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半，寝室三人洗漱完毕。钟灵毓在床上敷面膜，看着做程序题的梁洁和靠在床头看书的应有初，“突然觉得自己好废物。”

梁洁看了眼时间：“快11点了，可以行使你的室长职责。”

“快熄灯了，还不回，太不应该了。”钟灵毓义正言辞完，一脸坏笑地掏出手机，“我来行使室长的权力。”

应有初靠坐在床头，白纸黑字钻不进脑子，无力闭上眼睛，低声喃喃，“完蛋了。”

咫尺的灯光、昏暗的走道、落魄的少年，不断在脑中交错闪现。

“你说得对，还不是说开的时候。”

“不说体会不到明了的残忍。”

路灯就在旁边，但转角遮挡，照不进眼里。

有什么在悄悄龟裂，将两人隔绝。

残忍是残忍，但有用。

你这么做是对的，应有初。

“应、有、初，你到底怎么啦。”梁洁已经从作业本中抬头，朝应有初的床位呼喊，她敲门回来不发一言地双手奉上沐浴露，和谁说话都词不达意。

本来只单纯以为她累了，但这唉声叹气的频率太多了。

等待接听的空挡，钟灵毓眼珠往那边转，“这位需不需要也行使室长的义务啊。”

应有初回神，清了清嗓子说，“我没事。”

钟灵毓和梁洁对视一眼：“行吧。”虽然看不出完全没事的样子。

电话接通，黎林曦暴躁的声音不用免提就能依稀听见。有了更大的易燃物，她们也没在关注这个隐性的了。

“行使完毕，落跑小兵已在遣返途中，预计5分钟内归队。”钟灵毓拿着手机在嘴边充当对讲，“Over。”

话音未落，黎林曦气急败坏地从外面冲进寝室。

梁洁扶了扶眼镜，“差点熄灯了。”

“没办法，被整死了。”黎林曦摸着僵硬的脖子。

钟灵毓知道她最近都在社团打杂，“啥事儿这么苦逼啊。”

应有初抓住重点，“谁整你了。”

“说来话长。”黎林曦摇头晃脑，“就之前我们宿舍的热门人物，叫啥来着，反正连有初都没幸免于难。”

她们寝室的热门人物，通常是个帅哥。

此话一出，钟灵毓可不困了，眼睛瞪得像铜铃，“晏闻西？”

“对！”黎林曦不小心扭到脖子，大骂一句孽缘，“这人有毒，谁被他盯上谁倒霉，不过也不用担心被盯上，因为这货眼睛长在头顶。”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应有初没想到在逐渐遗忘的时候，再次听到晏闻西这个名字，还是因为那天唯一不在场的人。

梁洁摸着下巴，“真是人不可貌相啊，这么可怕的吗？”

钟灵毓心有戚戚，“话说我虽然喜欢看帅哥，但这些人里面有很多说话能把人噎死，要不就是直接智障发言。”

“你怎么被针对了。”应有初眼睛不眨地翻书。

“说起这么我就血压上升，我不是去隔壁找方方嘛，正好他在画社带新人，结果没想到这货就是他！对我们很不尊敬！”

“方方都大三了纯粹为爱发电，本来就准备退社，要不是看着门丁寥落也不会继续待着。”

梁洁开始推测一种可能性：“会不会他本来就这个性？”

钟灵毓点头：“对，有些美术生性格比较古怪。”

“不不，这不是一次两次了。而且只对我们这样，好多次方方刚接我进门就冷脸撂摊子。冷就冷，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结果还不准我坐凳子，还要离他的画布几米远，用词极为尖酸刻薄。”黎林曦越想越气不过，“而且什么叫‘本来就这样’？本来就这样我们就应该惯着他嘛？我又不是他妈！”

应有初合上书：“应该就是嘴贱。”

“是吧！”黎林曦好像找到同盟了。

“那这么说，他就是针对你。”梁洁开始顺着这个思路想，“那以后你们还会打交道吗？”

“会，这就是问题。”垂头丧气。

“乖乖，不气了。”钟灵毓摸摸她的后背顺气，“下次我帮你骂回去，人品不行的帅哥就是暴殄天物。”义正言辞的语气，哪里还有半分含羞低眉的样子。

应有初轻笑，勾了勾手指头，“我有个办法，你可以试试。”

黎林曦眼睛锃亮，凑过头去，“什么？说来听听。”

钟灵毓也凑过去：“什么话，这么神秘啊。”

十一点到，正式熄灯。

梁洁打开台灯，彻底投入知识的海洋中，“我就不听了，知道太多不好。”

“不行。”钟灵毓再次行驶自己的职责，将人一把耗过去，“你必须和我们同流合污。”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们寝室过上了见招拆招的日子。

