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名略显沧桑的建筑工头，还在工地巡查安全时，被眼前一直挥之不去的“同意”干扰视角，试着点了一下“同意”后，便被传送了进来。
小王神色不明地盯着工头，刚刚还浮于表面的微笑，此时像卡顿般僵硬地定格在脸上。
“什么周燕？”
工头被反问得一脸茫然，对上小王那宛如看死人的眼神，一股凉意倏地从脚趾窜上了天灵盖。
纵使在现实世界里，他能义无反顾地出头硬怼开发商，但那好歹是人，而这里……
“昨天……昨天跟你走，说去帮忙的……周燕啊。”
工头面上强装镇定，结结巴巴的话语，却一下暴露了他内心无法抵挡的惊惧。
“没有周燕。一直只有你们十一个人。”
小王冷漠的语气，像一道道寒芒四射的冰刃，直直刺入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脏。
赵芝芝昨天就被那些沙粒下的头骨，吓得一夜没睡，此时听到小王的回答，精神似乎快要崩溃。
“明明昨天跟着你走了！大家都看到了！！”
她不管不顾地对着小王，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大家都看见了！！周燕怎么没有回来！！”
小王表情依旧保持着僵硬的微笑，视线也随之转向了脸色苍白，眼下泛着乌青的赵芝芝。
“没有周燕。一直只有你们十一个人。”
“没有周燕。一直只有你们十一个人。”
小王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漆黑的瞳仁紧紧盯着表情越发绝望的赵芝芝，在大得异常眼白的衬托下，像某种深海里，即将发起进攻的鱼类。
“刺啦！”
赵芝芝倏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在大理石地面剐蹭出一串刺耳的噪音。
她起得太急，一下没有站稳，本就瘦小的身体在桌边晃荡了一下。
邻座的情侣男伸手准备扶她，却被她突然爆发的力道甩开。赵芝芝红着眼眶，边哭边后退。
通红的眼眶，让谢青想到了昨天也是红着眼睛，茫然离开的周燕。
一个是以为有希望，一个是知道没希望。
谢青想起身安抚一下这个脆弱的少女，手还没碰上，赵芝芝便好似癫狂了一样，喃喃不停。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我要离开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地方……”
“我要回家……”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别墅外晦暗的晨光中。
“赵芝芝！”
谢青惊叫出声，下意识地想去追回赵芝芝，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游北忽然开口。
“别追。赵芝芝精神值已经跌至负数。无法挽回。”
谢青倏地停下起身的动作，回头看向出声的游北。
“什么叫无法挽回？”
游北平静开口：“精神值，衡量玩家是否被‘间隙’同化的标准。”
“初始值皆为100，数值下降到30时，即使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也有精神异常的风险。”
“数值下降到10时，即使完成任务，也无法离开‘间隙’，只能成为所在‘间隙’的一部分。”
“赵芝芝的精神值已经负值，她注定要留在这里，出不去了。”
游北的语气十分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是晴转多云。
“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们精神值的事情？”听到游北的解释，孙德激动地质问起来。
“因为你们的个人面板里都有标注，”游北继续说道，“没有人有义务事事都得提醒你们。”
孙德脸色有些难看，但碍于向导小王还在，只得暂时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而向导小王在发现赵芝芝离开后，像按下了播放键一般，恢复了他的招牌笑容，并且提醒了一句。
“日落前，请确定好今日帮忙巡视海岸的人选，我会准时过来带路。”
“祝各位度过愉快的一天。”
说完，没再管神色各异的众人，径直离开了。
“赵芝芝怎么办……真不管她了吗？”
情侣男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家看着赵芝芝离开的那片沙滩，只要一想到沙子底下全是人类的骸骨，谁也不敢出去寻找。
林贺也带着无奈开口：“没有提醒各位精神值的事情，主要是因为精神值这东西，越在意掉得愉快，不知道反而对各位有好处。”
面对一群什么都不知道的新手，林贺肯定了游北刚才的解释，并教众人如何在个人版面中查看精神值。
“我的精神值只有七十！”
