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行乌黑的大字发着呆。

死盯着，想要从中看出点什么来。

我有点不太相信见月单单凭这个就会轻易相信什么生宝宝的鬼话，他之前无论是装作见星，还是在我印象之中的见月，全部都是温柔、做事有条不紊的形象。

可自己戳破自己身份之后的见月，好像和我对他的先前印象稍微有些出入。

这就显得有些过于荒唐。而且怪物？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但倘若一只不是人的怪物融入了人类社会，伪装了这么久人类，一点都不了解人类本土社会文化的话，是不是就反过来以为意味着他融入人类社会的时间并不长，而且怪物伪装的人类会有点破绽应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毕竟怪物的思维方式和人类并不一样。

我想起了新婚夜时，见星同我说起的话。

他说，见月盯我盯得太紧了。

这样的话，倘若这句话的意思代表着见星在新婚夜就发现了见月的异常。

那就说明，和我结婚的见月不是人。

那...和我结婚之前的见月，他是人吗？

这好像，是我之前从来都没有考虑过的问题。

我心中一咯噔，发现在我的记忆之中，几次出现的见月似乎都是在求婚时间段之后的见月。求婚时间段之后的见月似乎身上都有异常之处。

唯一一次，梦见求婚之前的见月是那次我发了烧倒在了床上的时候。

可惜那次我的脑袋因为发烧好像过于晕沉，并非发觉见月的异常。

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从将那时候见星说过的、早已遗落在我脑海深处的话记起。

他说，“知意，你到底懂不懂得你爱的是谁。”

所以，我到底爱的是谁呢？

我抬头看向镜子里微弱手机灯光下的自己。

泛着水光的眼睛，发红的鼻尖，红肿的嘴唇，自脖子处往下密密麻麻的青紫吻痕，按照常人的影响，看上去似乎就像是一个被丈夫疼爱有加、感情美满的幸福妻子。

可一个幸福的妻子又怎么会偷偷背着丈夫在厕所里偷看手机？

下一秒，我发现镜中的我，那只握着手机的手，指骨发白。

而镜子中我背后的磨砂门显现出一个高大的黑影。

他似是贴在门上，静悄悄地在窥伺着厕所里的我。

我分明看不见他的眼睛，但莫名地有一种他就靠在我身边，擒着笑，温柔地观察、纵容着我一举一动的错觉。

就在我滞住，愣神的刹那。

厕所的门把手“咔嚓”“咔嚓”地转动着。

门被打开了，他如我想象那般，担心地看向了我。

他说：“阿意，你怎么了？我喊你那么多声，你都没听见吗？”

我垂下眼睛，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向镜中我手里尚未熄屏的手机，上面十分明显，是校园论坛独特页面。

我的心吊起，莫名有点不想让见月知道我看到了那个帖子，我思索了片刻，道:“我刚刚突然想起，我前几天在看到师...陈倚州帖子的时候，隐约记得，帖子里好像有说什么你之前去过他实验室一趟。然后，你之前不是说什么见月...你的遗愿，那份没送出去的礼物。我就猜，这两者会不会有关系。所以，我想验证一下，看一看能不能联系那个学弟。”

“阿意，那你可以直接问我就好了。”他愣了片刻，纤长的睫毛翘起愉悦的弧度，“为什么还要像只小仓鼠一样偷偷地躲在厕所里找呢？害地我还以为，阿意又在关心你的那个坏师弟了。”

“不是，我只是愧疚于之前因为害怕你，拒绝了你，可能有点不太好意思跟你说。”我连忙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又抬起头看向他，“那我现在就可以看到它吗？”

“当然可以。”

他点了点头，似弯月的眼睛里黑沉沉的，却又缀着细碎的柔光。

我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能借此，既逃脱掉见月对我的怀疑，还能暂时避开今晚“生宝宝”这件事。不过，因为我丢失了记忆的缘故，现今关于见月的事情尚存的疑点仍然很多。

