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打野是我。”
眉眼不羁的少年一字一顿,语气中二又狂妄。
“所以这样打不会有任何问题。”
vian暂停了视频。
粉丝剪的应援视频,开头正是沈灼某次比赛的赛后发言。
他兀自笑了会儿才缓过来。
“唉,我都忘了你还有这种时候呢。”
沈灼明显也忘了。
但这遗忘还是太浅显。
一段又一段堪称羞耻的记忆把他包围住。
也不怪那些黑他的人。
就他年轻时那目中无人的拽样,他自己也忍不住。
拽上天的吊样子,看起来就很适合挨上一顿社会的毒打,才知道安分,才能学会收敛。
已经到了年纪的沈灼低头,喝了口保温杯里的茶水。
vian:“不过这里你看起来可真显小啊,对了,你那时候才多大来着……”
沈灼:“十九。”
十九岁,世界总决赛。
然后口出狂言。
一鸣惊人,树敌无数。
那段时间里队长直接勒令他不许到处乱逛。
生怕会有人忍不住把他套了麻袋打一顿。
年轻的沈灼那叫一个狂。
风轻云淡地表示:“没事,我能打。”
队长心累:“那比赛呢?”
打架被发现了是要禁赛的。
一边的队友瞎起哄,“那小沈不还手不就行了,要是真是哪个对手把他打了被禁了赛,那咱们不血赚?”
队长头疼,心累得不行:“你闭嘴。”
沈灼细细斟酌,正色道:“不行,亏了。”
“本来就不会输,现在还要挨顿打。”
沈灼怎么想怎么不行,“这也太亏了。”
往日情况仍历历在目。
沈灼悠悠道:“那时候还是太年轻。”
太年轻,也太天真。
一点点命运的偏袒便能助长野心的滋生。
现在想来就跟小孩子闹着玩一样。
轻狂盲目到令人发笑。
快到月末,谢眠忙着冲国服排名,晚上就多熬了会儿。
他果然还是无法忍受排名在别人下面的感觉。
熬到最后困意也没了,谢眠就开了排位赛。
打完几局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发现某深夜独自emo的队长头像正亮着,是上次加的小号,发来的游戏申请的弹窗还在屏幕上。
谢眠点了同意,进了房间。
谢眠不知道沈灼emo。
沈灼也不想让谢眠知道他emo。
但还是不自觉地提起,提起今天看到的视频,笑自己当时有多年轻,说话狂到不行。
他和谢眠常在手机上聊天,虽然大多数是他无聊时逗人玩。这时候说起玩笑话来也算自然,沈灼也就没了许多考虑。
小主播发小脾气的样子实在太过可爱。
沈灼全然乐在其中。
彻底忘了这人还有着自己黑粉的身份。
谢眠操纵着游戏角色杀进对面人群,沈灼说一句他应一声。
“嗯。”
不知道是想听还是不想听。
沈灼:“烦了?烦了我就不说了。”
小主播多安静一个人,喜静也是应该的。
是他有些聒噪了。
三杀的提示音响起。
谢眠脚踩着新鲜的红蓝buff,回到塔下回城。
他切视角看了沈灼一眼。
打野正嚣张地入侵着对面的野区。
可怜的狂战士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谢眠:“没有不想听。”
沈灼:“那就好。”
他以为谢眠是在敷衍。
谢眠:“嗯。”
轻轻巧巧的一声。
落在心尖上也轻飘飘的。
沈灼勾起唇角。
“真的没有不想听?”
谢眠:……
谢眠:“我在听。”
沈灼:“嗯?”
谢眠:“嗯。”
反应过几秒。
沈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321把注意力从电视剧分出来那么一点
点,让谢眠嘴上别留情。
然后继续抱着数据薯片咔咔追剧。
电视剧正演到精彩的地方。
破天的狗血撒得轰轰烈烈。
谢眠在电竞文里只能算是个微不足道的小炮灰,只要最后能在直播时嘴上沈灼几句,事后被打脸就好。
没什么别的要求。
谢眠于是开口:“口是心非。”
沈灼手上一顿,刷野的流程头一次有了卡顿。
“嗯?”
“不直率,”谢眠说,“我最讨厌你这点。”
这话头起的莫名其妙。
沈灼有些失笑:“又怎么了?”
完全是纵容的语气。
谢眠:“你明明就是在怀念。”
“为什么要装作不在乎?”
沈灼一愣。
“我……”
他无言以对。
酸涩的滋味哽在喉咙里。
渐渐的开始蔓延。
沈灼叛逆,一身反骨,前脚大学录取通知书刚寄到家里,后脚他就跑去当了青训生。
任凭他老子怎么骂他都不肯回头。
一身叛逆,满腔热血,滋滋啦啦沸腾着流出来都烫人。
少年沸腾着,燃烧着,就像一颗璀璨的流星。
冲破大气,撕开夜幕,锋芒毕露。
出道第一年,杀入世界总决赛。
第二年,捧起冠军奖杯。
惊天动地,轰轰烈烈。
天光一分独厚,全属于他。
说不怀念。
那肯定是假的。
谁不想风光无限。
谁又不想能肆意妄为。
这些沈灼都经历过。
经历过,所以才更难放下。
那是他最耀眼的三年,又不仅仅是独属于他一个人的青春。
他至今还清晰地记着决赛时体育馆里铺天盖地的欢呼。
那场漫天的金雨是为他落下。
从十八岁到二十岁。
从十五岁到十七岁。
谢眠会偷带着手机去学校,藏着掩着,就为了能第一时间知道决赛的结果。
至于错过的直播,他也会把比赛的回放看过一次又一次。
仿佛有某种执念一般。
一次又一次。
他完完整整地看过沈灼所有的比赛。
比赛赢了,全场欢呼,沈灼被队友抱住,神色还带着一点茫然,而后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鲜活的,怒放的,生命。
隔着屏幕的勃勃生机。
321不明白他这么做的目的。
就像它也不理解为什么谢眠要提前去见沈灼一样。
谢眠刚恢复记忆没多久,不过偶然听他提起过一嘴,知道沈灼在附近的黑网吧里打比赛。
愣是跑过去看了现场。
网吧环境不好,头顶的风扇咯吱咯吱转着,和盛夏蝉鸣的喧嚣混在一起。
烟味,汗味,酒味,以及泡面的味道,夏天燥热,这些味道就和躁动的情绪一起发酵着。
来看比赛的大多都是隔壁技校里的学生,染着色彩缤纷的发,气焰嚣张。
被围观着的沈灼穿着规规矩矩的校服,天气热,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手腕上戴着一块手表。
手表的价值可比比赛的奖金要高的多。
比赛结束,坐他对面机位的人丧着张脸起身。
网吧老板问:“还有没有谁要来挑战的?”
