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尊主！”惊蛰大惊，看着眼前在黑色煞气中化身而出的夜冥，都还没爬起来说出半句解释的话，就又被一道煞气冲击到吐血。

夜冥一步步走近他，居高临下如看蝼蚁般地盯着他道：“你是不是忘了，本尊是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你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人，找死！”

说罢夜冥手掌一翻，带着吸力的浓黑煞气直达他丹田被顶穿的血洞处，几息间，一条通体血红蠕动的蛊虫就从他那血洞处爬了出来，吸入了夜冥的掌中。

夜冥五指紧紧一捏，那蛊虫臃肿的虫体都快要被挤爆，死命挣扎。

而躺在地上的惊蛰顿时翻滚哀嚎，这是他的本命母蛊，长在他的丹田处，吸收他的精血生长，与他同生同命，母蛊所遭受的痛楚都会千倍百倍地还到他身上，不多时，他口中腥绿色的液体直流，边嚎边乞求道：“尊主！饶命！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夜冥黑不见底的瞳仁盯着他，手上越发用力，直到惊蛰疼得双眼一翻，口吐白沫像是发了羊跌风他才罢手，将母蛊扔回了他身上。

“神君！神君！”只听得乘黄在一旁惊呼。

云染应是方才被惊蛰一脚踹得受了内伤，已然昏了过去。

夜冥面色一变，几步上前挡开了刚要为云染查看脏器的乘黄，急忙将他抱起出了大殿。

*

偏殿的绣锦榻上。

香气是无忧谷上乘的六合香，就跟在云海天山舒云峰上云染每日所点的一样。

夜冥就坐在他身边，口中叼着狭长的竹叶，他的脸在光线下是如此的清晰，嘴角卷起，口中笑唤道：“师尊，醒了？”

云染许久都没有如此清晰地看着他，仿佛是回到了从前，可总觉得有哪里已经不一样了，不过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让他急切地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只是就在刚一触碰的瞬间，眼前的夜冥就化为了乌有。

“夜冥！”云染从昏迷中醒来，猛地坐起身，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原来的一切只是心心念念的一场梦。

“神君，你醒了。”金发少年乘黄在一旁关心着他。

云染听出了他的声音，也闻到了满室无比熟悉的香味，不由问道：“这香？”

“是我专门为你点的，我知道你喜欢六合香，就点了给你凝神，喜欢吧。”乘黄甩着自己的大尾巴讨他欢心。

“哦，是吗。”云染回得明显怅然若失。

乘黄不高兴了，拉起他的胳膊道：“神君，你非要待在这里活受气做什么，我们走，我们这就离开这里。”

“我不会走的。”云染没有动作，很肯定地道。

“神君，你何必这么作践自己呢？”乘黄见拉不动他，气得都想龇牙咧嘴，金色的瞳孔也变成了竖瞳。

云染忽地反手抓紧了他的胳膊问道：“乘黄，我问你，你看见他了对吧，你告诉我他是不是夜冥？”

“哼！”乘黄仰着头，鼻孔向天一个字。

“哼是什么意思啊？”云染急了。

“他都把你折磨成这样了，你还想着他！”乘黄想想这段时日云染所受的气就义愤填膺。

云染紧紧抓住乘黄的爪子，继续急切问道：“你快告诉我是不是他啊！”

“是是是，他的确长着一张那个该死的夜冥的脸！”乘黄说着伸出爪子在虚空中张牙舞爪地比划，都想抓死那个人。

“果然是他，真的是他。”云染脸上竟然浮现出了难得的笑容，难掩的喜色溢于言表。

“你别高兴得太早了，只能说他是又可能不是。”乘黄在一旁兜头就泼了盆冷水。

“你这话又是怎讲？”云染的笑容在脸上戛然而止，紧抓着他的胳膊又急了。

乘黄眯着金黄竖瞳严肃又凝重地道：“我看他现在煞气入骨，邪狂凶残，他还是从前的那个夜冥吗？他现在究竟是夜冥，还是寂灭天？”

*

就在一墙之隔的正殿中。

“把身体给我，把身体给我！”识海深处，寂灭天一遍又一遍地冲撞着夜冥的身上的封天血印，开出大朵大朵将要绽放开裂的花。

“灭掉区区几个仙门就是你所愿了吗？本尊要灭尽天下苍生！把身体给我！” 寂灭天残暴地怒吼，侵蚀着夜冥的神识，每日都如梦魇般挥之不去，让他整夜整夜地不敢睡觉，生怕一睡过去，自己就不存在了。

“只要我觉醒了，一切就都结束了，因为你本来就是我！”

可偏偏就在这时，云染提着食盒由乘黄搀扶自殿门走了进来。

乘黄将他扶进殿，在夜冥对面坐下后，这才怏怏地离开。

云染摸索着将食盒打开，对他道：“夜冥，方才我让乘黄出万妙门买了些酒菜回来，都是我回忆你以前喜欢吃的那几样买的，也不知道还合不合你胃口。”

