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秦书开的奥迪车在派出所正大门外的斑马线处掉头，只是她掉头操作不是很熟练，过马路的人又多，方向盘打到底，因不敢加油门，导致车滞留原地。

后头的车狂按喇叭催促，孟秦书心急，一脚油门，车身从第三车道直接给甩到第一车道，让人吓掉魂的是，第一车道刚好开来一辆宝马，两车面对面，眼看即将碰撞，危急关头，霍清辞大喊了声“刹车！”孟秦书虽心慌意急但好在接收到了霍清辞的指令，条件反射的右脚深踩下去，庆幸她没踩错，车刹住了，两车车头之间只有毫米之差。

不敢在随便乱动，孟秦书冷汗涔涔。

不明情况的车辆仍在持续按喇叭，霍清辞抹掉额角冷汗，挂了驻车档，解开自己的安全带，顺带看了眼脸色比纸纸还苍白的孟秦书，“小书，你下来我来开。”

一路开来好不容易树立起的自信心散尽不说，现在孟秦书大脑嗡嗡作响，她迟滞地去解安全带，但因惊魂未定，手不听使唤怎么都按不到位，然而那一声声喇叭就像是催命符，他们越催她越慌。

也不能怪那些车狂按喇叭催促，孟秦书单凭一人之力，一辆车堵住三条车道，她的车不走，别人的车都过不去，霍清辞不再等她，拉开车门，探身进来手从她身前过去替她解开安全带。

孟秦书被霍清辞扶着一条胳膊，搀着下车，霍清辞不做耽搁，钻入车内，灵魂附体一半的孟秦书忙跑去另一头，坐进副驾驶，关车门，系安全带时，她感应到有一道目光在看她头顶心，她惊觉抬头正视前挡风玻璃，没来由的浑身一激灵。

在霍清辞熟稔的操作下车身后退半米留出空档方便同行，即将驶离时，孟秦书转头看过去，因车在动那张温和平静的脸一闪而过，孟秦书这回确认宝马车副驾驶坐的的人正是靳子煜。

车已经开出一段路，孟秦书仍在回味刚才和靳子煜对视上那种全身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好像偷/情被当场逮到。

脸庞微微发热，孟秦书撩起眼睫，偷偷往车内中央后视镜里看一眼，两颊竟各生出一片诡异的薄红。

*

靳子煜和江雪走进办事大厅，张成刚正低垂脑袋，在长椅上坐着，他比他们早到一步，听到渐近的高跟鞋声，张成刚抬头。

看到是江雪，张成刚强行抿了抿唇，随后，把视线移到正站在门口架着拐的靳子煜身上。

上来一个民警和靳子煜聊了什么，约莫过了十分钟，民警走开。张成刚这才起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靳子煜，靳子煜也走向他，两人在大厅中间碰头。

“子煜。”张成刚想为张明阳向靳子煜道歉，也想给张明阳求情。

民警说，张明阳这种行为已违法，如受害者不谅解或是起诉，张明阳有可能还面临刑事责任，一旦成为刑事案件，有了案底，张明阳的这辈子就完了，重中之重是会影响几代人。

“叔叔。”

靳子煜‘叔叔’两字将将落下，张成刚随即就要给他下跪，靳子煜伸出左手没能阻止张成刚，跑来的江雪立即双手托住张成刚两只手肘，不让他做这种事。

“成刚。你别这样，你这样做，让子煜怎么做人？”

张成刚满面愁容，“子煜对不起，我替明阳跟你道歉，请求你放过他这一次，往后我一定严加管教，我绝不会再让他做任何伤害你的事，请你原谅他好不好？”

靳子煜发怔不知道该说什么，张明阳找人打了他，虽没造成严重伤害，但他的行为极其恶劣，做错事理应受到惩罚。

江雪帮着张成刚说几句，“子煜如果你不谅解明阳，明阳可能会面临刑事责任，如果立案，一定会被学校开除，而且……一旦背上案底往后的人生就毁了。子煜，明阳这次确实不对，但真的罪不至此。”

靳子煜嘴唇翕动，张成刚愧疚难当，再次要往下跪，江雪都快拦不住，靳子煜看不下去，“叔叔！”

“你们道德绑架靳子煜做什么！”

一道对靳子煜来说极其耳熟的女声自他背后发出。

声音清冷不悦明显。

孟秦书在靳子煜背后已经站了许久，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她走上来和靳子煜并排站，问前面的靳子煜的继父，“你儿子真的知道错了吗？”

张成刚不知道这个女孩谁，但她为子煜说话应该是子煜的朋友。

“明阳知道错了。”张成刚看着靳子煜说。

孟秦书在旁冷嗤，“叔叔，如果我是你现在一定去说服张明阳，让他亲自给靳子煜道歉，想想自己的前途，别说是说几句求饶的话，下跪都那都得跪。”她脸色愈发冷，声音陡然拔高，“不然靳子煜同意我都不同意。”

