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艳芬神神秘秘地撂下一句话就去干活了。
他们计划今明两天把两家果园的活都干完,时间很紧,中午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一行人在果园就着自带的土豆和热水吃了一顿简便午餐。
苏缺不吃冷食,只喝了些热水。好在当演员这些年为维持体重节食习惯了,并没影响下午的劳作。
等下午的工作结束,苏缺想回家休息时,被井艳芬拦住。
“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苏缺望了望天,太阳马上要落山了,井水村这么落后的地方居然有晚上赚钱的工作?
他以为姨妈要带自己去哪家不正规的小厂打零工。
直到来到昨天来过一次的小卖部门口。
苏缺问:“这里缺人?”
“缺啊,一直都缺,尤其缺你这种年轻人。”姨妈跟老板打了声招呼,领着他一直往里走。
小卖部开在自建楼房一楼最显眼处,里面是人家住的地方。
苏缺正纳闷没邀请,莫名跑人家家里干嘛。就见井艳芬一声招呼不打,倏地打了一扇门。
一阵兵荒马乱。
挡脸的挡脸,藏牌的藏牌,待看清闯入者是谁后,不约而同的牢骚起来。
“敲下门嘛!”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冷老师来了。”
“井艳芬,你在搞什么名堂?”
苏缺似乎听到冷睿的名字。不过房间里面过于嘈杂,他只当自己听错了。
他看了眼不大的房间里摆放的四张麻将桌,难以置信的看向姨妈:“这就是你说的来钱门路?”
“对啊。会打吧?”
井艳芬悄悄咪咪道:“这帮老头老太年纪大了,头昏眼花,赢他们钱简单的很,不过你哥受伤了,我必须在家照看着,不然我就自己上了。”
眼前的牌友们平均年龄快七十了,这年纪拿牌手不哆嗦都算身体硬朗了。
苏缺饶是脸厚,也不禁觉得过分:“他们本来钱就不多,赢了他们钱,万一他们气得犯病怎么办?”
前男友里好几个麻将高手,跟他们切磋过几回,他赢的次数居多,对打败一群老头老太信心十足。唯一担心赢太多的话,这群老年人接受不了。
“牌桌就是战场,牌品那么差的,下次没人跟他玩。”
井艳芬说:“真正没钱的都跟村长在隧道那忙活呢。现在有空在这儿坐着的,都是有儿女寄生活费回来的,不缺那几个钱。而且这些老年人,好久都没年轻人陪着说会儿话了,赢他们几个钱怎么了?听说现在城里当陪聊一个小时都要收几百块钱呢。”
正巧有个老太太要回家空出个位置,井艳芬马上把苏缺塞了过去:“我现在要忙着回去给他们做晚饭,你先玩着。别忘了一会儿结束,来我家把洗衣机搬走。”
苏缺就这么赶鸭子上架的坐到了牌位上。
三个牌友一男两女,都头发花白,岁数跟他外公外婆差不多大的样子。
看他的眼神很慈祥,还很好奇。
苏缺问他们打多大。
“就一块钱,打着玩玩。”老爷爷说,“打大了冷老师会生气。”
一块钱的话,就算打一晚上这些老头老太也不会输太难看。
苏缺有了信心,同时有些困惑,他们说的冷老师,是他认识的那位吗?
没来及问,对桌的老太太一直饶有兴趣的看着他,边码牌边夸赞道:“不愧是城里来的,比村里最漂亮的女娃娃都长得水灵。你和冷老师一样都是从大城市来的吧?结婚了没有?”
“没有。”苏缺没什么可隐瞒的。
“单身啊?”得到肯定回复的老太太顿时热情起来,从兜里掏出一张照片要给他看:“我的小孙女刚好年纪跟你合适的,要不要处处看看?”
苏缺有些无语村里人这么热衷拉红线。
拒绝的话刚到嘴边,眼睛扫到照片上稚嫩的脸庞,见鬼的表情道:“成年了吗?”
老太太道:“才15,不过已经来月经了。身体强壮,准能帮你生出儿子。嫌小的话,可以先办婚礼,等到年纪了再扯证。”
口吻稀松平常,像未成年结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样。
要不是看在老太太年纪大,苏缺都要报警了。
同桌的另一老太太开口劝诫:“这个年纪的女娃还是该多读书,结婚太早了。”
老太太不甚在意道:“女孩子家家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最后还不是嫁人生娃。而且我家那孙女最近学校都不去了,天天窝在家里不出门,既不上学,又不工作,不嫁出去,难道养在家里吃白食啊?”
老太太很想摆脱这个累赘,继续问苏缺的看法。
苏缺能有什么看法?他只想掀了麻将桌,把麻将砸在这位重男轻女的老太太脸上。
硬邦邦的回了句:“井大姐没跟你们提过吗?我这人不喜欢女的,我只对跟我一样带把的感兴趣。”
旁边的大爷听后默默挪开了凳子,甚至左顾右盼想找人换位置。
老太太遗憾的收回照片。
另一个老太倒是眼睛瞬间绽放出光彩。
经过刚才那遭,苏缺感觉有些趣味的麻将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他没兴趣和讨厌的人一桌玩,想退出。
幸好这时有人进来找老太太,说她家的孙女又开始发脾气了,在家里又闹又砸的,劝她赶紧回去看看。
“我这时遇到祖宗了!”老太太一拍腿一跺脚,很是念念不舍的离开了牌桌。
在一旁观战的立马占领空位,加入战局。
没打完的一局麻将从新开始洗牌。
井水村虽然落后,但牌桌与时俱进,是和城里一样电动麻将桌,不用自己洗牌。
码的跟长城一样齐整的麻将升起来,理牌的间隙,没走的那位老太太也从兜里摸出来一张照片。
苏缺眼睛都看直了:随身携带照片,这里的人是有见到陌生人就拉红线的传统吗?
