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停在了阿斯加尔医疗中心门口。

医生们严阵以待，很快将柏送去了抢救室。

席宸等在抢救室外，神色阴郁。

他在宿舍现场还找到了一把水果刀，上面沾满血迹，从使用痕迹和现场状况来看，是柏自己用刀将自己划伤的。

自戕。

席宸不敢相信，柏这样骄傲的一个人居然会自戕。

闻讯赶来的奥辛沿着走廊跑了过来，席宸抬眼盯住他：“老实告诉我，你昨天除了用药，还对他做过什么？”

奥辛差点跪下：“宸哥，我发誓没有，即便他真的对你有任何目的，看在同学的面上，我也不可能下脏手。”

席宸没再说什么，奥辛的品性他还算清楚，确实不可能做这种毫无底线的事。

奥辛抬头看向抢救室门前亮起的猩红的灯，小心翼翼问：“他……还好吗？”

席宸摇摇头：“不好，我找到他的时候，整个宿舍的地面上都是血。”

奥辛：“怎……怎么会！”

席宸不想再多说什么，塔利亚与安路易斯家族联姻的内幕几乎没什么人知道，而这件事必然会捅到他姨母那儿，万一柏真出了什么事，奥辛就算砸了这条命进去，也挽回不了任何结果。

“我来时走得仓促，学校里多半闹起了一些风波……”席宸揉了揉额头，淡淡道，“你想办法去处理一下吧。”

“宸哥，可是我……”

“去吧。”

奥辛怔了半晌，片刻后，向席宸微微颔首，转头走了出去。

……

席宸在抢救室外等了一个多小时。

待医生出来，席宸立刻跟上去，问：“怎么样？”

“情况还好。”听到医生这样说，席宸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但医生紧跟着又道，“外伤有些许感染的迹象，不过这也不是最主要的，主要原因是过度使用不匹配的抑制剂，造成心动过缓……”

说罢医生看向了席宸：“上周他来问过我，我已经提醒如果出现戒断反应的话，需要向您寻求标记，怎么，他没有找您吗？”

席宸：“什么？”

*

席宸想，我居然是最后一个得知柏由A转O的人。

不止如此，柏身上还有他的隐性永久标记。

从没有人告诉他，姨母，柏……而直到现在，他才从医生口中听到了这些。

席宸深吸了口气，感到一阵难以言述的荒诞。

如此一来，所有的一切立刻就有了解释，柏对他的抗拒、回避……乃至宁肯伤害自己也不向他寻求帮助。

没过多久，医生将柏从抢救室里推了出来，席宸站在一旁，看向对方躺在病床上苍白脆弱的脸，脑海里浮现出柏在对决场上向他抛出“神降”时那一刹那的惊艳。

他闭了闭眼睛，简直不忍心再看下去。

一个皇家侍者从医院外一路小跑赶来，低声告诉席宸：“女王知道了这件事，她要您立刻回克拉卡帕宫去。”

席宸冷笑一声：“也好，我也想找她问点事情。”

*

克拉卡帕宫后面有一片花园，面积广阔，里面种满了风铃和郁金香，海海漫漫一片，远远望去如随风而动的地毯，分外壮观。

有外界传言称，风铃和郁金香是女王最喜欢的花种。

被花色覆盖的草坪中有一座不大不小的亭子，通体粉白，造型精致。

一路指引的皇家侍从将席宸带到亭子旁边，冲他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了下去。

席宸独自一人向亭子内走去。

女王在亭中坐着，穿了一身略显休闲的浅蓝色格子裙，身旁的大理石桌上摆着精致的茶点，看样子本是坐在这儿休憩观景，临时听闻了消息，才下令把席宸喊过来。

席宸走上前，颔首向女王行礼：“姨母。”

女王看他一眼，开门见山问：“柏什么情况？听说你叫王室的救护车把他送去了医院？”

席宸“嗯”了一声，挑挑拣拣透露了些情况，从自己收到凯文消息，到赶回宿舍后发现柏一个人倒在地上……他刻意隐瞒了奥辛给自己的那通电话，末了向女王道：“医生告诉我，柏昏厥的主要原因是过度使用不匹配的抑制剂。”

女王皱起眉头看他：“不匹配的抑制剂？”

席宸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问道：“您为什么从未告诉我柏原本是一个Alpha，以及您利用我的信息素对他进行标记的事？”

浅风吹来，郁金香和风铃轻轻晃动，席宸与女王目光相对。

女王眯起眼睛：“跟柏目前的状况有关系？”

席宸：“他之所以会使用不匹配的抑制药物，是因为他不愿意接受我的标记。我从医生口里得知，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经历着严重的戒断反应，他甚至在宿舍里拿刀捅了自己……只是为了缓解痛苦！”

女王吃了一惊：“他为什么不愿意接受你的标记？他明明……”

“他明明已经答应了这场联姻，是吗？”席宸既烦躁又无奈地叹了一声，“姨母，您也是一个Alpha，如果让您此刻成为一个Omega，必须依靠另一个Alpha才能正常生活，您能一下子接受吗？”

女王皱了皱眉：“也许是你没有给到他应有的照顾。”

席宸：“我他妈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这种状况！您也从来没有告诉……”

女王：“放肆。”

席宸止住话语，舌尖抵着压根转了一圈，忍着脾气问：“那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强迫他由A转O就算了，为什么还非要给他注入标记？甚至都没有征询一下我的意见，那可是永久标记！”

