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给诸伏景光跌宕起伏的一生做个总结，这个场景绝对能进惊心动魄名场面前五。

诸伏景光瞳孔微缩，几乎能听到大脑运转产生的嗡鸣声。他哪里露出了破绽？是因为方才的出手吗？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化名？FBI调查过自己吗？为什么要调查“绿川宏”？

短短几秒，诸伏景光心中浮现了无数种可能性，他内心汹涌，面上依然是平静中带了点语言不通的疑惑。

他还在左右摇摆是否要承认这个身份，眼前的FBI探员似乎掌握了一些多余的情报，他不确定自己如果作出肯定会不会产生连锁效应。

那双泛着笑意的绿眼睛很漂亮，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能看出一股虚情假意的味道，眼底更深邃的探究欲让他有一种被狙击枪瞄准的强烈不适感。诸伏景光绞尽脑汁怎么摆脱这位探员的纠缠，他看到了他和工藤优作搭话的经过，这位探员很显然会说日语，装作语言不通作用有限，他不愿意和异国他乡的官方警察打交道，尽管非他所愿，但不知道他们身份的官方势力和组织一样危险。

时间被无限拉长，在那双漂亮的绿眼睛下似乎所有的诡计和阴谋都无所遁形，诸伏景光头脑风暴，试图找一个脱身的借口。

这时，一个棕发探员喊着“赤井！”向这边跑来，赤井秀一的视线移开，压力骤然减小，诸伏景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

“我们准备回去了，赤井……这是谁啊？”

棕发探员好奇地看向苏格兰。

赤井秀一眼神闪了闪，背对着诸伏景光把科莫尔的视线挡了回去，摇了摇头：“认错人了。”

但是科莫尔并没有丧失兴趣，他冲诸伏景光笑得大大咧咧，说：“刚才看到你了，身手真不错，有没有兴趣交个朋友？”

赤井秀一眉头微微拱起，这家伙随地交友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好了，赶紧走了，他听不懂英语。”

“不懂英语啊……”一句话浇灭了科莫尔想要去社交的热情，嘟嘟囔囔随着赤井秀一离开了。

看着两人逐渐远去，趁着其他人还没发现这小小的插曲，诸伏景光迅速离开了现场。直到站在展馆外，沐浴着温暖明亮的阳光，他的脊背才放松下来，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已经被汗浸湿了。

幸好被叫破的只是一个化名，如果他喊的是“苏格兰”，诸伏景光可能已经炸了。

这太莫名其妙了，他一向缜密，更别说来美国后根本没做什么任务，到底哪一点入了FBI的法眼？

等等。

不会吧……

赤井秀一随意找了个理由和科莫尔他们分开后，立刻坐进了自己车里给柯顿打了个电话。

“调查还顺利吗？”赤井秀一用肩颈夹着电话，擦了一根火柴点燃一根烟，“你猜猜我撞到谁了？”

电话那头柯顿让他别卖关子，赤井秀一按下车窗，向窗外弹了一下烟灰，漫不经心地回答：“绿川宏。”

对面停顿了一下，显然在思考绿川宏是谁，赤井秀一贴心地给出了答案：“导致查利死亡的那场枪击案，有个开枪打死歹徒的日本人，我对他有点在意，就调取了他的笔录。这位据说是来旅游的日本游客自称是在混乱中不小心开枪打死的犯人，我看了监控，场面确实很混乱，他的表现也没什么异样，确实像个没碰过枪的新手，笔录里还特地注明了他因为第一次开枪姿势错误导致腕部受伤，我没找到什么破绽，只能归结于巧合。”

有些人就是能乱拳打死老师傅，赤井秀一没去死钻牛角尖，当时也只是过了一眼绿川光的资料，确认他是正规途径进入美国的游客后就放在了一边，谁知道这回让他撞上了正主。

“和当时记录的不一样，我看这位绿川先生身手好得不得了，两三下就放倒了犯人，看见命案的反应也很淡定，这可一点都不像之前所说的惊慌失措的‘普通游客’。”

“他有问题？”柯顿问。

“大概率。”赤井秀一把刚点燃的烟按灭在车上的烟灰缸里，用力一踩油门飞上了路，“调查一下他来纽约去的地方，我现在怀疑他也是那个组织中的一员。”

**

回到总部，赤井秀一效率高超地把“绿川宏”这个人掀了个底朝天。

组织的人出现在Elysian展馆总不能也是对珠宝感兴趣，感谢科莫尔热爱社交作出的贡献，赤井秀一以比打报告申请还快的方式从NYPD那里拿到了展会当天的监控。

绿川宏的反侦察意识很强，展馆密密麻麻的监控都没拍到他的正脸，行动轨迹也似乎没什么问题，他好像真的是来看展的一样，每个摊位固定停留一段时间。

夜色渐深，FBI公共办公区逐渐变空，最终只剩下了一盏灯，赤井秀一目不转睛盯着电脑，一手在进度条拖着鼠标，一手给自己开了罐黑咖啡。

“赤井。”柯顿把一个塑料袋放在他桌子上，窸窸窣窣的声音终于让赤井秀一舍得移开目光。

“这……”

