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难听至极的辱骂，少年被肥头大耳的矮壮中年男人踹倒在地，男人一脸阴狠冲着他的头踹，下了死手。危机之下少年只能护住头，但是腹部却被狠狠踹了十几脚。男人骂着“晦气”像对待垃圾一样把自己的亲侄子踢开，“嘭”的一声撞到对面那家的门上。

少年的脸肿了，上身衣服也透露出血迹，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下班时间，楼道里邻居屡屡经过不忍直视，但是也没有出手帮忙的人，都在埋怨这两个人堵路了，把楼道里弄得一团糟。然后迅速地离开事发现场，很快地开锁闪身进去关上门，将幸福的家庭和外面不好的事情隔绝。居民们知道少年的二伯是怎样一个烂人，每次来要医药费都是相似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在小区茶余饭后的交谈消遣里，独自拉扯大了三个儿子的农村孤寡老太婆、有钱但是在外地大城市不回来的大儿子、在市里几套房同样不管不问的混子二儿子、最孝顺的但是早死的小儿子、一个5岁时失去双亲的拖油瓶孙子组成的故事被提起了无数次。

“这是生了两个讨债鬼啊，一分救命钱都不给亲妈花”“学习好有什么用，不还是退学出来打工，他那一丁点个子一天能挣几个钱，也救不了老太婆，这辈子算是废了”“老二这么有钱，哪个道都混，跟谁都称兄道弟的，竟然一毛不拔，真是长见识了”“老大家的除了争老三两口子的赔偿金回来过一次，就没听说回来过”……嘲讽、惋惜、不屑、讥笑、庆幸的话早已在小区里传遍了。

被过路的邻居埋怨鄙夷“堵路、弄脏楼道”次数多了，一直骂骂咧咧的男人竟然觉得面色挂不住了，又补了几脚才意犹未尽地回到对门的家里。

少年躺在地上很久才能爬起来。踉跄地下楼，着急得奔向外面。二伯家对门邻居的门适时地开了，对着他的背影骂：“丧门星，年轻人一点道德品质都没有，弄得到处是血也不打扫干净，活该老太婆病得快死了，住院一直烧钱！……”

陆宁从小和奶奶在村里相依为命，这几年奶奶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为了照顾奶奶他选择放弃市里的重点高中在县里读书，平时可以更快地回到家照顾奶奶。后来奶奶的病情突然加重，陆宁瞒着奶奶休学了一年去打工赚钱。借村里人用来给奶奶住院的钱早已花完了，他坐了很久的公交车从县医院来市里找二伯借钱，又被毒打一顿。

这时他没有时间关注自己的伤情，奶奶的病情不等人，他要赶紧借钱去救奶奶。

可以即使他这么努力，在那天那个下着暴雨的黑漆漆的晚上，奶奶还是去世了。留给他的是无数的记忆和繁重的欠债。

奶奶去世后，只有陆宁一个人给她处理后事，她还活着的两个儿子都没有去看一眼。

回到村里陆宁向借过钱的人家发誓一定会在两年内还钱债务，十几年来他们给了自己和奶奶无数的帮助，他不想让这些好心人寒心。

村邻们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陆宁，让他先好好学习好好准备高考，不要想这些东西：“还不至于为了这几个钱为难一丁点的小孩，那我们成什么人了。等考上了好大学，你就有好日子了。以后还不是一年赚几十万的大老板，好好学习吧孩子。”“你可是我们村的希望咧。”“村里还没出过状元郎，就靠你了”……在大家的安慰鼓励里，陆宁被善良的邻居李大娘拉着去家里，筷子和满满一碗饭被塞到手里：“先吃饭吧，别把自己身体搞垮了，人都有生老病死，老姨走了，你的路还长着呢。”悄无声息的泪水比感谢的话先一步落下了。

回到学校后已经是高三下学期，陆宁机器一般不分昼夜地学习，用拼命学习去忘却悲痛，他住在县中的宿舍，一直不敢回到那个充满回忆的家。很快他补上之前休学一年照顾奶奶时学习上的空缺，最终发挥正常考上了国内top的学校。县里、镇里等奖励的十几万奖金他毫不犹豫用来还了借款和医药费。

高考后陆宁一天打三四份工还债，原来瘦弱的身体更加瘦削了。他因为从小营养不良现在的年纪才开始抽条，短短几个月长高了十几厘米，看起来更瘦、更可怜了，像是细细的青翠的竹子，一折就断了。村里的人总是找各种理由给他塞吃的。