女王：“因为要确保王室和塔利亚家族的未来，柏跟你之间决不能再出一点差错！”

尤其像伊丽莎白那样。

席宸：“所以您是觉得我没有办法亲自标记他？我一个Alpha，有什么必要让自己的伴侣在成婚之前遭受这种羞辱！？”

女王诧然看向他：“羞辱？你以为这是羞辱！？这不过是一个万全的保证！”

席宸：“所以柏现在给你这个保证了吗？他宁愿死！”

女王深吸一口气：“够了，我不是来听你对我盘问这些——柏务必要救回来，如果他不肯接受安抚，你就想办法，Alpha有的是办法让Omega妥协。”

席宸冷笑一声：“您指的是威慑，还是引诱发情？我当然可以这么做，但您了解柏吗？他会第二次自杀，第三次……直到温斯公爵为了他外孙谋反！”

“够了！”

女王愤怒起身，指尖锋芒微闪，似乎就要给席宸施加一记惩戒。

席宸不为所动地盯着她。

“如果你知道我当年是如何亲手将我父亲杀死，你就不会说这些。”女王忍了半晌，最终一字一句按压下心底被激起的怒火，将指尖的锋芒熄灭，“你也看过你父亲临终前的样子，席宸，我们塔利亚家族背负了这场诅咒这么久，如今终于把握到机会，我不管温斯公爵会作何反应，他既然许下了承诺，我无论如何也要让柏为你生下一个孩子！”

席宸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女王闭着眼睛重又坐了回去。

风声骤起，带着泥土腥味的风穿过花园里明明暗暗的色泽，毫无征兆地吹过来。

郁金香和风铃在园中摇晃。

世人都说女王喜欢这两种花，事实上，这是席宸父亲和母亲结婚那年两个人一去选择的祝福花种。

席宸八岁来到克拉卡帕宫，那一年，他父亲离世，母亲流产掉腹内尚未出世的婴孩，独自一人住进了修道院。

女王仿照席宸幼时的住所，在克拉卡帕宫种满了风铃和郁金香。

席宸沉默半晌，问道：“那姨母，您究竟信任我吗？”

女王抬起头看向他。

席宸：“您如果信任我，就该知道我有能力处理好与安路易斯家族的这场婚事，我不需要您对柏做什么隐性标记，更不需要其他人的监视。”

女王注意力在“监视”这个词上停留半晌：“你是指加西亚？”

席宸叹了一声：“我猜您早晚会知道，所以也不妨告诉您——柏之所以会昏厥，不仅仅是因为戒断反应，也是因为奥辛私下里为了查验他的身份，对他用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女王立刻皱起眉：“什么手段？”

席宸摇摇头，没说：“除非你把这件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女王神色不满地望向他。

席宸微微颔首：“我八岁来到克拉卡帕宫，听从您的教导，就像您当初在那些‘王室教童’们之间做出选择，姨母，若这么多年来，我都没能取得您的信任，这王储的位子不妨让贤也罢。”

“你……”

女王不可思议地盯住席宸，万没想到这小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席宸的确是帝国律法上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可当年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女王未尝没考虑过其他人选。

只是席宸这些年表现的实在是太优秀了。

他比其他人都要早悟，或许是童年的经历，又或许是当初自己逼他做的那个选择……对女王来说，没有人比席宸更适合当王储。

无关继承制度，更不是为了那可笑的王室律法。

她在席宸身上倾灌了多少心血！放眼帝国，根本就没有一个所谓可以“让贤”的人选，这小子居然敢拿这个来威胁她。

女王用手指着席宸，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席宸自知理亏，在女王跟前单膝跪了下去：“加西亚在我身边跟了很久，与其您了解实情后废了他，为何不让他死心塌地成为我的人？左右都是效忠塔利亚家族，我保证可以处理好他与柏之间的事情。”

女王揉了揉额头，忽然觉得有些没办法。

她并非不信任席宸，只是这小子有时候实在聪慧到令人忌惮，况且他的脾气跟路德皇帝像极，女王生怕他我行我素地闹出什么动静。

“你能处理个什么？”看着对方放完狠话又卖乖的面容，女王不无烦闷地上下打量道，“柏现在连让你标记都不肯。”

“那如果我让柏接受标记呢？”

“不止是标记，”女王冷淡道，“他要成为你的伴侣，你的Omega，你的……”

席宸沉默了片刻：“明白了，我会让他爱上我。”

“你……”

女王张了张嘴，有些愣住。

她其实从不期望柏跟席宸之间产生什么爱意，且不说柏，席宸从小在她眼皮底下长大，自小便被教育要接受一场政治联姻，一切以帝国利益为上。

况且女王曾亲身经历过，知道在私情、六亲还有权责之间，会如何被身不由己的裹挟。

她不希望席宸再经历一遍。

而席宸也一直如她所愿，长成了一副不漏圭角、进退应矩的样子。

可席宸令她欣赏的性格是一说，这小子方才脱口而出的那句话，仿佛是真的确信自己可以将感情当做一件物件，任意拿放。

女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教岔了路子。

她皱了皱眉，似乎想劝一句，但开了口，又不知道要劝什么。

席宸略显不解地盯着她。

“罢了……”女王压下心绪，想，总归只要两人生下一个孩子，“随你怎么办，加西亚无足轻重，我只要你跟柏的联姻安然无恙。”