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在一位老人尚处于襁褓之中，在陆地尚位于海平面之上时，海滩？那原是一片郊野，一年四季总有数不清的野

花热烈地绽放。蝴蝶，蜻蜓……它是花儿的王国，也是昆虫的乐园。

后来，婴儿长成孩童。他踏着细软的白沙，沿海岸线而行，一路捡拾潮汐冲上海岸的贝壳。杂货店的老板娘将它们加工成精巧的商品出售，男孩因此赚足了零花钱。

再后来，孩童长成少年。暴虐的海浪侵占城市，埋葬无数生灵，人们在绝望中增高地基，建起遮天蔽日包围城市的防洪岸堤。

海，永不再温柔，它像沉眠的巨兽，一个波涛迭起的喘息声即能使人惊慌失措，令无家可归的人在夜里号哭。

海水渗进厚重的墙壁下。

老比尔把手伸进破损的墙壁缝隙里，掏出一把湿乎乎的垃圾。一封早已看不清字迹的信，小包装的零食包装袋，一小瓶用了一半的防晒霜，

破掉的丝袜……

“他还是那么喜欢捡垃圾。”杨槐想。

而且这完全是“义务”劳动，被咸咸的海水泡过的不成型的垃圾，真的还能卖掉吗？

秉持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杨槐很快也加入到了这场义务劳动中。什么东西在沙子里闪闪发光，他伸手将它捡起，放在眼前端

详。

“我就说有宝贝的吧？”老比尔说着就跑了过来，“让我看看是什么好玩意。”

“结婚戒指？！谁丢的？”杨槐当下就叫了出来，一枚刻有两人首字母缩写的钻石戒指，赫然出现在他手心里，光芒璀璨。

谁粗心到连结婚戒指都丢了？

戏多的一老一少，内心深处当即构思出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男女主角相爱了，在一个有星星的夜晚，十指相扣，爱意绵绵。海风吹起女主

角飘逸的长发（也有可能是短发），男主角预感到时机就要成熟，他掏出藏在裤兜里的戒指，就要求婚……

却没想到一个浪头打在男主角身上，男主角狼狈不堪，求婚戒指也被海浪卷走了。

然后，又过了很多很多年。

“我们卖掉它的话，是不是就能换很多钱？”杨槐说，他完全沉浸在了与老比尔真挚的友情中，似乎已经忘了游戏道具这种东西的存在了。

“卖掉它？”老比尔惊道，“你没开玩笑吗？我们应该把它还回去，带它去找它真正的主人，万一那对新人因为这个结不了婚呢？”

“我开玩笑的。”杨槐又说，他将戒指交予老比尔保存了起来，最后又漫不经心地瞥了几眼。

临近傍晚，两人回到了聚集地，整理白天捡到的可利用垃圾，给它们分了分类。正忙着，天上落下了雨点，不得不又把它

们一股闹搬进了屋里。

杨槐，与垃圾为伴，懒懒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雨越下越大，倾诉情绪的砸得外面哗啦哗啦的响。

聒噪的雨声里，还有其他的声音。

隔壁房间外传来了动静。几种不同的脚步声，轻的，重的，快的，慢的，抬左脚的，抬右脚的……摩擦着地面。

“比尔先生，我想，我们应当好好聊。”有些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声音的主人说话的时候，背后还有几种参

差不齐的脚步声。

杨槐猜少年是科特，那小子竟然还带了好几个小弟，是想逼迫老比尔就范吗？杨槐将耳朵贴紧了墙壁，他得继续听听想要

干什么，毕竟他一个手无寸铁的成年人，也打不过一群拿着家伙的臭小鬼们。

房间的门被打开，是老比尔的声音：“请进。”

科特优雅地向前挪了几步，那些小弟们也紧随其后。

“但不包括你们。”老比尔对他们说，在科特进去后关上了门。

“老大一个人进去，老逼登耍乍怎么办？”一个傻里傻气的小弟说，杨槐听着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少操心，老大一只手就能揍十个我，就算再来十个老逼登又能怎样？叠在一起给老大垫脚么？”一个颓废的声音说，杨

槐记得上次见面，在金发少年身下求饶的就是他，上次吃够了教训，瞬间马后炮起来了。

老比尔的房间内。

“喝点什么吗？”老比尔说。

话虽如此，却不容科特拒绝，老比尔从一个大瓶子里倒了一杯橙汁给他。

科特接受了老人的好意，喝得一滴不剩。喝完，他擦擦嘴角，问：“听说您又去海边了？”