“给你带的。”塑料袋里装着各种零食，柯顿说，“我一回来就听说你在加班，詹姆斯怎么也不劝劝你。”

赤井秀一揉了揉酸痛的肩膀，伸了个懒腰，“没注意时间。”

赤井秀一从袋子里刨出了根芝士条咬在嘴里，含糊地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去了查利的诊所，全部被搬空了，连本名单都没留下，他的姐姐蕾西甚至一直以为弟弟在大医院就职，根本不知道他早已自立门户还滥开成瘾药物。”

“线索断了？”

柯顿露出微笑：“感谢互联网。我在警局里找了个熟人，他是个计算机天才，耗费了几天恢复了查利诊所的注册系统，找到了为查利供药的公司名单。”

柯顿打包成邮件给赤井秀一传过去，“名单我已经给了詹姆斯一份，查查它们的税务。”

赤井秀一和柯顿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这是FBI惯用的手法了，没有可供搜查的证据的时候就去查税务，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之后我又去调阅了查利的信用卡记录，我发现他在两年前来过纽约，住到过这个酒店。”柯顿给赤井秀一看了一张照片。

赤井秀一一看就微眯了一下双眼。“伊萨的产业。”赤井秀一笃定道。

这段时间赤井秀一都快要对伊萨的商业版图倒背如流了，连银行流水都借着交易异常的名义调查了一遍，报告写得手都快要断了。

“多谢了，柯顿，这个线索来得很及时，我们的方向没错，查利、伊萨、沙格、组织，它们之间确实有着看不见的联系。”

迷雾中的拼图似乎已经逐渐显露，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绿川宏、或者说这些明面上有各种各样身份的组织成员，到底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赤井秀一沉思了片刻，然后按下了播放键继续看监控。

柯顿无奈地摇摇头，他拍了拍赤井秀一的肩，然后离开了办公区。

赤井秀一左右拉着监控，绿川宏在展会看过的摊位，交谈过的人，甚至擦肩而过的人被赤井秀一密密麻麻记录了一整页纸，就这么过了一夜。

清晨的时候赤井秀一已经把可疑名单缩小到了十个以内，其中有三个在Elysian工作。

赤井秀一看了看时间，把桌子上的空咖啡罐和烟蒂扫到垃圾桶里，到走廊把窗户开大透了透风。

熬了一整晚，但眼睛依然明亮的赤井秀一心情不错地点了根烟，然后被詹姆斯无情地制裁了。

“别告诉我联邦大楼禁烟告示对你来说是个摆设。”

赤井秀一：“……”

他说：“举报上司在办公室偷偷抽烟有奖金拿吗？”

詹姆斯若无其事换了个话题：“柯顿说你一晚上没回去？”

“嗯。”赤井秀一一长条人懒洋洋地趴在窗户边，“怕被找麻烦。”

詹姆斯：？

这是什么新鲜的话术。

“其实当时我根本没确认那人就是绿川宏，他的入关证件应该做了伪装，和真正的脸有些出入，谁知道他心理素质那么差，就差把‘我有问题’写脸上了。”

詹姆斯心累地看他一眼：“所以你才整晚待在联邦大楼里不走？”

你在搞出这么多事才想到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晚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赤井秀一就是不嫌事大。

詹姆斯和颜悦色地说：“困了可以睡觉，作为上司我会勉强宽容你上班打盹的行为的。”

瞧，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通宵的赤井探员没能接收到上司的好意，他看起来像是困得在神游天外，其实脑子还在坚韧地运转。

又确认了一个组织成员……但那人看起来似乎没有琴酒地位高，也不知道值不值得费精力去会一会。

他转头把自己筛选出来的名单塞给了詹姆斯，“我建议查一查这几个人，其中肯定有那人的任务目标。”

“最近名单可真不少。”詹姆斯说。

“这说明我们的线索越来越多了，算是好事吧。”赤井秀一伸了个懒腰，然后在詹姆斯不赞同的目光里把烟按在窗台上。

看多了赤井秀一眼睛疼。詹姆斯眼不见心不烦地打发走他：“趁还没到时间赶紧去洗把脸吃点东西，别以为我没看见你桌子旁边的垃圾，等你老了有你好受的。”

“老了再说。”赤井秀一弹了弹烟灰，施施然离开了，留詹姆斯一腔老父亲的心无处发作。

威士忌（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