见月同我解释的话语并不完整，且我也尚不能完全相信。

不过，我认为现在对我而言最急迫的便是弄清楚我爱的见月是不是从始至终都不是人。

按照见星的说法，见月他是见家弄出来的怪物。

但见月他到底是什么怪物？又是因为什么缘由出现在了我的身边，爱上了我？他是真的爱我吗？而且会不会，生宝宝这件事情对他，对这种怪物而言，有着与人类不同的别样意味。

但如果见星说的是真的，这件事，恐怕只有少部分的见家人才知道。

可见星又死了，我现在并没有办法堂而皇之地直接去问见家人。

我和他们关系并不好是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好像是见家人都认为见月死了。

也就是在这时，我才隐约地察觉到了最开始那场“冥婚”背后似乎暗藏着什么样的缘由。

那现下唯一的办法，好像只能寄托于那些“梦”。

*

我和见月一起来到了学校里。

直到走到了实验室门口，我才意识到了见月他之前学的专业居然是生物工程。可是，我记得，见家的产业好似并未涉足这个领域。

但我并未当着他的面表现出疑惑，只是默默地同他一起进了一间实验室里。

他牵着我的手，停在了里面一个小型的低温冻柜面前，但他并没有立刻打开柜门，反而吻了吻我的额头，柔声道：“阿意，你不要被吓到。”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那个冰冷又雪白的柜门，又抬起头看向了见月。

他眉目温情，但我隐约从中察觉到了什么不同，那温情之中似乎藏着点别样的情绪。

像是高兴，却又有些无措、急切，我诡异地莫名幻视出一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要向喜欢的人告白的场景。

我更觉得古怪了，古怪地我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紧张了起来。

他又笑了，在嘴角翘起恰好的弧度之际，打开了那道柜门。

我清楚地看见了层层白色的冷气之中异常不同的红。

它似乎是活的，一下又一下向外弥漫着鲜活的红，与雾白的冷气交缠在一起，看上去怪异又艳靡。在冷气渐散的瞬间，我看清楚了那个封在透明正方体里的东西。

红的，会收缩的，一颗心脏。

它似乎注意到了我的目光，奇迹般地在我的注视之下，跳地越来越快，我彷佛都能听到它一下一下剧烈跳动的嗡鸣声，听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我呆呆地看着它，又倏地转头看向了见月，心底涌起了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这是？”

“我的心脏，爱你的心脏。”他伸出手拿起了那个透明的正方体，将它递到了我的眼前，“它很喜欢你，很爱你。这就代表了我也很喜欢你，很爱你。”

我整个人滞在了原地，难以置信地看着那颗心脏，耳内充斥着全数都是它“噗嗤”“噗嗤”的跳动声，我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似乎也“扑通”“扑通”地在跟着它跳动着。

不知不觉，我竟伸手轻轻地触了它一下，它在我的触碰下似瑟缩着，亲昵地朝我靠近。而我发觉我自己，虽然觉得有些怪异、震惊，但心里似乎并无害怕的情绪。

“阿意，你...会喜欢我送你的这份礼物吗？”

见月轻轻地唤了唤我的名字，我看着他因捧着心脏而莫名映了点红的眼尾，心一颤，头有些疼，而后似乎有咸湿的泪水从我的眼眶溢出。

我怔愣地点了点头，接过了他的心脏，但下一瞬，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可，见月，我那天明明听见了你左边的心跳声。难道，你有两颗...”

他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水，眼角微弯，柔声道：“那只是梦而已。”

“梦？”

我低声呢喃着，忽然想起之前他说过的故意暴露破绽让我发现。

这确实合理。

可为什么会这么刚好？

在我刚刚好知晓了那个最重要破绽之后，刚刚好的圆月，刚刚好的梦。

一切都刚刚好。

凑巧地莫名令我有些不安。

“阿意，你如果不喜欢它，可以不用勉强。”他察觉到我的心不在焉，抚了抚我的背脊，“不喜欢就把它丢了吧。”

“没有。”我立马摇了摇头，朝他扬起笑脸，抱紧了它，道，“我很喜欢。”

而后，我看见了我手里捧着的怪异心脏咚咚咚、噗噗噗地跳动着。

*

不知是我接受了见月的礼物，还是什么其他缘故。

今晚说要生宝宝的见月居然只是抱着我，单纯的睡觉。

可，好久没做梦的我，又再一次做了梦。

有关于见月的梦。

“刺啦”一声极响的碰撞声刺入我的耳内，而后，我整个人身形一晃，被一个人拥入了怀里，但我的头莫名开始有些刺疼。

我浑身上下似乎都没有力气，但我仍旧努力抬眼向上看去。

终于，我看见了见月。那个因为车祸而被撞地血肉模糊的见月。

他对我笑地格外地温柔。

然后，我亲眼，看见他从左边的胸膛里掏出了一颗红彤彤的心脏，递到了我的面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