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永舒知道她是好意的，微笑着说：“多谢，我收下了。”她挂在自己腰间，道别出了门。
还未走近破庙，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喧闹声。
有男人怒号，“你们就是帮凶，都怪你们招惹那疯女人，我现在手废了！你们要负责！”
一个柔软温和的声音响起，“那还不是你活该。”语气和声音没有丝毫针对，说出来的话却让那些人气极了。
姜永舒迈步进去，刚好看到何绫靠坐在佛像台下，脸庞温顺柔和，两颊垂下几缕发丝，眉眼低垂，很是清秀无害的长相。
昨夜姜永舒只觉得她很坚强，能忍，再加上光线昏暗，她又一门心思放在手术上，并未过多注意她的长相，今日看来，她的外表和内心并不十分相符。
“你个死娘们！我真是给你脸了，别以为我胳膊断了就对付不了你……”男人用脚踢她，还用完好的手对着她的脖子指指点点，“就你现在这个鬼样子，我看了都觉得恶心！”
何绫手指触碰自己脖颈的伤疤，抬眼刚好对上姜永舒。
姜永舒大步走来，抬腿便踹上男人的膝窝，男人猛地跪了下去，转头看到姜永舒脸色一变，“你这个疯女人……”说罢连滚带爬地躲在后面几个男人的身后。
姜永舒还没见过这么窝囊的男人，明明有着身高体力上的优势，却害怕得连还手都不敢。她摇摇头，难怪只敢向流民的老弱妇孺抢饭吃，但凡有个强硬一点的他都躲得远远的。
自己给他选的路还真是没错，他就适合祈求别人救济活下去。
她没理会对方仇人一般但畏缩的样子，转头看向何绫，老妇人和小女孩都不在，大约又是出门讨饭去了。
姜永舒半蹲下去，“你感觉怎么样了。”
何绫与她直视，不知为何，姜永舒感觉她像是在观察自己，但看她外表又不像是心机深沉的样子。
身后有拖沓的脚步声，老妇人见状，拉着小女孩快步跑过来，手中只有一块干瘪的饼子。
“女儿，这位姑娘是你的救命恩人。”老妇人扶着何绫，满眼感激地望向姜永舒。
何绫低下头去，“恩人救命之恩，何绫没齿难忘。”
“不必如此，是曲伯的功劳。”姜永舒可不敢接下这么大的功德，若是没有老医者在，她哪有那么大的胆子直接给人做手术。
“恩人不必谦虚，我娘都讲给我听了，还有你给她们吃食的事，我都知道。”
“那是我应该做的。”姜永舒对何绫很有好感，她的言语举止都很像是温婉的南方女子，让人心中生出怜惜之意。
她临出门前和客栈老板申请过了，带了两份馒头过来，此时将馒头拿出，周围响起了接连的吞咽声，向来他们都很饿了，然而镇子里的人都不太接纳他们，就算是打白工，找些身强力壮的男子也就够了。
这些妇女老人，几乎没有活计能让她们做。
姜永舒把馒头递给何绫，起身环顾周围的难民，在她眼中，女性的人物信息接连展现在她眼前，她们都是普通人，资质上只会有两分三分的差距，没有特别突出的天赋或是后天练就的技能。
但即使是普通的她们，也有活下去的能力和权力。
“有人想要做杂役吗？”她问道。
他们愣了一下，有些怀疑和不确定，但不过两个弹指，有个大约三四十的妇人颤颤巍巍举起了手，“我想。”
姜永舒看向她，“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是老爷家侍候夫人的，洪水来了我就跑了出来。”妇人急忙证明自己，“我会洗衣服，会打扫屋子，跑得快，也不会乱说什么……”
她身边有人拉扯她，小声说：“不要轻易相信啊。”
妇人并未理会。
“好，我知道了。”姜永舒思忖，让她代替自己去客栈干活应该可以。
她在下午就和老板商量过了，她不会在镇子待太久，便告诉他自己可以帮他寻找一个杂役，只要和她同等待遇就好。
若是放在以前老板一定会拒绝的，可这些天过去，他逐渐习惯了有人打帮手，而且她让黎月霞说她觉得累，是为了黎月霞慢慢回归到刺绣，同样老板也会因为人手不足同意她再找一个杂役。
“你现在就跟我走，不过用不用你不是我说了算。”
妇人赶忙站了起来，眼中带着渴望，“没事没事，能试试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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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栈里，老板一直看着黎月霞送给姜永舒的平安福，待她走后上前来，不是很高兴地念叨，“夫人对姜姑娘可真是上心。”