此言一出，三个人脸上表情都很微妙。

靳子煜转过脸，视线往下去些，落在孟秦书的侧脸上，不理解她这句话中的涵义；张成刚嘴唇极不自然的抖了抖，难堪浮现在脸上，他高低是企业领导人，大小场面见过不少，还头一次被一个小丫头唬住；一旁的江雪更是一头雾水，这个突然冒出的女生是谁？什么叫‘靳子煜同意我都不同意’她是子煜的什么人？

还有一人，是站在门外的霍清辞。

下午的派出所办事大厅很安静，孟秦书最后那句话清晰有力的落进他的耳朵里。霍清辞的视角只能看到孟秦书和靳子煜的背面，两人高度差了一个头，霍清辞不知道其他人眼中两个人是否般配，但在霍清辞眼里残疾的靳子煜外在形象配不上孟秦书。

在霍清辞眼里孟秦书是这么完美，两人差的不是一点半点。

当然不是说残疾就一定矮人一等，虽然他对靳子煜了解不多，但能在逆境中仍能卓越领先，凭心而论，霍清辞打心眼里是钦佩靳子煜的。

只是。

霍清辞忽想起前几天孟秦书说他说她和靳子煜分手这句话，又想到在车上小书突然让他掉头开回来，起初他还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现在多少有点懂了，这丫头心里记挂着靳子煜，她是真的喜欢上了靳子煜。

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现。

其实他们两人很像，都遇到了不顺利的境遇，却依然成了优秀的人，霍清辞无意识地弯唇摇头，否定先前认为两人不配的想法。

大厅内三人无人接孟秦书的话，孟秦书只能再度出声，“叔叔，你心疼你的儿子，担心他的未来，那靳子煜呢——”孟秦书这次看向靳子煜的亲生母亲，“你们合起伙来道德绑架他，只有他受到的伤害是实打实的，请问你们有哪个人真的心疼靳子煜？”

孟秦书的话让江雪怔住，让张成刚羞愧地垂下头。

脸颊有温热的气息，是靳子煜在看她，孟秦书与他对视上，他的眼眸清滢，格外明净，倒影出她整张脸。

他是个对世界很温柔的人。

被点醒，张成刚蓦地抬头，用立誓的口气说，“我今天一定让张明阳这混小子亲自给子煜道歉，不然该怎么定罪就怎么定罪！”他上前一步，拍了拍靳子煜的肩膀，惭愧地道：“叔叔对不起你。”

说罢张成刚去找民警，他要请民警带他进里面小房间，还要去说服张明阳和靳子煜道歉，如果张明阳依然死性不改，他也不打算管了，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子煜。”江雪的歉疚不比张成刚少，“对不起子煜。”

这位姑娘不知道和子煜是什么关系，但必须承认她说得句句在理，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子煜。

靳子煜对她说，“妈，你去看看叔叔吧，叔叔心脏不好，别在里面和明阳吵起来。”

江雪望见张成刚从小门进去了，她点头，看向子煜身旁的女孩，她冲她强抿出一丝笑意，马上追过去。

“靳子煜，你心太软了。”孟秦书说他。

拉黑她的时候心倒是挺硬的。

“小书，我妈.....毕竟是一家人。”

他眼里有颤动的光，孟秦书说不上来为什么莫名有些生气，“靳子煜如果你轻而易举的原谅张明阳，我看不起你。”

靳子煜无言以对。

他是担心母亲，张明阳如果真的定罪，被关进去，那江雪和张成刚的婚姻日后一定会有隔阂，两人虽然是相爱的，但最浓烈的爱情都不可能抵得过亲情。

如果孟秦书没出现，没说这几句打抱不平的话，在张成刚第二次要给他下跪时，他已经不打算追究张明阳。

江雪的前半生过得很辛苦，母亲已经为自己付出太多太多了，自从嫁给张成刚后每天都很开心，他希望母亲能一直开心下去，所以哪怕自己偶尔忍受些不公平他也认了。

“谢谢。”

等了半天只等到靳子煜一句谢谢，虽说诚意十足，孟秦书回正脖子，但她心口还是像被大石头堵着不那么舒畅，她淡淡说一句，“靳子煜我走了。”

大厅里出奇的寂静，只有孟秦书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想起她刚才险些出车祸，那慌张惊恐的脸色，靳子煜神色有细微的晃动，倏尔转过身，想对孟秦书说‘路上小心’，却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霍清辞，孟秦书走到他面前，两人说了什么，相视一笑后一起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