“我只有六十多了……”
有人当场哀嚎出声。
“大家要尽快调节下情绪，别让恐惧主宰了自己。”林贺表情严肃提醒道。
“那先不说这个……”沧桑的建筑工头男一边开口，一边指了指小王离开的方向，“他刚刚说今天也要有人去巡视……”
“这可怎么办，周燕去了就没回来……”
林贺看起来十分为难：“老规矩，抽签吧，谁抽到谁去。”
“不要！”
“我拒绝！”
情侣女和建筑工头异口同声地开了口。
孙德看有人不同意，也对抽签表示了反对。
“我们都是新手，什么都不知道……去了就是送死啊……”
情侣女捂着脸，呜咽出声。
半晌，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向林贺。
“林大哥你去吧，你是老玩家，你有经验，你帮帮大家……”
“而且你昨天说过，不会出事的！”
林贺似乎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才为难地开口：“应该是周燕触发了其他未知的规则。而且如果我去了，出了什么事，那这一屋子新人的处境，岂不是不更加水深火热。”
“你们不能为了这么一晚的安逸，而牺牲让我带领更多人活下去的机会。”
情侣女脑袋一时没有转过弯来，只下意识觉得林贺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建筑工头张了张嘴想反驳点什么，看了眼林贺，最后只说了一句：“反正我不同意抽签。”
“我也是，抽到我也不会去。”
孙德接着建筑工头的话茬开口，能苟一天是一天。
“游北！游大哥你去！”
情侣女忽然激动地抬起手，指着刚才科普精神值的游北。
“游大哥也是过了两个副本的老玩家，就你去！你去！”
游北突然成了视线的焦点，听到这女人的话，只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游北冷哼出声，语气里充满嘲讽：“让我去可以，今天你先去，明天我再去。”
眼见相持不下，林贺只好耐着给大家解释，如果不按副本里npc的要求，一定会有危险发生，到时候可能出事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这只是新手关，本来存活率应该是很高的，但如果我们不团结，搞不好会全军覆没啊！”
林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看得谢青有些心理性反胃。
“这样吧，等会儿抽到签的人，我私下送他一件保命的道具，保证他能平安回来。”
游北听完又看了林贺一眼，接着闭上双眼，窝在沙发里假寐起来。
“道具，你们有钱也得不到的东西，在这样危险的地方，价值千金！”
情侣男动摇了，扯了扯情侣女的衣袖，小声嘀咕：“你别和他作对，他有道具，再说十分之一的概率，被抽到的概率也很小。”
情侣女想了想，犹豫着坐了下来，不再发表意见。
建筑工头和孙德听说有道具可以抵御伤害后，也半推半就地安分下来。
就这样，大家又回到了最初抽签的方案。
一桶竹筷被拿了上来，林贺随机在一个筷子上做了个记号，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其放回了桶内。
抽到第四个人时，那人看了一眼筷子，原本忐忑不安的表情，唰地变成了害怕和恐惧。
如此明显的转变，自然没有逃过众人的眼睛。
那人畏畏缩缩地将一根做了记号的筷子，放在桌面，然后朝林贺投去了求救的目光。
那是一名年近四旬的男人，姓陈，据说是一名癌症晚期患者。
昨天在林贺的详细解释下，大家都知道了完成任务后会获得积分，而积分，可以在现实世界里兑换任何你想得到的东西。
包括生命。
谢青是医生，在医院中看到了太多生离死别。绝大多数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病人，都幻想着能重新获得健康。
如他所愿，来到“间隙世界”后，在现实中虚弱、残缺、病痛的身体，在这里都会呈现出最完美的状态，让人看不到任何病痛的痕迹。
但代价却是无处不在的危险，和如影随形的恐惧。
谢青不敢妄下定论，评论他人是否应该后悔。
或许在现实中体验生老病死，体验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才是人类最普遍的一生。
而自己，同样也带着目的沉陷其中。
这既是希望，也是陷阱。
【任务进度：1/4】
任务存活四晚，目前才安全地度过了一晚，就已经损失了两人。
谢青看了眼跟着林贺离开的老陈，对林贺口中的难度低，存活率高的说法很是怀疑。
眼见众人四散开来，谢青也没有了继续待在大厅里的意思。谢青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在大门边发现了雨具和海岛地图，谢青随手拿起一张地图，将雨具塞进背包，还是决定出门察看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