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司也是前一晚上刚收到通知的。

他把剧目全场视频发给院文艺部，那边当晚就给了回复。闻司本想着，审核就是走走流程，应该不会出问题。没想到，那边觉得，这个剧目时间太长，必须得删减到15分钟以下。

可是最初院文艺部给的标准是，剧目在20-25分钟就行。他们这部剧，才堪堪22分钟。况且，现在还是换场不熟练的情况下。以后排练多了，撤道具、换布景更快，说不定只需要21分钟甚至更少。

15分钟，连高潮部分都不够演。

文艺部怎么出尔反尔？

闻司想问清楚原因，但对面迟迟没有回复。当时已经是深夜，闻司也不方便继续打扰，只好作罢。

他把微信通讯录从上到下翻了个遍。闻司跟今年刚上任的文艺部部长不熟，但是他认识这位新部长的前辈——上一届的院文艺部部长。还挺熟。

有些话，还是得他们内部的人说，才比较方便。

闻司一整晚没睡好，翻来覆去想这件事。想前因后果，做最坏打算。

15分钟，怎么可能？

如果真的只能有15分钟时间，他又该怎么对那群小孩儿解释？

第二天正好闻司没课，一醒就给前任文艺部部长发了消息，问她在哪儿，有事找她当面谈。

对方是个很豪爽的女孩，几乎秒回，说在法学院，正上着课。

闻司拎了两杯奶茶，风风火火去堵人。

他在学院的露天小花园里等着。一杯奶茶喝了大半，这一节课才打下课铃。

好在这一节课上完后，那前任部长上午就没事了。她看到闻司，招招手，把书包往长椅上一扔，身体放松地向后仰：“真新鲜，啥事儿啊，还要面谈。让我猜猜，不会是跟你们剧社有关吧。”

闻司把另一杯奶茶推过去。

“哟，看来是个大事儿。”前部长干脆利落地把吸管插进奶茶，嘴上却还客气几句，“让你破费了。”

她挺好奇。闻司虽然人脉广，但基本都是别人找他帮忙，他本人很少开口求人。像今天这样，甚至给她带了奶茶，她还是第一次见。

“你别贫了，我快愁死了。”闻司愁眉苦脸道。

对方大笑：“还有你闻司搞不定的事？”

“今年迎新晚会，文艺部本来承诺我们剧目时长在20-25分钟就行。我们昨天刚排第一次全场，一共22分钟，实际演出肯定更短。”闻司解释道，“我把视频给他们发过去，他们却突然跟我说，演出时间太长，只给我们15分钟。你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今年的小孩儿怎么做事的。”那前部长眉头一皱，“要是我还管事，他们又得挨一顿骂。我帮你问问。”

她当着闻司的面点开现任文艺部部长微信。她打字速度很快，噼里啪啦跟对面一顿输出。对面马上就回了消息。

“这情况，有点尴尬。你别说出去啊。”那前部长突然压低声音，“今年迎新晚会不是三院合办么。生科院那边临时要求加一个唱歌节目，是他们院辅导员要求安排上去的。而且这个节目，就一个大一新生独唱，也没走报名程序。他们辅导员直接要求加进来。具体什么原因，你应该懂的。”

她点到即止：“所以，这个节目挤占了时间，节目本身加报幕就有7、8分钟。再加上今年临时多设置了一轮抽奖环节，给赞助商打广告，又要耗去十几分钟，晚会总时长超标了。不光你们节目，其他语言类节目也都被要求想办法删减。”

闻司挤出一个微笑：“15分钟还是太短了，我们连高潮部分都演不完，有没有办法多给我们几分钟？”

“你们想要多久？”那前部长不废话。她也对今年迎新晚会的奇葩操作感到无语，自然要帮闻司争一口气。

“起码得18分钟。”闻司沉吟几秒，“18-19分钟。”

她看上去信心满满：“行，问题不大。”

随后，她又开始飞快发消息，到最后忍不了直接语音输出：“办法都是想出来的，你们自己不想办法，搁这儿糟蹋别人的心血吗？法学院话剧社怎么着也是我们自己学院的社团，连你们都不想办法帮衬，之后谁相信文艺部？明年槐夏艺术节的组织奖我看你们是不想要了。”

“你们把报幕词尽可能写短，时间不就省出来了？反正也没谁认真听报幕词。”

“时间还不够？再从其他节目那里省时间啊。一个话剧，只给18分钟已经是极限了，不能再压缩了。”

“行了，搞定。你们就按18分钟来。”那前部长骂骂咧咧，“现在的小孩儿，真不让人省心。”

闻司深有体会，举双手同意。

“部长威武！”解决了心头大患，闻司眉头舒展，笑嘻嘻道，“谢了啊，我再跟他们商量商量，看怎么压缩剧本。”

那前部长听出话里的难言之隐：“怎么，你们那小孩儿不好对付？”

“没，就是一个比一个有个性......”闻司默默叹气。

“你平时可不轻易求人帮忙的。”对方瞥一眼闻司，“你费老大劲儿争取来的时间，总得让他们卖你人情吧。”