“谢礼。”上课前十分钟，黎林曦从校外赶回来。

精美的礼盒从天而降，应有初从课堂笔记中抬头，“什么？”

她坐到应有初旁边，“舒缓抗敏的护肤品，你不是过敏么。”

“唉。”她摸着自己脸上有点糙的肌肤纹理，“谢了。”

“我还得谢你告诉我以牙还牙的法子呢。”黎林曦摆手，后靠在座位上转动脖子，“方方都跟我说很感谢你，不然都不知道怎么治他。”

他，一般指晏闻西。因为黎林曦很烦这个人，所以名字都不想说。

梁洁不可置信地说：“所以把晏闻西当小皇帝一样供着真有用？”

“这么神奇？不愧是我们寝室的小诸葛。”八卦不着调如钟灵毓，本来也只当玩笑话听。

黎林曦冲她鼓掌：“就是这么神，不过你是怎么想到的啊有初？”

应有初慢条斯理地往外说俗语，“伸手不打笑脸人，开口不骂送礼人，拿人家的手短……之类的。”

“也是，像晏闻西这样看上去傲气的人，不会白占人便宜。”

“你们是没看到，他本来趾高气扬，我送上椅子，他脸都僵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哈哈哈哈。因为他本来就是要坐着画画的，被我提前了，但他的宗旨又是和我们对着干，拧在那儿一脸吃屎的表情，看得我笑死了。”

钟灵毓听得目瞪口呆，“这么easy的嘛。”

“不过，分析起来，是这么个理。”梁洁点头。

黎林曦靠在应有初肩膀上，“有初是对的，走他的路，让他无路可走。”

梁洁跟着分析：“不过，听你这么说，他好像真是专门找茬的呢。”

“……”黎林曦抬头，眼巴巴看着整理笔记的某人。

应有初：“先顺利办完这场展会吧。”

没几分钟，任课老师就来了，板书干货很足，而且由于是幻灯片，所以经常出现学生手写的速度跟不上他切换页面的速度。

也因此，数据结构的课堂非常安静。

黎林曦最近过得舒心很多，就连枯燥的数据结构都听得进去了，“不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啊？”

应有初手里奋笔疾书，面上波澜不惊，“大概经历得多吧。”

“说来听听。”钟灵毓靠过来耳朵。

她把转过来的头，往回掰，“老师点你了。”

下一秒，钟灵毓就看到肃杀的一张脸，“这位同学，请你放下繁忙的业务，上来写这道题。”

“哦好的老师。”由于太措手不及，她上台的时候左脚绊到右脚，本来严肃的课堂瞬间哄笑起来，老师咳了几声都威慑不住。

梁洁捂住双眼：“好残酷的画面不敢看。”

“这位同学，你上来写第二道大题。”后来知道任课老师是个喜欢学生“大大方方的”姿态，最看不惯学生们年纪轻轻就瞻前顾后遮头遮眼。

不过梁洁上台造福了正站在黑板前手足无措的钟灵毓，磕磕绊绊终于还是把题目答完了。

她坐应有初前面，从讲台下来的时候学乖了，转身前扔下一句话，“凭什么你没事？”

应有初：“贫一身正气吧。”

“别惹，她最近神神的。”梁洁在后面悄声安慰钟灵毓，再转身，就是嘴巴紧闭态度端正的好好学生了。

黎林曦压低嗓子送上最诚挚的安慰，“没事，我就爱你这样子。”毕竟，这是她最近的救命稻草。

这阵子，应有初的日子除了上课兼职，就是帮她打倒“怪兽”。

但是，黎林曦也有帮到应有初的地方，比如避开某人。

这节课快结束的时候，门口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骨架高大身形颀长，前几次都是心照不宣地错开，没想到这回本尊亲自堵到门口了。

黎林曦看到了，便说，“要不要帮你打掩护？”好歹是同一阵线了，虽然应有初没说清楚原因，但是姐妹的事，就是她的事。

应有初轻轻摇头，“不用，下堂课是他们班。”

“就这样？”黎林曦脑补了很多，没想到是如此真实的理由，被晏闻西找茬的手法整多了，适应不了这样简单的缘由。

下课铃声一响，除了零星几位抄笔记的学生，其他学生一哄而出，“终于放人了。”

外面等候的学生鱼贯而入，依稀伴随着解释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随堂检测。”

两人各自顺着人群肩摩踵接，互相点头，然后背道而驰。

几秒后，不约而同，旁观者们异曲同工地摇头。

黎林曦难以置信地看着平静如波的脸：“就这？”

周自扬搭着罗桑的肩膀：“你真的很会调理自己呃。”

人声沸腾的喧嚣中，虚握的手掌、蜷曲的指尖、手背残留的温度，大概是唯一有迹可循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