“是。”老比尔连一刻都没有犹豫，轻描淡写地说，“阁下有什么意见吗？”

对一个少年来说，这个称呼多少有些“高台”他的意味。

科特攥紧了玻璃杯，纤长的睫毛垂下，他低下了头，好像在看脏不拉几的地板上打架的两只虫子。

“比尔先生，我请求您不要再去了！”他恳切地说，“大海诡异莫测，稍有不慎，就会失掉性命！”

“哈哈，我，一个老头子活了六七十年了，居然叫你个毛头小子数落一通！”老比尔笑着说。

“所以在您看来，老人的生命就该随意挥霍？又或者您自认为活得够久，所以就不用听别人讲话吗？”科特话里带刺。

“不，不，不！”老比尔连连否认，“这是我的选择，和你一样，在这方面，年轻的和年老的，理应有同等的权利。”

“你离开了学院，像落下夜空的星星，不再耀眼，也不再闪闪发光。你，我亲爱的孩子，你是否曾为当初的选择而后悔呢？”

“我是一个老人，我或许不比你聪明，但总比你多那么几十年生活的经验，倘若你一介少年也不曾悔过，何况我活过大半

辈子的人呢？”

“海边有无尽的宝藏，总会有人去挖掘，充满未知的东西才最迷人。”

“……”

老比尔絮絮叨叨地说了老半天，科特不再多言，威胁似的留下了一句“我希望你好好想想”的话就走了。

另一边，杨槐茫然地听了个大概，老比尔反正是藏了不少的秘密，而这些秘密被科特知晓了……

夜深了，人也困了，杨槐翻了个身，不再细想，闭上了眼。

弗利斯夹着公文包走过市中心，年轻英俊的脸上挂着一双黑眼圈，但他走路步子迈得极大，走得极快，两眼一黑，差点撞

上街边绿化带里的一棵树。

弗利斯近来睡得不好，为他迟迟不曾有什么进展的前途，为他那些乱起暴躁家庭琐事，为他不争气的弟弟克里奇……他的

臭弟弟三番五次跑去他厌恶的贫民区，和一群下流胚子嬉戏打闹，“偷情”似的去会面“小情人”？弗利斯想了一下，又在心

里默默去掉了“似的”二字，那摆明了就是“偷情”！尽管他并不知道克里奇的私会对象是男是女。

克里奇的导师，也是弗利斯的顶头上司，在他弟弟屡次“不干正事”后，气急败坏地叫来弗利斯，让他给亲弟弟另请高

明，给弗利斯推荐名额的想法也就不了了之了。

弗利斯渴望“财富”与“名望”，也痛恨上班，他每天耐着性子去上班的另一个缘故，是南希。他漂亮的，出身名门世家

的女友，是枯燥乏味工作树枝上一只翩翩起舞，令他欢乐的花蝴蝶。

又因为某些缘故，他与南希闹翻了，他们暂时成了前男友与前女友的关系，弗利斯只敢偷偷看她。但是他笃定，只要他能

顺利高升，他们就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偷的吧？”

“真是稀奇的好宝贝。”

“能卖很多钱吧。”

“嘿嘿，还用说，就知道你们羡慕。”

……

马路边，几个半大的小子，你一言我一语，并不时迸发响亮的笑声，浑然不觉震碎了弗利斯的白日梦。

弗利斯来了精神，快步走过去，吼道：“这里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吗？小喽啰们！”

臭小子们四散而逃，他们倒不是什么善茬，但也懂一些规矩，不想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弗利斯紧追着偷东西的小子，那胆大的小子一边跑，一边时不时冲着弗利斯做鬼脸。

那小子扒着自己的眼皮，咧开缺了门牙的大嘴：

“嘿嘿！你追不上我！嘿嘿！”

弗利斯气急了，世界上怎么会有偷东西还理直气壮的人？他想要为民除害，一面追，一面抄起路边的一根木棍，他看准了一

个时机，使出吃奶的劲甩了出去。

“FYM！FYM！”臭小子捂着流血的头骂道，回敬地砸了一颗小石头作为回礼。

弗利斯更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小石头在他追逐臭小子的路上磕了他一下，弗利斯后脑勺与地面亲密接触，整个人躺

在了没有人和车的路中央。

臭小子消失在了岔路口。

弗利斯捡起那块让他倒霉的臭石头。

他仔细地放在眼皮子底下瞧，却发现这硬邦邦的玩意正是——

他几个月前赠予南希的戒指，求婚的戒指！闪闪发光的钻石还留在上面！

弗利斯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他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加摇摇晃晃地上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