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人走远后，他上前替落承尘松了手腕处的衣带，又展开被褥将床上人裹了个严实

落承尘一言不发，他沉默半晌道：“嫌我脏，你今日不还是要我这个脏人来救？”

他用指腹擦去落承尘眼尾的泪水，落承尘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你走吧。”他道。

盛朝眉心一紧，眼中满是心疼，但他未再多说，起身离开了。

赶到乾清宫旁的水池时，盛朝视线冷冷扫过墨骄和被打捞上来的尸体。

淹死的太监跟了墨骄三年，是墨骄最为信任的人。

小皇帝突然抬眼将视线射向他，盛朝面上挂着惋惜的笑，走上前去。

“陛下可有新人选了？”

墨骄默了片刻，“可查到是谁杀的了？”

还能有谁，他心中明白的很，凶手便是盛朝。

盛朝紧起眉心，恭敬回道：“回陛下，他今夜在陛下的晚膳中下了毒，不知是谁发现的，总之将那一盘菜全喂给他了”

他耸肩，“之后人就死了。”

墨骄睨了他一眼，转身回了寝殿。

新人选，他已选好了，总归不会再是盛朝的人。

只是他不知，宫中所有阉人，全是盛朝手下的人，这小皇帝只要是从宫中选，那便还在盛朝的监视下。若不在宫中选，那他的身边也全是盛朝的眼线，只那几人，掀不起大浪。

落承尘在床上躺了许久，待稍稍缓过神后，他转身，瞧见了在床头一言不发像站岗一样的云梢。

“少爷……”

“没事。”他哑声道。

宫中不知出了什么乱子，那时小皇帝来时，她迟迟不见盛朝的身影，便四处去寻，最终在那御花园的灌木处寻见了正在摘林兰的盛朝。

被匆匆告知后，盛朝不知去皇帝寝殿做了什么，随后才赶来，来的慢些。听见落承尘的哭声时，他心中登时一沉。

云梢目光落在床头的林兰上，她忽地出声，“少爷，云梢去备水。”

落承尘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他眼睫轻轻一颤，从眼尾划出一颗泪珠。

云梢静默片刻后，上前替他盖了盖被子，转身去备热水了。

落承尘掀开被褥，走到屏风后，静静立着，好似那弱柳扶风。

“好了，现在进来吗少爷？”云梢问道。

落承尘轻点头，褪了衣衫迈入温热的水中。

他安静坐着，眼睫一颤一颤的。

“少爷，若是今日盛王没能赶来，您要怎么办？”云梢问。

“受着。”他蜷缩起身，将头搁在膝盖上，墨发散在水中，他眼神微动，“待结束后，自刎。”

“少爷……”

落承尘未让她继续说下去，他往后缩了缩躲开了云梢的触碰，“我自己来就好。”

“是。”云梢朝后退了退。

他拿起香皂抹遍上身，用水冲净后，他愣了半晌，不觉身上被触碰过的地方都被挠出了血痕。

他神色淡然，轻声说道：“云梢，你替我看看，身上还有没有脏的地方？”

云梢制住了他的双手，“别抓了少爷，不脏，没有脏的地方。”

“是吗？”他略带疑惑眸中含笑地对上云梢的视线，“瞎说，我脏得难受呢。”

他眼泪潸然，特意将视线避开了屏风后高大的身影。

“脏死了。”落承尘哭道，“云梢，你放开我吧。”

盛朝拳头松了又紧，他绕过屏风走到云梢身旁示意她退下。

浴中人重新低下头，盛朝伸手想要去安抚，却不料落承尘在被触碰到时猛地一抖，似是厌恶到了极致。

“别碰我！”

他拧着眉，掀起长睫不解地看向身侧的人，殷红的眼尾划过水珠，他移开目光，喃喃道：“我洗不干净。”

盛朝在空中的手一时无措，他轻抿唇瓣，沉默着陪在落承尘的身边。

从心口处扩散的疼痛叫他喉间一哽，他又试着去给人拭泪，不出意外地被躲开了。

他垂下眼睫，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下，心中的自责压得他喘息困难。

错是他，他来得太晚了。

落承尘红眸盯着他，“你来的好晚。”

他抬眸对上落承尘的视线，“怀生，对不起，我……”

“你抱抱我吧阿朝，抱抱我。”落承尘啜泣一声双臂环住了盛朝的脖颈，盛朝将他从水中捞起紧紧抱在怀中。

“对不起，怪我来得晚了，怪我。”

怀中人哭声渐大，他将脸埋入盛朝颈间，不住落泪。

有演的成分在，因今日这一出是他早就料想到的，恰好与盛朝闹了矛盾，借此事服软，盛朝定不忍再生他的闷气了。

不知是否是长相原因，自小喜爱他的人便有很多，男女老少都是有的，包括心思不正之人。

年少时，他同盛朝离家去那深林中玩乐，林中人烟稀少，两人玩得疯了，便撒疯肆意奔跑舞剑。

只是当两人躺在树荫下休息时，落承尘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张男人的脸，那人笑得可怖，叫他心中一阵恶寒。