一天打完工，陆宁还是和往常一样回家吃午饭，吃完后前往下一个工点。才走到村口就被来回踱步的李大娘赶紧拉住，她家住得离陆宁家很近：“大娘怎么还没吃饭？”“你别回去了，早上你一走你二伯就来了，你家那房子他给卖了。”

陆宁直接崩溃了，那是他奶奶的房子，有着无数和奶奶的记忆，还有父母仅剩的痕迹。之前二伯就来过几次，偷走了他存着的几千块钱医药费，没想到这次竟然将房子卖了。

“开着崭新的轿车来的，说是欠了赌债，用这边房子还。陪着他的那群人个个不像好人，你还是别过去了。”

大娘赶紧拉着他：“你别犯混了，你现在考去了首都，以后飞黄腾达。别被这些事情绊住了。赶紧去我儿子那里躲躲，他在重镇打工，就在首都旁边，后面你去上学报到也方便。”大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沓红票子：“你留着急的时候用，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过啊。

陆宁抿着唇显得有些倔强，一直推拒不愿意接受。大娘说：“我知道你是一定会还钱的，所以才给你。要是为了还钱伤了身体，你奶奶在天上该多伤心啊。你不是跟大娘说要读什么博吗？还要读十几年咧。”

李大娘知道他的性格，才这么说。陆宁这才收下。又被大娘热情地塞了干粮，之后就被赶去县里买车票了。从此陆宁离开了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村庄。

火车站因为新生们报到变得更加拥挤。

云京大学的几个学生蹲在车站大厅的石柱子边上，等着给今年新生接站。长时间的等待让他们有些疲惫。

一个穿着发白衣服的高挑少年径直走到了接站点，让几位学生精神一振。他的衣服是破旧的，但是很干净整洁，只会让人注意到他的身姿极好，而不会在乎他的窘困。

走进了看他很高，一米八出头，人很白，身体有些太瘦了，没被衣服包裹的手臂像是皮包骨一样。看脸也看得出很瘦，不过没有瘦得脱相，竟然脸颊带了些婴儿肥，显得格外可怜可爱。脸色有些苍白，是个眼睛清亮亮的清纯美少年。

学长学姐们对这个清贫的小孩子很好，不约而同地都掏出来吃的投喂：“这个很好吃的，你快吃，学弟你也太瘦了吧！”陆宁被围着有些不好意思，脸都红了：“谢谢学长学姐。”学姐们看得更起劲了。他们让他再等一等几个学生，大家一起回学校，都很善意地和他聊天，帮助他了解这个学校的各个方面和这个城市的生活。

陆宁就和他们坐在一起。因为赶路太累了，加上走之前还在连续打工和补课，他很快睡着了。后来又被学长们叫醒。

终于到了学校。陆宁的行李被学长接走帮忙拿着，学长学姐们把他送到了宿舍楼下。

一路过来学长学姐们已经和他混熟了，忍不住像是对小孩子一样揉揉他的头发，非常不舍。陆宁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任他们揉捏。

学长告诉他宿舍的房号，表情有点犹豫，然后小声说：“告诉你别和别人是我说的。因为你们学院寝室不够，所以给你安排的是不同专业同学的混寝，不过这栋楼比你们学院分到的宿舍更大，环境更安静。听说那几个舍友脾气很大，你千万别惹他们。你也别害怕，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听说不好沟通，不和他们说话就行了。”

另一个学姐也说：“你要是有什么困难就和学长学姐说，我们学校是可以换宿舍的，有困难找学长学姐，大家力量大，尽力帮你解决了。你一个人来上学不容易，被欺负了也千万不要自己藏着啊。”

学长学姐们明明只大了一届，却对他照顾得非常细致，陆宁非常感动，连连道谢。

其实学长学姐们因为刚认识陆宁，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好说实话。学校里消息灵通，新生里家境好脾气差的那些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毕竟大家都爱听八卦。本来他们也有些普通人的看戏心态，但是和陆宁熟悉了就开始心疼了，都在思考怎么帮助他，想着怎么把他偷出来。他们非常担心陆宁被欺负，因为他一看就是性格软乎乎的好学生，穷，还好看。真的很怕被那几个人欺负死了。

陆宁答应了，很感谢学长学姐们。

进了宿舍，靠门的位置，一个红色中长发的男生正在打游戏。他带着耳机没开外放，手在键盘上按的又快又重。忽然摔了鼠标，对着话筒骂了一通。

陆宁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