人而生，想把他折断翅膀困于身旁又想将他放归长空肆意翱翔。耳鬓斯磨，让他的眼里心里，都只看得到我一个人，那这就是喜欢。”

系统：“………”都快忘了这位是魔尊而不是什么正道魁首了。都怪魔尊大大平时表现得太有欺骗性了！

申屠渊笑吟吟地说着，一双血色红瞳平平扫视了一下系统，让系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系统被平举到和申屠渊视线持平，“那么现在，我们来说说那个‘脸上的东西’吧。”

秘境流速和外界呈一定比率，还是要尽快出去。依照他先前的布置，撑个两三天不成问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

乐正凛清楚地知道这是心魔幻境。

前一刻。

申屠渊语调带点不自知的温柔，对他说：“我喜欢你。即使只有三分。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下一刻。

似乎有桃花香气袭来。

他低头，手里是最开始红尘剑的模样。他抬手，弟子白袍。他环顾，庭院错落，桃花并立千万朵，含苞待放。

温柔的声音轻轻唤他：“师兄。“

这便是一切故事的起点了。

气质高华，仿若神女的女修从桃花林里穿行而过，恍若一只蝴蝶翩翩起舞，看到他的时候那双美眸里似乎盛满了情意，亮得惊人。

贺兰心。

乐正凛漫不经心地想，昔年年少，还想过在桃林舞剑哄人的法子，他手起剑落，不带犹豫。

久远的心动，早就不会困住他了。

画面再转。

这次是热热闹闹场景。

乐正凛定睛一看，依稀辨出场景似乎是修真界五十年一次的群英盛会的时候。

他手上的剑还在滴血，他似乎在畅快地笑，邪气又肆意，对面倒着的，不是那个所谓的‘侠剑’乐慈，他的好师弟不成？

让他在以为自己在即将夺魁的时候再被击败，众目睽睽之下惨败，岂不是对他这个师弟最好的打击？但这绝不够，还没有完。

于是剑出，画面被定格在了对方惊恐的神情上。

他知道下一个定是贺兰郑。仇人一个个伏诛，就像拔起心底的刺，血流之后伤口也会慢慢地长好，自然不会生出心魔。

定格的画面也开始消散了。

层层叠叠的画面开始轮换轮转，有他和妖族海上争斗，电闪雷鸣之下他一剑断水场景，有他积蓄力量千般算计万般琢磨终于把他界渊那个便宜师父千刀万剐的场景，有他一人一剑夷平了散修盟荀真一脉场景，有他一人杀尽一城场景，最后，却不是乐正凛所想的那般，是更多的界渊的场景或是与妖族斗智斗勇的场景，尽管这些场景之下的故事也足够动人心魄。最后显现出来的画面在他记忆里模糊极了，却是被幻境特意挑出来的。

画卷水墨一样晕染开。

乐正凛感受到了雨落。

时日久长，该做的事情都似乎做完了。

乐正凛划了一座山峰，命名为‘寒山’。

他此时是名副其实的修界第一人。

何其响当当的名号。

盛名之下，有心者仿佛闻着肉味的苍蝇一样涌来，让人烦不甚烦。阴谋诡计，明刀暗箭，自然也有美人计。修真界强者为尊，一个强者甚至可以发展出一个宗门，并保这个宗门千年来长盛不衰。更何况是天下皆知的‘第一人’乐正凛？

又不是修的无情道，乐正凛却好像总是孤身一人般。于是就有人开始打起主意。

无数次偶遇，千百种美人，甚至到后面，不拘于男女。

甚至，还有贺兰心。

乐正凛于是改换形貌，化名‘宣凛’行走修真界。

他在寻找一个人。时日太久，偶尔他都会恍惚，那个人真的存在吗。

气息。温度。梦中……

还有那时刻把玩的簪子。

这一日在下雨。

乐正凛第一千次探索秘境出来。穿越世界的法子仿佛天方夜谭，他依然一无所获。雨茫茫，远处却是锣鼓震天响的热闹。有兴奋的修士在往那处赶，留下空气中的只言片语：“素仙子要和一个凡人成亲了！走走走，快去瞧瞧热闹去！”

修真界被称为素仙子的自然只有素灵仙一人，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交集，除却当初群英盛会上他斩杀乐慈的时候这位素灵仙替他说了几句话，因着这点，乐正凛对这个素灵仙印象还不错。只是不知道对方居然要和一个凡人成婚？这倒是有趣。

顺着人流，到达喜堂的时候看见那位新郎的时候乐正凛却是真真切切怔住了，只因为——

那堂前，端正微笑，从容不迫的新郎官单从容貌上，隐隐约约有些像……申屠渊。久远的，刻在心底的名字，一念起来就让他爱恨交加，心如火烧。

庭前素灵仙一身红衫，洒脱利落，应对着宾客善意的调笑：“素仙子不妨给我们讲讲你们之间的故事。”

摇晃着半杯酒壶的素灵仙璀璨一笑，“有何不可！”

于是她说起，昔年秘境中，有人踏浪而来，刀光照出怎样的一张容颜……

于是便有宾客调笑，众人皆知这典礼的另一位主角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因此这个故事中踏浪而来的修士自然不会是他，便有关系亲近的打趣道：“莫不成是转世？”

素灵仙便笑斥，“虽然段郎和那位前辈有几分相似，但绝对是完全不同的两人。不过，若不是因着这一番前情，我自然不会因为这相似的容貌而注意到段郎，自然也就不会有今日你们来喝上我们的喜酒了！”

薄薄雨雾中，乐正凛悄悄地来，悄悄地去。申屠渊。

似乎有些魔怔的头脑清醒了些许。那些短暂过往绝对不是什么幻想。

前路未知，没有归途，他一往无前。

未知的将来。

到底要获取什么。

……要以牙还牙。

然后呢？

场景再次变幻。

寒山之上。落雪时节。

乐正凛修为高绝，自然寒暑不侵。他拄着红尘剑，把玩着那触手生温的发簪。

他有千般万众情绪，因那一人而起。那人却仿佛神女入梦，梦醒上天入地再也寻不见。

就算寻找了，复仇了，然后呢？两清之后，再没有交集。

若是寻到了，对方全然把自己忘记，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自己。

若是对方有妻有子，只会笑说一场意外我设法补偿你。

若是一直一直找不到穿越世界的法子，千次万次失败。

心有枷锁，画地为牢。如此那般，不如困于寒山，与孤寂为伴。

模模糊糊间。

那人红黑衣袍，火焰纹路在衣上燃烧，张扬又肆意，仿若一团烈火闯入这方冰雪世界，风雪之中那张容颜越发清晰，连带着声音也越发清晰：“我喜欢你。”

于是‘哗啦’这片空间仿佛玻璃碎裂一般四分五裂，清脆的剑鸣之声响起，越来越大声，拢在剑心上的最后一层阴影恍若尘埃一般被扫去，剑意大盛！

乐正凛睁开了眼睛。

好了现在要开始加感情进度了，毕竟现在只是浅浅的喜欢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