黎月霞知道他在想什么，“你跟我来。”
两人回到后院，三只芦花鸡拥挤着蹲在一起，一下一下地闭着眼。进了卧房，老板一进门便看到桌上放着的东西。
是他的两只袖套，不过与之前不同的是，灰扑扑的布料上绣了两只戏水的鸳鸯，一只橙色与绿色交错，鲜艳华丽的羽毛，另一只则是灰褐色，一前一后游在水中，身后荡起层层波纹。
“夫人……这是你绣的？”徐大勇很惊奇，他只知道黎月霞会缝补衣服，每次他衣服裂开或是有破洞她都能补得整齐干净，但他确实不知黎月霞还会刺绣。
“你觉得我手艺怎么样。”黎月霞带着笑意问他。
“当然好了。”徐大勇仔细端详着，毫不吝啬地夸奖起来，“与那名家相比也不遑多让。”
黎月霞喜笑颜开，可神色又逐渐低落下来，“大勇，恐怕我以后不能和你一起经营客栈了。”
徐大勇先是一愣，随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紧张地看着黎月霞，不可置信地问道，“夫人……你，你要与我合离？”
他就说今天为何对他这么好，还送鸳鸯袖套，原来是不想和他过日子了。
黎月霞没想到这出，她想解释徐大勇先她一步开口，“夫人，不能合离啊，就算没有儿女这日子不也过得好好的，你怎么能因此就跟我分开啊……你要是实在想要，我明日就去领养一个。”
黎月霞听不下去了抬手制止他，在对方一脸急切地目光中问道：“我说过要和你合离了吗？”
“这……”徐大勇仔细回想，他更不解了，“好像是没有，那夫人你说不能和我经营客栈是什么意思？”
“以后你自己管着客栈，至于我……”她指了指徐大勇手中的袖套，“我做这个。”
徐大勇看向袖套有些发懵，“做，刺绣？这是何意？”
黎月霞点点头，“我要做绣娘，卖绣品。”
徐大勇觉得这东西有些不切实际，但只要不是合离，其他事情好像都没那么难接受了，思考过后，他重重地点头，“夫人，你要是想就做吧，店里我忙得过来。”
黎月霞当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着实吃惊了一番，“你就不怕我绣的东西卖不出去，血本无归？”
“夫人你手艺这么好，怎么会卖不出去，我相信你，况且我们已经有店里的营生了，怎么着都饿不死的。”
黎月霞听了这话，眼眶竟有些发热，他们两个是典型的被媒人介绍，成亲当天才见到对方的样子，那时黎月霞觉得这人长相憨傻，相处下来倒是老实稳重。
两人几乎没有吵过架，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黎月霞不得不承认，她很幸运地嫁了个好男人。
“月霞姐。”店里传来姜永舒呼唤的声音，两人收拾好情绪走过去，看到她带了个妇人过来，有些奇怪地问道，“这位是……”
妇人上前略显拘谨地弯腰，“老爷，夫人，我叫方勤，从南方过来的，这位姑娘说店里招杂役，我往日干的就是杂活，只要能吃上一口饭，工钱多少我都不嫌弃的。”
她显然是受了不少苦，急迫地想要寻求一个安身之所，一口热饭。
“我们不会克扣工钱的，你真心想干，明日就直接上工就好了。”徐大勇看向姜永舒，“我们相信她，但你要是做不好我们也不会勉强。”
“哎，好好……”方勤连连点头应下，极为诚恳地许诺，“我会好好干的。”
黎月霞，“跟我来，我带你去熟悉一下这里，看看住处。”
方勤快步跟了上去，见两人离开，老板叹了口气，转身望向姜永舒，压低声音问她，“月霞刺绣的事，定是有你撺掇的一份吧。”
“月霞姐和您说了？”姜永舒没想到她速度这么快，她还想过些日子等老板习惯了再告诉他。
徐大勇哼了一声，“我就知道是你。”自从这丫头来，他夫人就开始不对劲了，今日他回来就察觉到黎月霞情绪不对，原来是为了这码事。
“月霞姐刺绣很好，你们成亲后她为了店就放下了，但她一直很喜欢。”姜永舒看出徐大勇并没有强烈的反对情绪，猜测两人应该是说好了，于是再推动一把，说，“像您这样体贴爱妻的好丈夫，必定舍不得妻子放弃所爱吧。”
徐大勇很受用，扬着头说：“那是自然，我夫人想做什么我都支持。”想了一下又补充道，“就是合离不行，你可千万不能撺掇这个。”
“不会的，放心吧。”姜永舒答应下来，她怎么会做拆人婚姻的事。
第二日姜永舒就没在客栈做活，看着方勤忙上忙下的，几乎都没让徐大勇下去手，见他还算满意，她便出了门再次去到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