男人先是询问了他的姓名，他闭口不答，扯着盛朝起身往后退了退，男人并未放弃，一直询问，像拐卖的恶人。

落承尘大盛朝两岁，自是要护在盛朝身前的，但男子突然动手去扯他的衣襟，落承尘大惊，但手中没有剑，他不敢轻举妄动。

他还不知男人要做什么，只大喊要盛朝快跑，当他奋力挣扎时，男人忽地甩了他一耳光。他耳鸣了半刻，脸颊迅速红肿，但泪水掉出的瞬间，男人倒在了地上，口中不断涌出鲜血。

盛朝站在男子身后，血液溅了他满脸，少年眼神惊恐，剑在手中脱落，他依旧保持着方才持剑的姿势，像是被吓住了。

落承尘慌张起身，拉着少年就跑，两人一个顶着溅满血流满泪的脸，一个顶着高高肿起的脸，一前一后，失魂落魄地回了落府。

那时他十六，盛朝十四。少年第一次杀人，当夜便发起了高烧，半夜死死抱着他叫“落哥哥”，少年清俊的小脸透着红，哭得一塌糊涂。

时至今日，他对那日的事依旧印象深刻。

今日那小皇帝要用强时，他怎么也没摸到枕头下的刀，待冷静下来后，他蓦然想起，他并未在枕下放刀，只是他希望身边能有一把利器，就像十四岁的盛朝一样，杀死身上那人。

他没有利器，但好在等到了盛朝，盛朝若是不来，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坏了计划的事，直接撕破脸威胁墨骄也说不定。

眼睫微微颤动，他有些乏了。

盛朝将他抱起擦净了身上的水渍，脱了自己被浸湿的外衣，将落承尘抱在怀中轻轻哄着。

漂亮的小人在他怀中安静睡去，他上了床榻，指腹轻抚过落承尘的长睫，又在其发间落下一吻。

“怀生，我想娶你，很久以前就想了。”他唇边漾着笑，手中玩弄着怀中人的发丝。

怀中人呼吸声细微又平缓，他侧头看向紧闭的窗，温声道：“好梦。”

次日清晨他洗漱过后换上官服便去上朝了。

墨骄身边的大总管换了个新面孔，盛朝见过几次，并不眼熟，但既然有了用处，那往后必定是少不了要这人传信的。

落承尘在床榻上推开了窗，“云梢。”他轻声唤着。

云梢推门进入，行了个礼。

“少爷，盛王去上朝了。”

“嗯。”他淡声应道，“昨日我送你那朵林兰呢？”

“不见了。盛王昨日手中把玩的是自己的发丝，少爷。”

落承尘轻笑出声，“我知道。你未将头发散下，他手中那缕细发定是他自己的。”

昨日不过装装样子罢了。

“我昨日可有失态？”

云梢沉默半晌，道：“未有。”

“那便是有了。”他翻身下了榻，“小皇帝那边应当会消停会儿了，顾家有动静了吗？”

“没死。”

落承尘应声，顾家他还有用。

晨风渐暖，他套了一层外衫，到那树下坐着了。

他阖上双目，脑海中乍然浮现一双同他极为相似的桃花眸。

落承尘悠悠睁眸，对上了盛朝的目光。

盛朝一手背在身后，看样子神神秘秘的，他笑问：“手中拿着什么？”

“花种，”他上前蹲在落承尘腿边，“我听你身边婢女说你想要花，便带来了。”

他眼中荡开笑意，轻轻抚上盛朝的发顶，“是云梢啊。可是这种子种下，我许是要等许久才能见到花开吧。”

“我不愿，也不会在此处待太久的，我等不到花开。”他神色淡淡，却能轻易瞧出一丝愁。

盛朝眉心微低，眸光微动。

“我能让你日日见花开。”

“不信。”他说着不信，但眼底的笑意快要溢出，他纤长的手指抬起身前人的下巴，在其唇上轻轻落下一吻。

“我怎么相信你啊小王爷。”他指尖撩拨着盛朝的耳垂，柔声笑道。

盛朝将他从藤椅上抱起，“我带你去宫外花市看看，可好？”

不等怀中人应声，他步履匆匆，上了马车。

两人似心有感应，默契地没去聊昨夜的事，彼此心中清楚，自己不愿，对方也不愿再提及。

落承尘搡着他，“你就这样把我拐出宫了？”

“是又怎样？”他吻上怀中人的眉眼，“你早晚都要与我成婚的。”

“好无赖。”落承尘笑着打趣。

盛朝并未反驳，只将头靠在落承尘胸口，感受着心上人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