“你喜欢男的啊,刚好我姐家孙子有跟你一样的毛病。”老太太说:“你看看,长的可俊了,喜欢的话,我劝他跟你走。只不过彩礼钱要贵点,毕竟是男娃。”
苏缺:“……”
照片上的男人年纪看着比自己都大,五官也只是端正而已,跟俊这个字有丝毫关系吗?
苏缺在找情人这方面是出了名的挑食,果断拒绝了老太太的好意。
为预防这群人再冷不丁给自己介绍人,苏缺委婉的表示自己有对象,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只是迫于家庭的压力还没结婚。
“……这样啊,可惜了。”老太太唏嘘道:“也很正常,一般父母都接受不了孩子有这种癖好。是和你同屋的冷老师吧?”
苏缺:“……啊?”
等等,怎么突然跟冷睿扯上联系了?
“我做饭的手艺是全村最好的,你一来他就找我定了一锅饭。他来井水村这么久,从没见过他如此上心过呢。原来你们是一对。”老太太自顾自的感叹道:“怪不得其他人你都看不上,那真是神仙一样的人物。”
苏缺:“我们不是……”
手忙脚乱地辩解,一走神不小心牌出错了。
“碰!我胡了。”老头高兴的叫牌:“给钱给钱。”
第一把失误,是因为没专心。
苏缺定了定神,决定摒除杂念,心无旁骛的专注到打牌中去。
……
冷睿在家把饭做好后,第三次看手机上的时间。
已经晚上九点了,中途苏缺打过电话回来,叫他去春丽姨妈家搬洗衣机就再无音讯。
听春丽说苏缺中午没吃东西。
冷睿叫俩孩子回房间休息,自己把热好的饭菜盛进保温桶里,便打开手电筒,提着保温桶朝小卖部的方向走去。
偏远农村没什么夜生活,打牌的老头老太各回了各家,小卖部也早早关门了,只在门口留了一盏灯。
苏缺就坐在灯下,双手抱着膝盖,埋着头露着毛茸茸的后脑勺,像是睡着了。
杨璟和摄影老师陪在旁边直打哈欠。
看到冷睿过来,杨璟困顿的双眼突然明亮起来:“冷老师,你可算来了?”
冷睿问:“出什么事了?”
杨璟领着他到一边小声了几句,最后道:“苏老师说他想静静,让我们先走。可我们哪放心留他一个人在这儿呢?于是等到了现在,幸亏你来了。”
冷睿说:“你们回去吃饭吧,我留下来陪他。”
冷睿和节目组合作这么久,稳重可靠的形象已深入人心,说出来的话非常让人信服。
有他发话,杨璟长舒一口气:“冷老师,那苏老师就交给你啦。有问题给我们打电话,我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
道别后,冷睿在苏缺坐的长凳边坐下。
打麻将时房间里乌烟瘴气的味道裹满了全身,苏缺讨厌身上的气味。冷睿一靠近,周遭像是喷了空气清新剂般清冽。
苏缺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瓮声瓮气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冷睿说:“村里没路灯,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苏缺抬起头来,巴掌脸上一双桃花眼黯淡无光,看上去闷闷不乐的。
“我好失败。”他说。
一直藏着的右手伸出来,摊开,里面是好几张新签下来的欠条,数额几十到一百不等。
“明明以前和朋友打的时候,我都是赢的那个。今天我本来打算赢七八十就收手的,哪里知道这里的人这么厉害……”
苏缺觉得很丢脸。
本想着来小赚点零花钱,结果却是又欠了一屁股债。
“打牌本来就不可能一直赢。”
冷睿说:“你有没有想过,以前你可以一直赢人家,可能是人家有求于你故意输的呢?”
苏缺沮丧道:“以前没想过,但我现在感觉到了。”
说着,他重新低垂下了头,伤心极了:“所以我才难过。我把他们当朋友,当兄弟,捧着一颗真心相待……可他们却只把我当做向上爬的大腿,恭维的对象!”
冷睿沉默了会儿,失笑:“你这个烦恼,一般人可感同身受不起来。”
苏缺重重地唉叹了声,有种不被人理解的萧索。
“饿不饿?”冷睿问。
“饿死了。”苏缺有气无力道:“干了一天活,又来这加班几个小时,我现在肚子疼,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本想着缓过劲儿了再回去呢。怎么,你带饭了?”
冷睿没答。
慢慢打开保温桶,食物的香气瞬间弥漫四周。
苏缺看呆了。
没想到他真带了饭过来。
冷睿的厨艺他是领教过的。虽然饭菜放的时间长了,卖相略有下降,但扑鼻的香味仍让他喉头止不住滚动,肚子配合的咕噜咕噜叫个不停。
“先吃饭,吃完了我们再走。”
冷睿用纸巾把勺子上的水珠擦干递给苏缺。
苏缺也不客气,把欠条往冷睿手上一塞:“你先帮我拿着,我这套衣服没兜。”
早上两颗土豆的能量早就耗尽了,他早饿得不行了。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饿了,所以吃什么都会美味加倍。
苏缺被香得不要不要的,吃了一半,肚子五分饱了,才抽空分出神给旁边。
冷不丁对上冷睿清冷的眼眸。
他单手撑着脑袋,歪着头,眸光温润,不知看了多久。白炽灯光给他的身影镀了一层柔光,整个人像是从光里走出来的。
保温桶里的饭菜突然就不香了。
苏缺困惑的想:姓冷的看起来比饭菜更可口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