云染继续摸索将里面的酒菜一碟一碟地摆上矮桌道：“之前你总说要饱口腹之欲我不能理解，直到现在我才知道一个人吃饭有多孤单，所以我想陪你一起吃。”

夜冥紧盯着他，全身血管暴起，身上的血印已经蔓延至了胸口，识海中的寂灭天还在一遍又一遍地咆哮：“把身体给我，你不过就是我的一缕分魂而已！要不是狗天道要强行约束我的力量，你根本就不该存在！”

“闭嘴！滚回你的识海深处！”夜冥在识海中狂吼。

“你不觉得现在你的暴戾，凶残，越来越像我了吗？你已经快要与我同化了！不如现在就把身体让出来！”

“滚！”夜冥突然暴怒而起，将刚摆上的酒菜全部都给打翻。

碗碟碎了一地，云染摔在一旁，一颗心也随之摔个粉碎：“夜冥……”

夜冥看着满地的酒菜与云染，此刻他的脸上神情有倔强有不甘，可最多的却是伤心，这让夜冥的心情更加不好，冲他吼道：“你做这些干什么？无论你做什么，也都回不去了。”

夜冥不想去管他，起身就走道：“我说了我不是夜冥！你认错人了！”

可是他没走两步却是停下，因为他竟然看见云染用手抓起地上撒了一地的饭菜，放进了嘴里。

“你这是做什么！”夜冥再次狂怒地对他大吼。

云染咀嚼着饭菜，面色惨白，味同嚼蜡道：“我虽从不吃尘世杂粮，却也知道苍生多艰，一米一粟来之不易。”

“到了现在你心里念的还是苍生！”苍生这两个字就像是一根刺深深扎在夜冥的心里，无法拔除！

云染顿时失态对他大喊：“还说你不是夜冥！”

夜冥一怔，偌大的妙渊殿中一片死寂般地沉默。

云染几乎是情绪失控地继续道：“我知道你怨我恨我在我心里你没有苍生重要，可是你知道吗，你比我更重要！”

所以我来找你，受尽屈辱也要留在这里，我就是想陪着你，怕你一个人孤单，怕你在黑夜里弄丢了自己。

这一句话让夜冥周身的戾气尽消，道道血印一时间全部消散。

曾经的回忆纷至沓来又重回脑海，让夜冥都想得出了神。

直到云染“啊！”传来一声惨叫，夜冥才恍然清醒，只见他被地上的碎瓷片割破了手指，鲜血直流。

夜冥急步走到云染面前，将地上的饭菜一口一口地塞进嘴里，气道：“我吃了，可以了吧！”而后他猛地拉起云染道：“起来！跟我过来！”

夜冥将云染拉到一旁坐下。

夜冥拿出药膏与棉棒，可云染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棉棒沾着灵药涂抹在患处，云染就紧皱着眉，应该是疼。

夜冥索性扔了棉棒，用自己的手指沾着轻轻为他涂抹，药是神品灵药，涂抹上去清清凉凉，伤口很快就愈合了。

“还疼吗？”夜冥问。

“不疼了。”云染回道。

“你眼睛看不见的这四年是怎么生活的？”夜冥冷酷着脸又问。

“起初生活是有些不方便，不过后来摸着摸着就习惯了。”云染继续答道。

其实就在云染与他师徒□□之事公开后，各种难听的传言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当然还有那些要鞭挞他的尸体拖来给自己看的话。

夜冥本还想说几句柔软的话，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又变成了：“你该庆幸我封你灵台的不是寂灭印，否则你早给这帮人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云染沉默，因为夜冥想说的是如果烙下的寂灭印，他只怕已经死在了云海天山，即便下了山，也被自己守护的苍生给无情灭杀了。

夜冥见他这样，一下子又没脾气了，道：“没有灵力修为还跑到万妙门，知道有多危险吗？”

“我想不了那么多，我就是很想见到你。”云染急切抬头用无神的目光看着他。

夜冥也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道：“以后洒扫的活不用做了，妙渊殿你自选一处住下。”说着他就要离开妙渊殿。

“夜冥！”云染听出来他要走忽地站起身，伸手想紧紧地抓住他的手臂，却因为看不见反而膝盖碰到了桌角。

夜冥心里面“嘶”了一声，只好又让他坐回去，绷着张脸道：“有话要对我说？算了，看你可怜，你说吧我听着。”

云染紧抓着他的手道：“夜冥，我不奢求你能原谅我，我只是希望你……”

就在此刻，万妙门内护山大阵突然亮起，喊杀声冲天。

有弟子急急忙忙冲进殿中道：“尊主，不好了！正道仙门突袭我万妙门！”

夜冥忽然双瞳漆黑，面色凶戾道：“一群只会做些见不得人勾当的鼠辈！”

“夜冥！”云染紧抓他的手不放，无神的双眼中全是紧张与焦急。

夜冥扶他坐好，放软了语气道：“你就在这好好待着，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