一对一的solo赛,沈灼已经在这坐了一下午。
请了假倒也无所谓,学校里的知识对他来说也没比游戏难到哪里去。
毫无疑问,沈灼是胜者。
赢了比赛的少年心情舒畅,目光漫无目的的扫过一圈。
最后落在人群的外围。
是个小孩。
看起来长得可乖。
不过无意间的一眼。
少年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沈灼欲言又止了半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情绪上不去下不来,不上不下卡在嗓子眼里。
如梗在咽。
最后只能以开玩笑的方式起了个话头。
沈灼:“那你呢。”
“就因为这个,成了我的黑粉?”
不会吧,怎么可能——
谢眠:“嗯。”
沈灼:。
这天没法聊了。
谢眠还在不紧不慢补刀:“每次比赛,你明明比谁都更想赢。”
“但又每次都要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是因为知道赢不了,所以想保护队友们的自尊心吗?”
“可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很难受,不是吗。”
沈灼:……
“你真的甘心吗?”
游戏还在继续。
沈灼阴到了对面射手,成功拿下人头,潇洒离去。
内心却压下不下去的燥。
搞不清的烦躁。
他不耐地“啧”了一声。
耳机收音效果很好,清晰地传到了谢眠的耳朵里。
谢眠平静道:“哦,你急了。”
沈灼:。
小主播一点也不可爱了。
沈灼顺着他的话,漫不经心地说下去。“对,我是急了,然后呢?”
他问:“我该怎么做?”
一首伤感的歌曲渐渐响起。
浑厚的声音直击灵魂,旋律婉转,唱出多少心酸与无奈。
谢眠用歌词回答了他的问题。
“啊,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谢眠言简意赅:“哭吧。”
沈灼:……
他慢慢反应过来了。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上心头。
“你刚刚…是在安慰我?”
语气是少有的讶然。
谢眠:“不算是。”
沈灼哑然。
他真是被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歌曲渐渐走向了尾声。
两人都不再说话。
唯有沉默。
一曲结束,歌单自动跳到了下一首。
突然低缓起来的旋律让沈灼眼皮一跳。
“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
“抱歉。”
谢眠关掉了音乐。
沈灼被他的品味搞得一愣一愣的,一时间伤感都被冲淡了,心中五味杂陈的,问他,“你…爱听这种的?”
谢眠的态度模棱两可:“还行。”
“歌词很不错。”
谢眠认真道:“某种意义上来说,很适合你。”
年仅二十五岁便已夕阳无限好的沈灼:……
沈灼心情复杂:“谢谢。”
谢眠:“不客气。”
一局游戏刚刚好结束。
他们回到游戏房间里,也不开下一把。
“……”
片刻后,耳机里传来低切的笑声。
传到谢眠的耳朵里,过电一般的酥麻。
谢眠冷着脸揉了把耳朵。
谢眠:“笑什么。”
“不知道。”
沈灼敞开了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不知道。”
可能是被气笑的。
可能是被逗笑的。
可能是因为小主播的那些话。
可能是因为小主播放的歌。
谁知道呢。
沈灼笑够了,心情也好了。
他问小主播:“所以你讨厌我,只是因为这个?”
谢眠:“嗯。”
沈灼:“没有别的理由?”
谢眠:“也可以有。”
“嗯?”
“也可以没有。”
第二天中午。
KOK基地。
满血复活的沈灼容光焕发,牵着基地养的狗哼哧哼哧跑了十里地。
回来萨摩猪累趴下了。
他反倒还精神着。
刚从被窝里挣扎着爬出来的阿巧被他这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吓了一跳。
蹦哒着直往辅助身后躲。
“队长这是…回光返照了?”
vian:……
vian:“这是什么话。”
把弱小无助的射手从身后拎出来,vian摸了摸他的头,教给他什么叫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队长这叫老当益壮。”
阿巧:?
vian:“焕发了人生第二春。”
简称,发春。
vian和沈灼的房间就在隔壁。
昨天他训练到很晚,凌晨两点多回房间,还看见沈灼的房门缝里透着光。
vian发誓他不是故意听得墙角。
怪就怪门缝太大。
沈灼说话也不注意音量。
vian模模糊糊,听到那么几个字眼。
“…你喜欢我……”
熬夜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
沈灼问:“如果我把这些毛病改了的话。”
“你会喜欢我吗?”
沈灼作为一个自认的百分百直男,丝毫没觉得话里有任何歧义。
沈灼饶有兴味:“黑粉变粉丝,怎么说。”
谢眠嫌弃道:“你先改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