闻司苦笑：“都一个剧社的，什么人情不人情的......再说，有时间解释这些，改剧本的事早定下来了，没必要。”

“哎呀呀，闻司啊闻司。你真是......你简直不像我认识的你了。”她摇摇头，“说实话，当初你愿意接下剧社这个烂摊子，已经出乎所有人意料了，简直就是费力不讨好。现在为了一个小小的迎新，你甚至......何苦呢？”

“小孩们头次登台，当然得给他们一个好的体验。”闻司低声道。

对方对闻司露出一个笑容，拿起书包跟奶茶：“奶茶挺好喝，谢了。祝你们演出顺利。之后有事再联系。”

“我才要谢谢你。”闻司跟她道别。

压在闻司心口上的石头还没完全落地。他琢磨着怎么缩减剧本，怎么跟其他人说这件事。

于是，晚上，地下车库里。

“迎新晚会新增了一些内容，挤占了时间。所以文艺部要求，我们的剧本，必须控制在18-19分钟内。今天晚上，我们得把剧本删减好。”闻司言简意赅道。

“18分钟？”方锦晨大叫，“真的没办法再多给我们些时间了吗？这要删去将近5分钟的内容啊！”

“没办法。”闻司摇头。

“学长，你能跟文艺部负责人再争取下，让我们按照原来的节奏演吗......”方锦晨觍着脸道。

闻司还是摇头：“18分钟已经是极限了，没办法再多了。”

方锦晨讪讪的，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阮秩也显得有些失望。22分钟的剧本突然要缩短到18分钟，演出效果肯定会受到影响。

“大家看，可以怎么改动剧本。”闻司问。

“这个剧本节奏很快，每一幕衔接很紧，有点难删。”柳素宛为难道，“要删，一些人物的台词肯定就要大改，戏份肯定也会变少......”

闻司接着柳素宛的话道：“是的，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所以，现在就看，我们最先从哪个角色开始下手大改。”

回应闻司的是一片沉默。毕竟，谁不想在舞台上多有些展示的机会呢？

阮秩一直忙着在手机上写写画画，感应到周遭的沉默后，突然抬头道：“可以先改我的。我想好了，我有几个地方的戏份可以不用保留。”

说罢，阮秩把手机递给闻司。原来，他刚刚是在手机上改剧本。

“你确定？这几个地方可以算是你的小高光时刻了。”闻司像是不认识阮秩般，愣愣地看着他。

“嗯。这几个地方是为了塑造人物形象。但是现在只能先确保故事内容的完整跟流畅。删了这几个地方，不影响的。”阮秩毫不在意。

闻司顿时五味杂陈。

阮秩作为戏份最多的角色之一，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其他人也纷纷跟着表态，说尽管改，没问题。

每个人都将自己的台词删删改改，最后汇总给了闻司。

“行，今晚回去我再顺一遍，最迟今晚12点前给大家定稿。以后拉全场就按照这一版台词来。”经过太久的头脑风暴，闻司略显倦态，按了按眉心，“大家都回去休息吧。”

闻司走得急，先回去了。阮秩在后面收拾东西，方锦晨在一旁等着阮秩。

阮秩朝方锦晨偏一偏头，示意有话就说。

方锦晨等到其他人都走了，才跟阮秩并肩而行，边走边说：“你为我们剧做的牺牲太多了，佩服佩服。”

阮秩狐疑地瞥一眼方锦晨，不接话。

“要是闻司哥能去跟文艺部那边的人求求情就好了。可惜他没有。”方锦晨评价道，“这样，你的戏份也不至于删改那么多。”

阮秩皱眉。他倒觉得，闻司肯定没有为此少费心。

“你为什么觉得没有？”阮秩问。

“看他今天不想多说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没去。”方锦晨撇嘴，“这可是得拉下脸求人的事。闻司哥肯定觉得面子上过不去。”

阮秩莫名不爽，他直觉相信闻司不是那样的人，但是又没有实质的证据能反驳。

“我要是闻司哥，我早就去了。就牺牲那么一下，总比今天这样大改要好，”方锦晨继续道。

阮秩忍无可忍：“动动嘴皮子，当然谁都可以。”

“哎，你什么意思。”方锦晨欲发作，想到什么似的，又生生忍下，嬉皮笑脸道，“我就是觉得，”你们戏份变少，还要重新背台词，不值得。”

“我无所谓。”阮秩面无表情，“我觉得，没有亲眼见到，还是不要妄自揣测。”

“我怎么没有！你以为我是那种人吗！”方锦晨激动道，“今早，我在法学院上课，下了课出来，看见闻司哥跟一位学姐在露天花园里聊得可开心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女朋友。反正，完全看不出他在着急！我要是他，我可没那闲心跟人聊天！”

阮秩心脏一紧，像是被人捏住了。

他只觉得胸口发胀，连呼气都是沉沉的。

是这样吗......

他真的很想相信闻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